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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昔時殘陽撲水

時間仿佛停止了流動,一切都顯得那麼的僵持,詭異和死寂。

事情演變得有些奇怪,在得知自己不知不覺中已經喪失了說話的能力之後,在正視了祁玄英對于薩卡族人一直以來的態度之後,我變得有些手足無措。

「唔,嗯……嗯……」

也許是他太久的沉默不語和眸色迷蒙,令久久得不到回應的我,內心更為空虛,這一刻,真的是更為迫切的無奈,嗚咽幾聲,也是字不成音。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我呈現在他眼前的翔龍牌,眼神由錯愕到迷蒙,再到滲透出慍色,最終像是見到了什麼天底下最諷刺的東西一般,眉峰死死地擰著,眼底再無往日的雲淡風輕和漫不經心,終于,俊美的臉上出現了顯而易見的怒色,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

「你這是什麼意思?」眸帶火光,語氣卻又冰冷無比。

我緊了緊手中翔龍牌,冰冷的碧玉表面投過我的指尖傳到掌心。

……什麼意思,我只想要回屬于我的東西,有什麼錯?

暗自咬了咬下唇,直視著他慍色的雙眸,持牌子的手慢騰騰地放了下來,垂在身側。「……」

長睫動了動,有些魂不守舍地看著他。

長眉連娟,眸色氤氳,柔美俊逸,風流蘊藉……

我……真的只是想要回屬于我的東西,有什麼錯?

如果你真的對薩卡族人的湮滅心存愧疚,為什麼不能接受我用翔龍牌來換回它?

良久,見他的臉依舊陰晴不定,沒有任何動作。

心仿佛被懸空了一般,一股什麼力量在壓迫著我。當下,我眼神一凌,再次蹲下,故技重施地用手指沾水,在指尖接觸地面的那一刻,微微頓了頓。

……深吸了一口氣,一筆一劃地寫出來……

水澤的字跡在自己手中一個一個陸續的誕生,再陸續地風化……祁玄英緊緊地盯著我的手,臉色越來越難看。

……該正視的。

已經到了這一步,又如何回頭呢?即使這一瞬息之間,腦海中再次閃過所有人的畫面千遍萬遍,手上的動作也停不下來了……

那是一種自然而然的鬼使神差。

令我想停也停不了了……

……

「皇上,樓家二公子和三小姐帶到了……」

……咦?

突入其來縹緲恍惚的聲音令我渾身一僵,手中的動作就這麼硬生生地止住了。那……是輕彤?他說什麼?……棲然……和樓碧月?!!

倏然抬頭地看向那扇還緊閉著的門,依稀可以看到投在鏤空門上的隱隱三個人影……頓時,腦中化作一片空白,一陣心慌。

地面的字跡,已經將第三個字風干了……一共五個字,「我是薩卡族」,而我,還沒有寫完……

祁玄英的視線也收了回去,臉色還有些殘留的陰沉,擰著唇用眼角余光掃了我一眼,又睨了一下地面上的字,呼吸有了片刻的停滯,須臾,遞給裴焉一個眼色,並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讓他們進來……」

裴焉似乎接收到他傳遞的信息,靠近過來俯將我扶起。隨著祁玄英的話音未落,殿門慢騰騰的開出一個口子,我心底已經是混亂一片,不知道是在慌什麼,是怕他們知道我在皇宮中的事,還是怕他們知道我去闖了地下迷宮?或者,擔心他們知道我已經成了啞巴……

——對了,地上的字!

門口處,橙色的嬌小身影和一襲飄逸白衣已經走了進來,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我猛地掙開了裴焉的手向前邁出了一只腳,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邁開的那一腳竟踏翻了水盆,發出「砰」地一聲,也令我直接摔倒在地,身體接觸到地面的那一刻,狠狠地蓋住了那還殘留著的水跡,而後便是劇烈的麻痹傳遍了全身!

「夏侯瀲?!!」

最後的清醒,只能听到一個有些慌亂的聲音……比誰都更快一步地喊了出來,令其他人的叫喚只能被我誤認為已經成了很遠之處的回音。

……離我最近的人,不是裴焉嗎……可,這聲音……為什麼是祁玄英呢……

*

嘖……

朦朧轉醒的時候,率先被大腦感應的就是頭上的劇痛。該死……怎麼搞的……

捂著發痛的地方艱難地從床上撐起來,眉頭打了一個死結。

……你爺爺的,踩個盆子都能摔倒撞頭,幸虧地上的字跡被抹去了,否則……

想到這里,眼簾突然掀起。對了!棲然和樓碧月——

「醒了?」

突然橫空而來的聲音令我一驚,條件反射地抬頭並身子向後傾。「呃?!」

樓、樓棲然??!

一襲橙色輕便衣裝,手戴硬質護腕,腳踏錦布靴,雙手環胸的樓棲然此時正立在床沿,桃腮杏面,雙目澄澈,直勾勾地看著我,癟著一張小嘴。

與往常沒有什麼不同。

嘖,不可能啊,就算他們不知道我是薩卡族人,也會對我為什麼出現在皇宮有疑問才對,她……怎麼會顯得這麼平靜?

