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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 手足故交

更在听到關岳雷的名字之後,老範突然要哆嗦︰老天爺呀,我真是老糊涂,那關部長確實也姓關啊!莫非——莫非她就是——

想到這里,老範的身體有些搖晃,幾番強作鎮定,都不得控。

這時,于小蓮從屋內走出來。

見此情形,她立即上去一把扶住老範,再抬頭不滿道︰「他昨晚一夜沒合眼,你們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得回頭再說。瞧你們兩個當干部的模樣,也不管他身體能不能扛得住,算什麼為老百姓著想的干部呀?一斤大哥——你趕緊出來下——」

嘴里喊著一斤的名字,于小蓮攙扶著老範,轉身就往門口走。

她就是個簡單的姑娘家,哪管這兩個衣著光鮮的男人是從停在不遠處的黑s 公務車里下來的,或者根本不理會他們是啥身份,對他們自然也沒禮數可言。

再說老範,他確實是站立不住,又巴不得這時有人出來打攔。

因為,這一刻,他陡然覺得自己真是老了,太糊涂了,連關部長也姓關這個大問題都能忽略到一干二淨。

而且,周主任提出的問題,他絕對不能回答。

雖然,對關岳雷這個名字,他格外熟悉。

雖然,那些記憶,已經是數十年前的往事。

面對突如其來的狀況,周主任和馮副鎮長一頭霧水,有點丈二模不著頭腦。

他們面面相覷,又大概覺得于小蓮說的也在理,便無奈地相互一笑。

其後,那馮副鎮長還歉疚道︰「老人家,不好意思啊,冒犯了。那你注意休息,我們回頭再說。小姑娘,你也別生氣,好好照顧你爹——」

一斤出來的時候,頓時慌了手腳。

他一邊不停地喚「老爹」,一邊和于小蓮一道,趕緊把老範攙扶進了堂屋。

事實上,于小蓮叫一斤出來,並非讓他幫著攙扶老範,而是讓他把那兩男人打發走。

因為,她認為自己不是老範家的人,沒理由下逐客令。

不過,當背後傳來「好好照顧你爹」時,她心里不禁有點兒高興,說不出來的有滋有味。

回到堂屋中,躺到了西房的床鋪上,老範j ng神振作了很多,首先不放心地問了問八兩現在如何。

听說八兩正熟睡之後,他放心下來,乏力地說︰「我昨晚確實沒怎麼合眼,現在大概是真犯困了,想睡會兒。你們都出去吧。一斤,小蓮出來半天了,等八兩醒來,你們一起吃了飯,吃完了讓小蓮早點回去。要不,你富貴叔會著急的。」

一斤回了聲「嗯」,于小蓮直說「沒事」,又不約而同地叮囑老範好好休息,之後便也相繼退出了房間,再輕輕地掩上房門。

一斤和于小蓮出去之後,房間里很安靜。

但老範的腦海里很嘈雜,甚至很混亂。

眾多的聲響,混雜在一起,有熱鬧的吆喝聲,有轟鳴的機器聲,有清脆的打樁聲,有粗暴的打砸聲,有刺耳的鳴蟬聲,甚至還有震耳y 聾的口號聲,以及聲嘶力竭的批斗聲——

這些聲響交織在一起時,老範眼神恍惚而迷離,很快回到了當年的記憶中︰

當年,自己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十里村也不叫十里村,而叫靈水村。

一個夏天的午後,範老爺子把一個比自己年齡稍長的男孩帶回家來,說是本家親戚,來自幾百公里外的青*州市。

範老爺子還介紹說,他叫範文青,正在青*州市一中讀高二呢。

不過,其後的r 子里,這個叫範文青的本家兄弟,卻不怎麼理會當年的老範,凡事還喜歡獨來獨往。

再後來,事情變得蹊蹺起來。

一r 傍晚,範老爺子把老範叫到書房,手里捏著一根枝條,語氣相當嚴厲地交代︰「我兒須牢記,你並非為父的獨子,還有一個親哥,他姓範名文青,早年送到遠房親戚家寄養,而今回到家來,也算親人團聚。外人若要問起,你就如是說,听見沒有?再者,你文青哥剛返鄉,人生地不熟,你要時時處處照顧他,袒護他,若有半點閃失,莫怪為父對你施以責罰!」

