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五拿起名釀,沒等別再升反應就把五個酒杯全部倒滿了︰「麻書記,你是紀檢委主抓紀檢的干部,你的主要任務就是要配合好省廳調查組的工作,表個態吧,這第一杯酒既是歡迎酒,也是我們的自檢酒,包括我自己。別處長,請接受我們北城市委的誠意,各位領導,就破例一次吧!」
金三五和麻副書記雙雙起立,雙手端杯,表示出一種無限懇切,不可更改的敬酒形象。
別再升緊皺的眉頭稍稍松弛了一些︰「金書記,您太客氣了吧?北城市委這番情意,我們領了。這樣,我們服從連書記的誠意,僅此一杯。」金三五心中一片光明,總算破了僵局。多一杯酒,就多一分時間上的成功。
北城老窖,的確名不虛傳。號稱東北小茅台的濃香迅速襲遍了酒桌,別再升喝下後剛要收杯,金三五就敏捷又不失禮節的勸住了︰「別處長,請允我這個當大哥的再失禮一次。失禮的原因是,這瓶「北城老窖」的經歷,您必須要知道。它有個著名的雅號叫「三杯香」!是省委副書記賴飛江命名的。」
「前年,賴書記到北城視察工作,偶然喝到此酒,不想,被這地方名酒的芳香打動了,連喝下三杯。頓感酒味獨特,隨即感慨,向連書記建議倡導,以地方特色名品,向全國打名氣打品牌,說四川茅台的初始,也不過因茅台鎮而得名,我們北城為何不能?」
「當時賴書記即興說道,我的感覺是第一杯香,第二杯濃,第三杯入口味無窮,我看,就叫它「三杯香」!力爭三年內打響名釀牌子,到那時,我帶頭喝它一斤!賴書記的視察評價。轟動了北城的酒業集團。」
「此後。不管那路貴客上門,只要來到北城,必喝其酒,喝時必須三杯!現在,北城的「三杯香」老窖已經名揚千里,進入了全國酒業a級市場。我們北城的百姓有句民諺,「提起三杯香,勿忘賴飛江。」話說到此,別處長,三位領導也應按照省委書記的標準。支持一下地方品牌名釀吧?」
說完,金三五爆發出撕布般的笑聲。麻副書記配合的相當默契。三次彎下九十度的腰,完成了倒酒任務。
別再升忍住無奈,實在不好意思駁回金三五這個三杯香的故事,就默認了,緩緩端了杯,第二杯酒順利喝下。金三五乘勝追擊︰「感謝三位支持。」
他轉手把酒瓶交給了麻副書記︰「老麻啊,市委的心意已經表達了。你們紀檢委是不是也要跟上啊?對于省廳領導的這次光臨,具體服務的是你們。你們的責任很重大,我想,應該是工作生活兩不誤。借此,我提出三點要求,具體說就是三個到位。」
「第一是黨性原則到位,一切以省廳調查組為原則。一切以調查組為核心,服從調查組的指揮,服從調查組的決策。絕不允許出現任何紕漏。」
「第二是配合到位。要按照調查組的所需、所想、去做好調查,全方位對待調查組提出的任何問題,認認真真地、一絲不苟地、完成好調查組交付的政治任務。」
「第三是感情到位。省廳調查組和我們市紀檢委難得在一起聯合工作,又是我們的上級領導。從某個方面講,是一次不可多得的千載難逢的學習機會,我們要像一家人一樣,做到真誠、真意、真心的投以最大的熱情。」
