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衛東還是不敢相信。
他覺得蕭君故就算再壞，壞透了，也該有個限度吧？殺人？實在太離譜了！
大虎雖然說不可能看錯，但警察不是查過了嗎？蕭君故不是有不在場證明嗎？車禍的時候一定很混亂吧？也許大虎真的看走眼了，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也許……
如果這事是真的，那就完全不一樣了——他知道蕭君故不是好人，可萬萬沒有想到，會連人性也泯滅了。這兩天，他滿腦子都是這件事，想了又想，說不清為什麼，始終還是難以相信。
可是越是不相信，老天就好像越是要跟他作對，非讓他徹底死心不可！
張衛東重遇了一個熟人，還是老熟人了，曾經兩看兩相厭，又迫不得已的共事了一段時間。
這個人就是一年前奚落過他，刁難過他，最後還潑了他一大桶油漆的王導演！
張衛東起先並認不出對方來，他站在尿兜前稀里嘩啦的放水，正是暢快的時候，憋到旁邊有個消瘦佝僂的背影，身穿清潔工的灰色制服，弓著腰在那兒刷馬桶。
張衛東提上褲鏈，走到邊上洗手，那人正好提著桶過來接水，兩人打了個照面。
「是你？」張衛東當時就愣了，細細把對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確定自己沒有認錯人。
王導演看起來蒼老很多，仍戴著金絲眼鏡，但是從前那幾分文人的儒雅，現在壓根就找不著了。
張衛東不明白了，王導演不過四十歲出頭，雖然不是壯年，可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份子，再怎麼窮酸落魄，也不至于到百貨商場洗廁所吧？這也太糟蹋人了！
王導演看到他也驚訝，可是驚訝過後，卻做出意想不到的舉動。
他撲通一下，直接給張衛東跪下了！
商場人流興旺，在濕漉漉的廁所里，地板上滿是骯髒的黑腳印，甚至腥黃的尿漬——可王導演就這麼雙膝落地的跪了下去，一點也顧不上髒，把兩個剛進門的男人給嚇退了。
張衛東也嚇了一大跳，趕緊問︰「你這是做什麼？」
王導演先是摘掉橡膠手套，再摘掉眼鏡，扯住了張衛東褲腿，哀求著︰「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就原諒我吧，我當初不該這麼對你，真的不該啊！」
張衛東伸手把對方拉扯起來，剛開始，王導演還不肯動，是他用上了力氣才硬拉起來的。
「都過去的事了，我早忘了，你倒起來啊，一個大男人跪在廁所里，像什麼話！」
王導演不知是被他扯疼了，還是怎麼著，戰戰兢兢地問︰「你真的不怪我啦？」
張衛東直搖頭︰「你不是給我道歉了麼。」
雖然他知道對方未必是真心道歉，只是在蕭君故的壓迫下不得不低頭，盡管當時他很生氣，感覺受到了很大的侮辱，可漸漸的慢慢釋懷了，覺得也不過就是一捅油漆而已。
並且事情發展到後面，王導演把所有過錯全攬到自己身上，這也就夠了，在輿論的壓力和批判之下，對方肯定也不會好過，他又何必還斤斤計較。
「那可不可以請你……請你幫我向蕭總求個情？」王導演急切的、滿懷期待的看著他。
張衛東愣了。
王導演見他遲遲不表態，生怕錯過了機會，更加著急地說︰「求你了，就幫我說一句好話，我發誓，我以後都不在圈內混了，絕對不會礙著蕭總的眼，求他別再封殺我了。我母親七十多歲了，腿腳也不利索，如果不是廣州有房子，如果不是她需要人照顧，我早就到外省去了。」
張衛東臉色很難看，一手拽住了王導演的胳膊，把人拽出廁所，找了個合適的地方說話。
王導演告訴張衛東，那件事以後，他就被公司辭退了。
後來求職無門，沒有一間影視公司肯要他，于是他只好放棄當導演，到其他公司求職。
可是最短的干了一天，最長的也就干了半個月，總是被用各種理由解雇，工作不順利，生活自然也亂糟糟的，為了找份維持溫飽的工作，這一年來，他把整個廣州都跑遍了。
他當然知道是誰在整自己，于是倔強起來，索性把自己關在家里寫稿子，可是蕭君故還不放過他，寫出來的東西，無論投到什麼報社和出版社，都沒有編輯肯收。
王導演說起來，忍不住流下了辛酸淚，要不是實在沒辦法，他也不會當清潔工。
他現在是真的認栽了，怕了。
蕭君故在廣州城，就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他哪里敢跟對方斗。
離開商場以後，張衛東坐在車里發呆。