太多的疑問令我腦子有些呆滯,只知道呆呆地看著她,不知道怎麼反應。樓棲然的淡定,與以往給我的印象實在大相徑庭。

就在我還處于沉默中的時候,她突然眉峰一蹙,眼神一凌,單手為爪襲上來一把扯住我的衣領,臉頓時在面前放大了幾倍,張口就是河東獅吼︰「有你這麼能睡的嗎居然給我在床上一躺就是半天,現在都快黃昏了,你不是睡了好幾天剛醒的麼,居然還能繼續睡!」

有些驚愕地被她吼著,腦子都反應不過來了。……好吧,我收回前言,她並沒有淡定,是我弄錯了。

本想對她說點什麼,張口卻吐不出一個字,聲音在喉嚨里卡著,只能嗚咽幾聲。

意識到這一點,又覺得有些黯然了。

「……喂,干嘛,怎麼不說話?你身體怎樣了,病情好點沒有?」

……她還不知道我不能說話了的事嗎?

我抬眸看了她一眼,她雙瞳依舊一如既往那般的澄澈清明,不染一絲污穢,不論過了多久,都不會改變。

兩人對視了一下,似乎都是各懷心事,她突然哼了一聲,在床邊坐下。「算了,你一向都是這種德性,什麼都不肯說,雖然想知道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宮里,不過我估計問了你也不會說的……」

「……」心底突然萌生了一絲名為愧疚的東西,不知為何,被她這麼一說,竟然覺得,好像自己從來未曾對他們坦誠相見,思及此,微微垂下眼簾去,下意識地低下頭。

她淺淺地嘆了一口氣,而後仰頭去看天花板處,目光仿佛穿透房梁般遙遠,片刻以後緩緩地道︰「……我說,瀲,你是不是在這宮里待過很長一段時間了?可能是我的猜測,你消失了的這段時間……會不會就是在這宮里呢?」

心忽而一驚,抓著床單的手微微緊了緊。

她背對著我,沒有發現我的異常,繼續吁氣道︰「……你覺得,這皇宮怎麼樣呢?以前我總是很憧憬能夠入朝當官,像姐姐一樣,成為不讓須眉的巾幗英雄,但是……為什麼皇宮的一切,都讓我覺得很不自在,很不……很不協調……哎,我到底想說什麼呢?……嗯,就像是茅廁里面開滿桃花那樣的感覺……」

噗——

我差點雷倒。

……這比喻,絕了。

「本來想去姐姐的寢宮看一下的,但是太後卻不準任何人進去,說這樣是對姐姐的不尊敬,褻瀆什麼的……哎啊啊,什麼褻瀆嘛,她是我姐姐誒!再說,我只想去看姐姐的寢宮,不是去看什麼蘭巾幗的寢宮啊!姐姐根本不是高高在上受人膜拜的那種人!」

……如果我猜得沒錯,你應該根本就沒見過你這位姐姐吧……

有些無奈地看著一臉抓狂的樓棲然,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的話,令我原本拘謹的心也稍微放松了下來。

雖然不知道祁玄英是怎麼跟他們解釋的,但現在看來,似乎沒什麼問題呢……

想到這里,不免也有些黯然了,面對著依然在指控宮中規矩繁瑣無趣的樓棲然,自己越來越無法正視。

……一方面,我為自己的一切事跡沒有敗露感到松一口氣,另一方面,卻又感到心情無比沉重,任何時候,我都月兌離不了這種矛盾的思緒。

個中的原因,誰又能解釋呢……也許不能開口對她說話,也是其中的一種吧。

「那個公主好漂亮啊,頭發的顏色好像會發光一樣,不過好像她跟引鳳太後關系不太好,雖然許公公說那個公主是很無禮的異族人,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那個公主並不惹人討厭呢……」

……畢竟,早在很久之前,我們之間相處的模式,就已經固定下來了。她自顧自地埋怨絮叨,我只是毫不理會,表示鄙夷。

檀香裊裊,絲絲香氣彌漫在屋中,床榻上,一人倚坐暢談,一人緘默而听。

依稀可見,昔時殘陽撲水,湖邊黃牛閑立,那牛背上仰躺著的身影,和牛腳邊靠坐著的人,那份靜怡,那份悠遠,連同著斜陽下交錯于地面的斑駁影,而今又再次被渲染了一遍。

樓棲然,我想……即使是我永遠就沉默下去,你也不會感到奇怪吧……

「……喂,你干嘛老不說話!」

以往的我……從來都是懶得理你的,所以才一句話也不說……而今,真的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你是不是只當見怪不怪,依舊自顧自地說到完了為止呢?

「……哼,反正我早習慣你這樣了,看在你身體還沒完全好的份上,我暫時不追究你的事,別忘了我可沒放棄,早晚我會揪出你薩卡人的真名目!」

……看吧。

……我早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了。

你從來就沒有變過,不論發生了什麼……如今,就讓你以為我還是原來的我吧,依舊是沉默寡言的夏侯瀲,只是懶得理你而已……

有什麼東西漸漸清晰了,一點一點地,在眼前暈染開來。形成一幅幅昔日兩人唇舌相機、冷嘲熱諷的畫面。

「喂……你那是什麼表情?一點神采都沒有,是不是在心里說我無聊呢,哼,那又怎樣,我第一次進宮,當然對這里的東西都比較好奇了,懶得理我就直說,擺這是什麼臉色!」

……你說對了,我只是懶得理你。

真的,只是懶得理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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