「以別處長為率隊的調查組,都是省公安廳專業上的精英,我們能夠結識這樣的專業人才,是我們的福分。所以,在嚴格服從調查組領導的同時,也要從感情上建立良好的平台,在生活上關心好領導,特別在餐飲方面,要做到無微不至,講溫暖,講和諧,講情義。要體現連書記的為人處世的觀點,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用一句是非分明的話說就是,在工作上要講原則,打的你死我活,在感情上講友情,就要喝一瓶,講感情真,不論斤,講感情鐵,喝吐血,講進家門,喝一盆!當然,這雖說是玩笑之談,但是,這團結的酒,和諧的酒,還是要喝的嗎!」
「麻書記,你代表紀檢委,打個樣吧。我可要給你打分的!」
金三五借題發揮,一套一套的整出敬酒詞,以延長飯局的時間。
別再升听得幾次想要截斷金三五忽忽悠悠像作報告似的套話,終因禮節,而隱忍了。
麻副書記卻嚴陣以待,正襟危坐的聆听完金三五的講話,毫不猶豫的接過酒瓶,刷地給自己倒滿一杯︰「別處長,三位領導,啥也別說了,我先自罰一杯打個樣,以表誠意。」一抬手,把酒扔進了嘴里,然後拿過別再升的酒杯就倒。
別在升再也忍不住了︰「麻書記,打住!情,我們領了。酒,到此為止!」說完,就把酒杯扣在了桌子上,半真半假的說道︰「我們一不是酒仙,二不是酒鬼。金書記,結束吧!」
麻副書記尷尬的張著嘴,酒瓶停在了半空。
騎虎難下時,金三五的手機鈴聲大振。看著手機的顯示號,金三五頓時心跳不止︰是蓋黑蓋的號!這時來電,絕非喜訊。他壓住心中的恐慌站了起來︰打擾打擾,繼續繼續。
我接個電話,忙忙呼呼出了包房。酒店聲音嘈雜,蓋黑蓋喊了半天才听到金三五的訓斥︰「快說,瞎喊什麼!」蓋黑蓋發瘋似地說︰「都急死我了,我派的人到了,可他媽的紀檢委那邊不讓進去!」金三五立刻明白了︰「好,我馬上安排。叫老麻說話放進,等我電話。」
金三五不顧一切風險了,在走廊里撥通了麻副書記的手機︰「畢虎的家人要探望畢虎,立刻通知你的人,放他進去。」
指示完麻副書記後,立馬給蓋黑蓋撥電話︰「可以了,慎重!」然後,假裝輕松的回到了包房。麻副書記卻又說要去洗手間,握著手機,離開了包房。
別再升終于坐不住了︰「金書記,已經一點半了。主食不吃了。我們回紀檢委。」調查組三人同時站起來。走出了座位。
金三五大腦轟的一聲,臉色猴急了︰「不行不行,這怎麼行呢!酒可以不喝,主食不能不吃。讓三位領導餓著肚子工作,這不成了笑談嗎!」他打開雙臂,愣愣的攔住了去路。
別再升不悅,臉上卻出現不卑不亢的笑容︰「金書記,您怎麼了?這樣慌張?北城市委的熱情,我們已經飽了。我們也去趟洗手間總可以吧?」
金三五一听更緊張了,又不好再阻攔。就率先推門而出。他生怕洗手間里的麻副書記不軌的電話暴露出破綻,就大聲喊道︰「老麻。快領別處長他們去洗手間!」不想,別再升一擺手,掉轉了方向:「金書記,走吧,我們回紀檢委。」
金三五控制住焦慮的情緒,只好跟上別再升出了酒店。
趁著上車前僅有幾分鐘的時機,額頭冒汗的金三五再次撥通麻副書記的手機。壓低聲音說︰老麻,你在頭車領路,不要回紀檢委,繞北城二環路參觀一下市容市貌。麻副書記听令,莫名其妙的上了頭車,提示司機走二環路。
金三五坐進後車,恐懼的想著下步應對措施。他想,繞完北城二環路最少也要五十分鐘,再返回紀檢委。估計蓋黑蓋應該搞定了。唯一的擔心是,這個蓋黑蓋能用啥方式控制住畢虎,攪黃調查組帶走畢虎的計劃?