他本來還有通告要趕，現在卻只坐著不動，小八和周麗輪流打來，手機響個不停。張衛東只感覺到胸口像被塞了一大團棉花，堵得難受極了，仿佛連呼吸都有點吃力。
原來蕭君故在他背後做了那麼多事，真他媽的不是人！
他甚至開始懷疑，蕭君故到底還有沒有一丁點人性，內心陰暗，手段殘忍——能將一個好端端的男人，逼得像一條苟延殘喘的老狗，連骨氣也不要了，當眾就在洗手間里下跪。
他已經不能把蕭君故當作正常人看待了，心理扭曲的人，做出什麼事都不奇怪。
而且蕭君故又那麼會偽裝，當年能強/奸了他，怎麼就不能殺死小虎？
可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呢？總得有原因吧？
蕭君故是變態，可不是瘋子，殺人可是要打靶子的，要判死刑的，這個連小孩都知道！
張衛東覺得自己必須問個明白，必須。
雖然當年他總是看小虎不順眼，時不時就要欺負作弄對方，因為太軟弱了，又喜歡哭鼻子，可是現在想想，多好的一個孩子，看到生人都會臉紅，怎麼會有這樣的下場？太沒天理了！
可是沒等張衛東找上蕭君故，另外一個人先找到了他。
趙妤一看見張衛東，顧不得形象了，直接沖上去用高跟鞋踢，用手袋砸打，大庭廣眾之下，簡直就是個瘋婆子。她一邊撒野，嘴里還一邊叫罵著︰「你這個人渣！混蛋！你怎麼能這樣做，你怎麼能下得了手，怎麼能！」
幸好當時是在公司內部，周圍雖然人多，可是不用擔心有記者或者被拍照。
張衛東不打女人，但是趙妤不依不饒的樣子讓他很煩，而且手袋里不知裝了什麼硬物，砸到身上還挺疼的。他用力把趙妤推開︰「滾！別逼我打女人，我一腳就能把你腸子踹出來！」
趙妤被推了個踉蹌，險些跌倒，她看見張衛東那副凶惡的表情，怔了一下，怒火更加難以控制，又再撲上去，仿佛要跟他同歸于盡不可。
周麗當時也在現場，趕緊跑過來，死死拉住趙妤不放。
她拼命叫趙妤冷靜，把對方往休息室里面拖，又叫張衛東跟上，關起門有話好好說。
把兩人都弄進休息室以後，周麗沒敢離開，守在休息室門口以防不測。
趙妤確實比剛才冷靜多了，但是瞪著張衛東，仍舊恨得咬牙切齒︰「狼心狗肺的東西！蕭君故是殺了你全家還是怎麼著，你竟然能下得去手，把他打得腦震蕩和內出血，太過分了！」
張衛東用鼻子哼了一聲︰「我就是打死他也不過分，你管不著。」
趙妤看著他毫無悔意的模樣，又想到蕭君故的慘狀，心里難受極了，忍不住紅了眼楮︰「你知不知道，蕭君故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月復部都插滿管子，他一醒來，就是叫周圍的人千萬不要報警。他的顱骨都被你打裂了，總是嘔吐和犯暈，醫生說以後年紀大了，中風的幾率比正常人高出很多倍。就這樣，他都被你打成了這樣，還惦記著你這個人渣……」
听到趙妤這麼說，蕭君故的傷勢確實挺嚴重，張衛東雖然有點意外，卻不後悔。
做什麼事都要付出代價，是蕭君故犯錯在先，活該。
不過打人的原因趙妤又怎麼會知道？自己又沒必要向這女人解釋。
所以張衛東拉了把椅子坐下來，翹起腿，點了根煙︰「甭跟我說那麼多廢話，人是我打的，我認，你想要怎麼樣，盡管放馬過來。」
趙妤氣得一陣一陣的發抖︰「你不是人！」
「我要不是人，早該殺了那王八蛋。」
「你還有良心嗎？不，你還有心嗎？」
「我有沒有心關你屁事！有能耐去叫蕭君故離我遠點，我謝你都來不及。」
「你以為我沒有叫他離你遠點？我多希望他從來就不認識你這個人！」隔著桌子，趙妤打不到張衛東，干脆就月兌下高跟鞋砸了過去︰「你到底有什麼好的？給蕭君故灌了什麼**湯？在國外，每個節日都給你寄賀卡，每個願望都是和你有關！不是一年兩年，而是堅持了十年，整整十年！如果有哪個男人能為我做到這個地步，不管他是什麼人，我都嫁定了！而你，你不愛他我不怪你，可你怎麼能傷害他？」
張衛東側頭，避開了趙妤扔來的鞋子，發自心底的冷笑著。
趙妤怒不可遏的大罵︰「你還笑！你有什麼資格笑？」
張衛東揚起下巴，噴了一口白煙，流里流氣問︰「趙小姐，你會嫁給強/奸過自己的男人嗎？」
「什麼？」趙妤一時反應不過來。
張衛東起身，雙手插在褲兜里，越過趙妤時，咬著煙蒂惡狠狠丟下詛咒︰「我祝你能嫁給蕭君故這樣的畜生，如果好事成了，我一定會去喝你的喜酒。」
趙妤驚得說不出話來，而張衛東已先一步離去。
當時他們誰也想不到，四個月後，一言成真——趙妤真的結婚了，而張衛東也真的出現在婚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