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佳醒來的時候,夜色已深。♀
葉開不知道哪里去了,留他自己趴在桌子上,睡得渾身酸疼。所幸不知是誰給他披了件大氅,不然他非得感冒不可。
他伸了個懶腰,拉開袖子看了看紋身,然後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涼茶。
月色很亮,路小佳能從窗子里望見對面的小樓。小樓樓頂上坐了一對賞月的璧人。
他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角,仔細觀瞧,就見那右手邊的公子一襲白衣,身姿秀拔,恍若謫仙;左手邊的公子身著黃衫,氣質溫潤,恰如美玉,兩人微微相依的動作中流轉著說不出的情意,襯著月光,就像是畫中的人物一般。
路小佳呆了呆,回過神來將腦袋磕回了桌子上。他一定是沒睡醒,不然不可能看到兩個男的在一起還覺得很登對,這不科學。
「你這是還沒醒酒?」姬冰雁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沒有。」路小佳又抬眼看了看房頂,那兩人仍舊坐在那里,仍舊看起來登對得很。他頗為喪氣地答道。
「你很在意那兩個人?」姬冰雁將提著的燈籠放在桌上,又將桌上的油燈點燃,順著路小佳的眼光看過去,「不過無論看上了哪個,你還是早早放棄的好。那一身白的是劍神西門吹雪,穿著女敕黃衫子的是西門夫人花滿樓。」
「噗——」路小佳一口茶水都奉獻給了桌面,「你說……西門夫人花滿樓?」
「怎麼?你喜歡花滿樓?」姬冰雁將輪椅滑遠了些,謹防路小佳的下一口水噴到他的身上。♀
「我是挺喜歡花滿樓的。」路小佳訕訕地拿起抹布擦桌子,「但花滿樓不是和陸小鳳最要好嗎,怎麼會和西門吹雪……呃,成親?」
「哈哈哈,你問這個問題……路小公子,你不會到現在還沒喜歡過人吧?」姬冰雁戲謔地打量著路小佳,「朋友是朋友,愛人是愛人,這怎會混淆?要是人人都像你這般問一句,只怕陸小鳳要活不下去了。西門吹雪雖然無情,對花滿樓可寶貝得很。」
「那西門吹雪有沒有兒子?」路小佳又開始吃花生。
「自然沒有。西門吹雪就娶了花滿樓一人,上哪里要兒子去?你指望著花滿樓生不成?」
「哦……」路小佳拿著花生殼撥了撥燈芯,「話說起來,葉開呢?」
「你睡著的這段時間,我已經領著他倆見過了蕭別離,討論了一下接下來的計劃。如今葉開正和傅紅雪在房里睡覺。」
「他倆睡一間?」路小佳眼前一亮。
「從昨天就一直睡一間啊。兩兄弟怕什麼?」姬冰雁不明白是什麼讓路小佳有了精神,「要不是我昨天把房間讓給你,你連一間都沒有。」
「我說了我自己付房費,你也不算太虧吧?」路小佳模了模鼻子,「你別跟我說今晚你要把房間要回去啊。」
「那倒不會。」姬冰雁用手指敲了敲輪椅扶手,「我好不容易逮著個只有你我的時候,你交代給我句老實話怎麼樣?」
「我對你真的沒有意思。」路小佳並起雙指上指天空,繃著張臉無比嚴肅。
「……我問的是你因何要到邊城來。」姬冰雁抽了抽嘴角。
「反正不會阻礙你搶佔地盤,也不會阻礙葉開報仇。」路小佳看著躍動的火光,「若是可以,我還真不想到邊城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帶了些寂寥的神色,而這神色,似乎並不該出現在十七八歲的少年人身上。
姬冰雁想起他遠走大漠的時候。那時候他身負情傷,在廣袤的黃沙中獨自舌忝舐傷口,臉上的表情大抵就是這樣吧?世上男女千千萬,卻沒有一個獨屬于自己,能伴自己走過那悠長的歲月。
兩人一時各自陷入思緒之中,在靜夜里對坐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打更的更夫敲響了銅鑼︰「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聲音嘹亮,隨風漸遠。
姬冰雁回過神︰「路小佳,你好像知道我不少事情。」
路小佳將面前的茶碗扣在桌上,抖了抖身上的花生碎屑︰「比如?」
「比如我的身份,比如我的年紀。」姬冰雁將輪椅滑到路小佳近前,「你作為一個殺手,不該知道這麼多。除非,你這次要殺的對象是我。」
「那你要不要反過來收買我啊?」路小佳翹起嘴角,露出小酒窩,「我向來是價高者得。」
「我出五斤花生怎麼樣?」
「你那是金花生?別的雇主都給幾萬銀票的。」路小佳順手從懷里掏出一沓銀票在手里拍了拍,那意思是,我很有錢,你得給足了價我才會給你辦事。
「嗯,金花生。」姬冰雁瞧著路小佳故意露出的痞笑,忽然想去戳戳那囂張的小酒窩,「路小佳,你怎麼這麼喜歡吃花生?」
「……」路小佳的酒窩越來越淺,最後消失了。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吃花生,真的……他默默哭泣,尼瑪吃花生上火有木有?上火以後的後遺癥有很多有木有?花生吃來吃去都是一個味道的舌頭都麻了有木有?