車行出五分鐘左右,坐在前台奧迪的別再升忽覺路線的變化,似乎離鬧市越來越遠了。就問麻副書記︰「我們這是去哪?」
麻副書記答︰「別處長,咱們換一條行車路線。避開堵車的街口,走二環路,正好順便參觀一下北城的兩大開發區,還有新落成的十車道上亮化觀光斜拉大橋。橋下的萬綠湖濕地,荷花候鳥,波光碧水如畫似繪,景色非常絕美啊!」
別再升頓時火氣來了︰「麻書記,這是誰的主意,你們怎麼可以這樣隨意?我們是來旅游觀光的嗎?請馬上改道,原路返回紀檢委!」
麻副書記懵了。趕緊點頭︰「好好好,我請示一下金書記。」
別再升否定︰「不必了,麻書記,我們調查組這點要求不過分吧?」麻副書記看著別再升嚴肅的目光,下令司機︰「變道,原路回紀檢委。」
跟在後面的金三五突然看見頭車的右轉尾燈亮了,向原路方向拐回,剛剛放松的心又被吊了起來。
暗想︰咋整的,難道別再升發現了我的不良動機?還是有意殺我一個回馬槍?想著,就掏出手機又撥麻副書記的電話,撥到一半又放下了︰不能再打了,再打,疑點更大了。
他改變思路,告訴司機︰跟上前車,他們去哪我們去哪。又想到蓋黑蓋此刻「干活」的情況不知如何,因身邊司機有礙的原因,只好忍住煎熬,閉目而待了。
此時,蓋黑蓋派去的「一掌死」剛剛被放進去一刻鐘左右。
紀檢委監管畢虎的干部,接到麻副書記的電話後,轉變了態度,簡單問明來者的身份、來意、檢查了隨身的物品,只準帶了兩包煙和一袋水果,告誡會面時間不許太長。戴著墨鏡和假發的「一掌死」謊稱是畢虎的親屬,報了假身份,便順利進入了。
已經很久沒人問津的畢虎,正在床上閉目思考。連日來的囚禁已讓他心緒極壞,特別是凌法天的一去無聲無息,更讓他火氣攻心,又無法獲得外界的任何信息,沒有希望支撐的畢虎,精神上的寄托也漸漸垮下來了。
他並非怕害怕死,他是怕這個巨大的陰謀所造成的連鎖惡果,怕蓋黑蓋這個北城惡勢力老大繼續為非作歹。自己蒙冤遭貶不論,北城上層領導與惡勢力勾結,**的真實才是他的心頭之患。他苦苦想著,必須要逃出去,逃出去,才能摧毀北城黑幕。
門開了,一個邁著八字步,身材強悍的男子進來了。畢虎內心猛然一震,迅速判斷著。
未等畢虎發問,來者首先自薦︰「畢局長,冒昧打擾。我是凌法天隊長的朋友。他托我必須替他見您一面。您千萬不要受到刺激,過度悲傷,這個不好的消息,不得不告訴您,凌隊長出了意外,已經不在了。唉,都是天意啊!」
來者動情動義的邊說邊從水果袋底下掏出一張《北城早報》,雙手遞給了畢虎。
騰地一下,畢虎從床上蹦到地上,驚叫道:「什麼?你說什麼?凌法天不在了?」抓過報紙。看見了那篇爆炸性新聞,速速閱後。把報紙攥成了一團,然後,沉重地垂著頭,久久的一言不發。
抬起頭時,他已淚眼婆娑,泣不成聲。
來者又說話了︰「畢局長,別難過了。凌隊長被害前一天。叮囑我必須要見到您,探望一下您的近況,他說他被撤職了,沒想到,第二天就被人殺害了,真是天大的悲劇呀,全北城都轟動了。來者說著露出虎牙,咧著嘴做出痛苦狀,從墨鏡後。窺視著畢虎的情緒變化,似乎在等待著一個時機。」
畢虎凝視著來者問道︰「凌法天死前,沒有讓你轉達他要說的話嗎?我們曾經是有過約定的。」來者的嘴唇顫了一下,嘆道︰「可能沒來得及吧,他只說,希望您有什麼要求和幫助。」
畢虎沉默了。思緒又回到了報紙上那個令人心碎的場景。他確實被來者的消息,被報紙上凌法天慘烈的死亡圖片,打擊的快要崩潰了!他重新坐到了床上,雙手掩面又焦躁不安的站起來,四處尋找能夠排遣悲傷和憤怒的物體……
忽然,從不抽煙的他說道︰「有煙嗎?給我來支煙!」來者敏捷地從西服兜里掏出半盒精裝的中華煙,抽出一根,遞給畢虎,又畢恭畢敬的點燃,順手把煙放在了床上。一切做得自然而然,然後,自己又從另一個衣袋里拿出一盒「三五」煙,叼了一根。
處于極度痛苦中的畢虎根本就沒發現這個細節。他猛烈地深吸了一口,使勁地噴出濃濃的煙霧,發出悲傷的長嘆︰「唉!自古忠臣遭貶,英雄壯志難酬啊!」
