易辛低笑,並沒有順著她的話猜測。
笑了,才繼續說,「這里過去是外公的地方。當年,媽媽追隨莫適清,甚至不惜與外公斷絕關系,來到美國。一開始,其實她並不住在這里,而是在市區的別墅,當然,我也是住在那里。她很不快樂,卻從來沒有想過離開那個男人。直到我三歲那一年,惹怒了莫適清,被他毒打,去了半條命,她為了保護我,這才終于下了決心離開莫適清,帶著我來到這個島上。這里,一直都有外公的人守著。這里的人,確實就是你說的性質,她們守在這里,不只是簡單的佣人,他們的責任更是在保護主人,必要時候,甚至犧牲。」
「即使是莫適清,也不能靠近這里。我就是在這里,撿回了一條命。」
新珩身體一寒,輕輕往他懷里蹭了蹭。
他的手緩緩撫著她的背,繼續道,「我和媽媽在這個島上一起生活了一年多的時間,那是我們真正一起的快樂的日子。只是,那也是有期限的,就是在我的傷好以後,媽媽就再次回到了莫適清那里去。莫適清……不過只是對她說了幾句好話,甚至連甜言蜜語都算不上,她就乖乖地回去了,回去……隨他折磨。嚅」
「那你?」新珩從他懷里抬頭,緊張地看向他。
易辛朝著她安撫一笑,「放心,我沒有回去。」
新珩這才松了一口氣緊。
易辛眼楮里輕輕嘲諷,「事實上,我一直在恨,那時我沒能和她一起回去。」
新珩心髒狠狠一緊,眼楮微熱。
易辛沒有看她,她只能從他懷中看到他的下頜,這時,繃緊得讓她的心一抽一抽疼痛。
「如果我可以和她回去,那麼,她或許就不會被莫適清逼得走上絕路了。」易辛輕笑,眼楮里,卻全是殘戾,只是,那片殘戾掩蓋之下的,卻是最深的無力。
「不是……」新珩最听不得他這樣的語氣,最不想看他無力卻還要自我武裝,心中大疼,慌忙打斷他,「那時你還那麼小……」
一著急,話出來就單薄又無力,她看著易辛自嘲的臉,急切地想要說點什麼有說服力的。然而,張口結舌,房間里甚至能明顯听得到她的嗓音在喉間狠狠哽了一哽的聲音。
他听到了,低頭,眸中含笑凝著她,「噓,別急,你要說什麼,慢慢想,我不打擾你。你總是這樣,一著急了,聲音都哽在那里,其實,你不必這樣。」
新珩臉上猛的就熱了。
哪里有他這樣安撫人的!把她的窘態那麼徹底的再說一遍……誰信他這是要安撫她?
她一時都不知道是氣他還是愛他了,索性緊緊閉上嘴,不說話!怎麼好好的,他也能讓她丟臉?
她不說話,他也沒說,她索性閉上眼楮,不說了。
他等了良久,忽然低低一笑,問她,「生氣了?」
她沒出聲。
他等了等,她還是沒出聲,他輕嘆,「怎麼越來越小氣了?這里……總沒有人了吧?讓我笑話一個,你還真生了氣?」
她咬牙,無話可說。
半晌,她酸溜溜回了句,「讓你笑笑?你說得輕松!你怎麼不讓我笑話一個啊!」
「……那你笑吧。」他很好說話。
「……」新珩沒有話可以說了。
易辛也沒再說話。
她靠在他胸前,等了許久,房間里靜得甚至能听到蠟燭燃燒的聲音,她不得不開口,小聲哼哼,「怎麼不說話了?我等著呢。」
他笑,親了親她的臉,「我在等你說話。」
她沒吱聲。
他提醒她,「我等著呢。」
她就是不說話。
「剛剛是要說什麼?」
「……」
「我錯了,好不好?」
「……」
「我錯在不該打斷你。」
「……」
「也不該笑你。」
「……」
「更不該說你小氣。你怎麼會小氣呢?我的新珩是最大度的女人了,是我小氣,是我昧著良心胡說八道,不尊重事實,是我的錯,好不好?」
新珩這才不情不願哼哼,「這才差不多。」
易辛眼楮一亮,就往她眉眼上狠狠親了一口。她咯咯笑了幾聲,這才算罷。
