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雪落三步並作兩步走回東院，心中氣惱過了好久才消了下來。
她站在院內柳樹旁，有一下沒一下地拉扯垂柳的枝條。情緒平定之後，她又有些怪自己不該那般惡語相向。但一想到他以萬物主宰一樣的語氣述說別人的命運，她心中還是沒法平靜贊同。
她咬了咬嘴唇，干脆不回房間，走向書室。
她看到桌上筆墨，才想起答應過小中的《長相思》，于是將手中靳羲給的白紙放到一旁，去書架中尋找書籍查詢文字，準備臨寫出詩。
等她忙乎完這首《長相思》，才真真正正從靳羲的影響中月兌離出來。她擦著汗看自己的大作。看到「憶君迢迢隔青天」，她笑著想自己是不是不該給小孩子看這個。
反正她還小，也不懂這都是什麼。牧雪落笑著去吹那墨跡。來這兒這麼多天，毛筆倒是用熟練了，這是好事情。明天就要去皇宮，估計以後真的要做那些通風報信的營生了，會寫字能方便很多吧。
想到這，她忍不住又嘆了一聲。對于靳羲，自己到底是如何的心意呢？往來試探間，確實種下情根。況且，他那樣的男子，自己很難不動心吧。
但他卻意在利用自己。唉。入宮吧，幫他辦事的過程中，該能查出他為何選中自己。
牧雪落不再糾結于此，返回屋子將行李全都修整好，準備派人把《長相思》送去市集豆花攤。
她剛要出門，就發現有一黑衣男子站在她的門口，悄無聲息。
「你」牧雪落結舌，這人她從沒見過。看他那矯健結實的身形，應該是個練家子吧。仙宮里也有歹人出沒？不過他臉上倒沒有什麼惡意，純純的毫無表情。
「那張紙，給你傳消息的。」他眨了眨那雙烏溜溜的眼楮，說道。
牧雪落心思急轉，總算想到他說的是靳羲之前給自己的那張白紙。于是她張嘴答了個「哦。」
黑衣人見此，干脆地說道︰「那我走了。」說完一轉身就消失在門口。
牧雪落緊走兩步出門，卻發現已經他沒了人影。她頗有些感嘆，自己那些什麼擒拿術啊，截拳道啊，跟這里的武師一比，簡直小家子氣。
不過靳羲說那是傳消息用的，自己還是貼身保管比較好。于是她又回到書室，將那紙折成很小一塊，貼身收好。翻動間，有股熟悉的香氣傳來，她突然想到幾日前為他青鳥傳信，估計這紙上涂抹的水，便是那引鳥的獨特香料吧。
這下萬事皆備了，自己當真要開始做線人了呢！牧雪落差人把《長相思》送去給小中後，便開始等待明日來人接她。
這一夜過得很慢，牧雪落躺在床上腦里紛紛亂亂的。
她在這里也算結交了三兩友人了。紅姐和小中不用提，還有那殷先生。不知道顧韋瀧是否能記得自己，他是個很有才華的人……當然，還有仙宮的這些人……靳羲……
第二日一大早，宮中便來了人。只是這次不是程立，來的是兩個年紀很大的內侍。他們跟牧雪落共乘一車去皇宮，路上交待她的活計。
這一次她不再以仙宮外臣的身份進宮了，而是作為醫女去服侍皇帝。平日要和眾醫女一樣，為皇帝請平安脈，如有不妥，再請醫官診病開方。
此時的醫女，多為官員的家婢，經過訓練之後送去給醫官選拔，選上的人再經深造，服侍貴人。留在宮廷里的該是所有醫女中成績最好的。牧雪落暗想，自己這也算是走了後門了。不過，走後門去做奴婢，她還當真樂不起來。
不一會，馬車就停了下來。牧雪落一下車，發現眼前的宮門自己從沒見過。看來是專門給下人用的。
其中一名內侍離開，估計是去交差了。另外那人引著牧雪落往宮里走，一路亭台樓閣，園林片片，和前幾次的景觀差不太多。
他們左拐右拐地到了一處院子。院門不大也不小，正是牧雪落的目的地「杏林居」。
老內侍打開門，邊走邊念叨︰「今早剛發落走了一個，正好你就來了，倒像是頂缺兒的……這杏林居里啊，還有三位醫女兒，都是服侍皇帝的。你們四個兩兩一組，每組一天，去給皇帝請脈。」說完他抬高嗓子，喊道「杏林來新人了！」