「法天,我的好兄弟,你死得讓人絕望啊!你的死,叫我痛失利劍,北城的惡勢力誰來消滅?我畢虎妄為公安局長,連你的命都斷送在我這介無能者手里!真理何在?正義何在?法律何用?難道,北城,真成了**和邪惡勢力的天下了!」
畢虎咆哮著,發泄著,一口一口的猛吸濃煙,慢慢地聲音微弱了下來,忽然,仰天栽倒在了床上,雙目迷離關閉了眼楮。
來者貼近,趴在畢虎的耳邊呼喚了兩聲,見毫無反應,就托起雙腿把他平放在床上,蓋上被子推門而出了。到了門崗,來者向那個紀檢委干部打了個招呼︰「畢局長太疲勞了,睡了。謝謝關照!」
金三五和調查組的兩台奧迪駛進市委大院時,剛好看見一個強悍的戴著墨鏡的人迎面而來,且行色匆匆,一下又讓金三五的心跳加快了。憑感覺,這個戴墨鏡者,應該是蓋黑蓋派來的搞定畢虎的人。別再生也看了一眼這個著裝與機關干部截然不同帶著墨鏡的人,不由的在心里形成了印象。
躺在床上的畢虎並沒有死。他是被一種稱作「ka速昏散」阻斷了大腦神經傳遞系統所致,這種「ka速昏散」是蓋黑蓋從雲南「金三角」毒販手中高價購買,專門用于殺人越貨,在特別情況下的非常利器。
此藥物,裝于針管狀器皿內,用時按柄推壓,隨即噴出白色輕霧浸在香煙上,吸煙者納入肺腑後,三至四秒鐘就可造成兩至三小時的深度昏迷。
金三五和調查組剛剛坐進紀檢委麻副書記的辦公室,別再升就提出,現在就去見畢虎,並且要求閱看紀檢委的調查材料,然後執行帶畢虎回省公安廳的計劃。
金三五知道,這次不能再拖延了,就忍著萬分驚恐不安,讓麻副書記照辦,把材料準備好,同時把畢虎帶到紀檢委,麻副書記點頭稱是出去了。
別再升從酒店出來時,就感覺到金三五的狀態總露出壓不住的慌亂,行為表現也有些蹊蹺。他的強力勸酒,他的滔滔不絕的不倫不類的酒話,他突然的出去接電話,隨之麻副書記手機又響起,然後是返回路線的改道,無緣無故的繞道觀光。
此外,還有金三五那固執的用雙手擋住不讓出酒店的架勢,以及那句︰老麻,快領別處長去衛生間的急切叫喊。
這些,都讓身懷豐富刑偵經驗有著鷹隼般的眼楮的別再升產生了質疑和一個個待解的懸念?這個金三五,到底意在何為呢?每當質疑四起,別再升總會想起一句諺語︰「地板鋪豬皮,一定有問題。」他的思維,像疾風一樣追逐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正在這時麻副書記推門而進,面色難堪的說道︰「金……金書記,出事了!畢虎……畢虎昏在床上,呼吸微弱。臉很難……」
看字還沒說出來,別再升就已經推門而出厲聲叫道︰「別說了,趕快搶救!誰也不許誤事!」金三五心樂嘴哭︰「什麼?這是怎麼搞的嘛?我說過,壓力太大,問題是問題,不要強迫嘛!」
金三五和別再升的目光從不同角度落在畢虎床上時,似乎都反應出各自的內心活動。金三五知道畢虎定是蓋黑蓋毒手成功,從面色上看,畢虎已經無力回天,他雙眼緊閉,呼吸無聲,脖子歪向一邊,其狀態可以用奄奄一息形容。
便想到,這個蓋黑蓋真是夠惡夠狠,一絲人性不講。又一想,也好,滅了畢虎,畢竟是福啊!威脅和對抗的人都命歸西天了,當下之急是做好這突發事件的妥善應對。一想到此,金三五的心又高懸起來……
而別再升凝重的思考再次升溫︰又一個陰謀出現了,這絕非偶然!他貼近畢虎身體俯看,仔細觀察,用手在畢虎的脖頸動脈輕輕地撫按了一會,脈搏雖弱,但還有。
然後,不動聲色的果斷告誡大家︰「別緊張,這種昏迷應該是過度疲勞和精神高壓所致,不要動他,他現在需要的是靜,而不是盲目搶救,我有這方面的經驗。金書記,請您和大家先出去一下,我來靜靜的觀察片刻,再安排救助。」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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