想了想,她才說,「剛剛我想說的是,嗯……易辛,你知不知道,人可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喜歡奇奇怪怪的東西?」
易辛點頭。
「就像有人喜歡收集礦泉水瓶蓋蓋一樣,許多人都會有一種執著的喜愛,許多甚至不能為其他人理解,這種人,常常有一個好听的名字,叫做骨灰級的愛好者或者收藏者。簡單一些的就是瓶蓋蓋了,震撼一些的……就像是有人會深入危險的叢林,將猛獸也捕了來做寵物。」
易辛輕輕「嗯」了一聲,沒動聲色。
新珩頓了一頓,繼續說,「可是,那些與猛獸打交道的喜歡,太危險,就算再喜歡,正常情況下,也只是自己喜歡,不會帶家人,更不會……帶自己幾歲的孩子。那些深入叢林里捕獵凶獸的人,他們不顧自身安危,不顧家人反對,我也能理解,因為,他們是有自己狂熱的追求。但是,我想,只要他們還沒有徹底瘋掉,他們就算再狂熱,也絕對不會帶著自己幾歲的孩子一起去狂熱。」
新珩輕輕對他說著,末了,才問,「易辛,你知道我的意思嗎?」
空氣,一時凝滯。易辛抱著她,目光卻只是輕輕落在遠處,地毯上的玫瑰花瓣上,沒有出聲。
新珩心中暗嘆,他當然知道,她知道。她輕嘆,「其實,易辛,莫適清之于婆婆,就仿佛是一直吸引著獵人的猛獸一樣。她已經不可自拔了……」
新珩說到這里,氣息忽然一凝,她緩了緩,自嘲一笑,「就像對你,我也是不可自拔。你也是我生命里,舍也舍不掉,棄也棄不掉的……在其他人眼里,也無異于猛獸。」
她說著,將頭輕輕靠在他胸前,緩緩笑道,「可是,我好幸運,因為,你剛好是我可以擁有的男人。」
「但是,如果不能呢?新珩,你要怎麼辦?」他緊緊扣著她的腰。
她輕輕笑著搖頭,「如果不能,我也不會放棄。因為,棄也棄不了了。我應該也會像婆婆一樣,一輩子追逐你的腳步。但是,如果我有孩子,我卻絕對不會讓它跟著我一起發瘋一樣地愛你。我會把它安置得好好的,因為,那時,我已經救贖不了自己,我就更沒有資格帶著它和我一起毀滅。」她閉了閉眼,「可是,我即使珍惜它的生命,珍惜它嶄新的人生,它也一樣不能阻止我對你的迷戀和不可自拔。因為,那個時候,除了你,誰也救不了我,我寧願毀滅在你的生命里,那就是我的選擇。」
「這也是為什麼,常常那些有著執著信念的人,他們可以愛極家人,卻也可以同時對他們無情至極,因為,他們已經把自己的生命從家人那里抽了出來,貢獻給了叢林里的猛獸。」
「所以,易辛,不關你的事,並不因為你那時小,不因為你不夠強大,不因為你沒有保護……我相信,即使是換做今天,有些事情,既然是婆婆的選擇,你也阻止不了她。」
「可是,她那麼愛他,愛到把生命交付,他卻一寸寸撕毀了她的愛,又撕毀了她的生命。」易辛一直靜靜听著,最後,輕輕緩緩出聲,幾乎沒有情緒。
新珩一窒,苦笑,「所以,恨莫適清,恨他就夠了,別討厭自己……」
易辛緩緩低頭,目光對上她的。
她一笑,就抬手撫上他的臉,「就像……嗯,如果你也負了我,如果我還有孩子,那麼,我就會告訴它︰你,記住要討厭易辛!不過,討厭他就夠了,不必討厭自己。」
易辛沉黑的眸子深深凝著她,將她看得臉色微微一紅,他才不緊不慢道,「下一次,可以不要用我來打比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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