他聲音很尖，一嗓子喊出去，正對的屋門立馬開了，一個白衣藍衽的姑娘走了出來。她身量弱小，臉上也是小鼻子小眼，但拼湊在一起倒也顯得秀氣。
她眨眼看了看老內侍和牧雪落，怯生生地點頭見禮︰「劉公公。」
「菊香啊！」劉公公斜眼撇了撇，語氣傲慢︰「今兒你沒去？」
叫菊香的姑娘連忙抬頭答話︰「玉竹姐和玫瑤姐一起去了瑜琉宮，我……我留下。」她說話間有些慌張，不住偷眼向牧雪落瞟來。
牧雪落對她憚度很是詫異，決定一會得問個清楚。她開口道︰「有勞劉公公一路接我過來，可要進屋喝口水？」
「不用了。」劉公公說道，「菊香，這是仙宮來的雪落，可是皇帝陛下親口要來的，你小心著點兒。」說完跟牧雪落點了點頭，拍拍袖子離開了。
菊香躬著身，直到劉公公邁出大門，她才站直身子，松了口氣。她縮了縮頭，對牧雪落說︰「雪落姐姐進屋吧。」
牧雪落依言走入。跨進屋子後，她發現這大屋分左右兩間居室，各有兩張床鋪。右邊居室一張床上被褥一新，想來是給自己準備的。于是她走向右側，將包袱放到那張床上。
「雪落姐姐，這邊有櫃子，你可以把東西放進去。」菊香緊走兩步，來到房間側面打開櫃們，依舊怯生生的。
「你叫菊香？」牧雪落沒有動，問道。
菊香低下頭，囁嚅著回答︰「是。」
「我從宮外帶了些玩物，這個給你。」牧雪落從包裹中取出上次逛街買的小泥人，遞過去。
菊香年紀小，一看到新鮮物事兒，立馬被吸引了興趣，連忙走過去接到手里把玩。之前的怯懦全被拋到了一邊。
牧雪落見此，笑了笑問道︰「菊香，你為什麼有恐慌之色？可是我相貌太丑，嚇到你了？」
菊香一愣，隨即吃吃笑了，這樣美的姑娘竟然說自己容貌嚇人。但馬上又覺得自己失禮，連忙收斂的笑，紅著臉捏手中的泥人。
此時她雖然扭捏，卻沒了畏懼的神色。她頓了頓，說道︰「今早碧荷姐姐被人拖出去趕走了，我……我便怕……」說到這兒，她眼中又生起惶恐。
牧雪落馬上想起那劉公公說過，今天發落走一個宮女。于是問道︰「這位碧荷姑娘為何被趕走？」
「他們說……他們說碧荷姐姐偷人錢財……」菊香有些戰戰兢兢，「我怕那些人也把我抓走，我阿媽還等著我的例錢抓藥呢，我不能被抓走。」說著竟是要哭出來。
「別怕，別怕了。」牧雪落哭笑不得，這小姑娘也太膽小了吧，她安慰道︰「你安分守己，當然不會有人為難你。你不用怕的。」說著拍了拍她的背。
菊香听她這麼一說才鎮定了些。她說道︰「小時阿媽就說我經不起事兒，真是讓姐姐笑話了。」她抽了抽鼻子。
牧雪落瞧她這樣子，忍不住逗她︰「你呀，不是經不起事，你就是太愛哭了！」
菊香听了非但不惱，反而很正經地問道︰「姐姐你怎知道的？她們都叫我愛哭鬼。姐姐你從仙宮來，所以能掐會算是不是？」
牧雪落失笑，答道︰「是啊是啊，我能掐會算。早就算到你愛哭鼻子。」
菊香這才听出牧雪落在笑她，想追打她卻又不敢，只得又抽了抽鼻子。
這一鬧倒讓她對牧雪落親近不少，也不怎麼害怕了，幫著忙上忙下，收拾行李。
兩人整理得差不多了，突然听到大門處傳來聲響。
「是玉竹姐和玫瑤姐回來了。」菊香抬頭，拉起牧雪落就往出走。
牧雪落跟著來到門外，正見兩女推門進來。她們二人與菊香所穿一模一樣，同樣是白衣藍衽。一人手里提著藥箱，正在關門。
另一人走在前面，眼楮很大，但兩眼間距離有些小，讓人看到便印象深刻。她走了兩步，看清牧雪落的容貌後，驚訝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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