「還是你並不喜歡吃花生,其中有什麼苦衷?」姬冰雁盯住路小佳的花生袋子。
「這是我的私事。」路小佳板起臉,「倒是你們見過蕭別離後,做了什麼決定?」
「沒有什麼決定。」姬冰雁唇邊勾起一抹譏誚的笑意,「你一定想不到,翠濃是馬空群的女兒。」
路小佳一愣︰「她是馬空群的女兒?那傅紅雪怎麼說?」
「傅紅雪什麼都沒說,兀自眉頭皺得死緊,倒是葉開表了態,說上一輩的恩怨不該把翠濃牽扯進來。如果不把翠濃的問題解決,我們就只能呆在這小樓里。」
「我們呆在小樓里,馬空群卻不一定呆在馬場里。他經你提點知道了西門吹雪要來的消息,只怕已經準備著跑路了。」路小佳捏著下巴,思索著馬空群可能做出的舉動,「西門吹雪和花滿樓是來殺他的?」
「並不是。」姬冰雁搖搖頭,「上個月楚留香跟我說,陸小鳳又趁西門吹雪不在的時候擅闖了萬梅山莊,拉著花滿樓陪他喝酒,西門吹雪一氣之下割了陸小鳳的兩條眉毛,帶著花滿樓出門游玩。他這次應該只是路過邊城,取道去塞外。花滿樓向來熱愛生命,若是出門殺人,西門吹雪怎麼敢帶著花滿樓同行?」
「原來是這樣。」路小佳幸災樂禍地笑起來,「不知道沒了上邊兩條眉毛的陸小鳳是什麼樣子。」
姬冰雁道︰「陸小鳳沒了眉毛的時候從不出門,怕被他那些相好的姑娘們看到。」
路小佳道︰「他為什麼不貼兩條假眉毛?」
「他不敢,因為西門吹雪不讓。」想到陸小鳳躲在自己宅子里縮頭縮腦念念叨叨的樣子,姬冰雁也笑了。
「你和陸小鳳關系很好?」
「楚留香和陸小鳳關系很好,他們兩個總是相約出去喝花酒,有時候出去廝混個三天三夜都不回家。」
路小佳揶揄道︰「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不會你也同他們一起去喝花酒了吧?」
姬冰雁咬牙切齒︰「因為好幾次他們來到蘭州地界,胡吃海塞過後把賬記到了我的名下。」
路小佳了悟︰「那我往後去蘭州也不用帶錢了。」
姬冰雁︰「……」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竟沒有冷場。只是他們不累,油燈也累了。只听「哧」的一聲,黑暗之中只剩燈籠還在幽幽亮著。
姬冰雁向窗外看了看,玉兔西墜,月色暗冷,西門吹雪和花滿樓早已不見蹤影。百度搜或,,更新更快他拎起燈籠,向路小佳擺手告辭,搖著輪椅向後院去了。喂,你把燈籠提走了我怎麼辦?路小佳四顧茫然,連樓梯口在哪里都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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