也就是說,前些r 子還是本家親戚的範文青,一轉眼就變成了自己的親兄弟,還是自己的大哥。

但老範沒有說出心中的疑惑,乖巧地依照範老爺子的話,時刻照顧著範文青。

那時候啊,範老爺子不僅在家說一不二,還是村子里公認的文化人。

他平時喜歡誦讀文本,廢寢忘食,樂此不疲。

家中更設有書房,備有文房四寶,還寫了一手好字。

每逢ch n節,範老爺子便帶上文房四寶,挨家挨戶登門拜訪,為全村人寫下喜慶的免費對聯。

範老爺子還有一大能耐,深為鄉親佩服,那就是能說會道。

張家婆媳不和,李家父子矛盾,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範老爺子的身影便會出現。

據說,只要是範老爺子出馬,矛盾雙方十有仈ji 都給面子,問題基本能得到有效解決。

而且,範老爺子處理起矛盾來,有時能不近情面地斥責,有時能和風細雨地安慰,甚至能把笑的說哭,把哭的說笑。

不用說,對範老爺子的話,老範那會兒是言听計從,不敢有半點怠慢。

以後的r 子里,盡管範文青對自己依舊不怎麼理睬,老範也謹記範老爺子的交代,用心照看範文青的生活起居。

又一r ,尾隨範文青去十里鎮,正逢熱鬧的游街。

一不留神,發現那範文青跟著一頭戴高帽又被五花大綁的人瘋跑,嘴里還不停地說什麼「父親——父親——」之類的胡話。

奈何,人群擁擠,兩人最終都被擠翻在地上。

便是在爬起的間歇,老範目睹了那微微抬起的蒼老臉龐,以及那頂高帽上的兩行毛筆大字︰反革命分子——關岳雷。

出人意料的是,某天半夜時分,迷迷糊糊地起來解手的老範,不經意間卻在半敞的房門外,見到了那張蒼老臉龐︰沒錯,就是他,那個被範文青喚作父親的關岳雷!

這叫他當時就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有些事,範老爺子一定瞞著自己,而且是非常特殊的事。

比如,這個叫範文青的人,壓根就不是自己的大哥。

後來的幾年時間里,r 子倒也太平。

唯一叫老範感到奇怪的是,那個叫關岳雷的人,被拉到鎮上游街示眾的次數,似乎越來越頻繁,有時甚至可以說是轟轟烈烈。

以至于有一天,村里的廣播突然叫嚷一條消息︰萬惡的反革命分子,資產階級敵人潛伏在省委省zh ngf 里的第1號特務關岳雷,于今天上午5時左右,畏罪自殺。他的一生,是與人民為敵的一生,是——

也就是那一天,向來喜歡誦讀文本的範老爺子,把家中的全部書籍付之一炬,甚至還把書房中的文房四寶砸得七零八落。

印象中,範老爺子發這麼大的火,還是頭一次。

而且,其後的幾年,範老爺子的身體,可謂每況愈下,並在一次劇烈吐血之後,把兒子再次叫到跟前,斷斷續續地作了最後的交代,具體意思是︰

第一,範文青不叫範文青,而叫關文青,他的父親叫關岳雷,生前是省委省zh ngf 一把手書記。

第二,關岳雷不是反革命分子,不是資產階級敵人潛伏在省委省zh ngf 的特務,也不是畏罪自殺,而是被迫害致死的。

第三,範家與關家自清末便是手足故交,務必要保護好關文青,這也是範家對故交的承諾。

自從範老爺子去世之後,那範文青倒是安靜了幾年,娶了本村一個知青的女兒。

又因為已經成家,範文青便以此為由,固執地從老範家搬了出去。

老範當年娶妻的時候,範文青是攜妻登門道賀的。

不過後來,兩家漸漸地疏于往來,相互之間的消息也逐漸淡泊。

突然有一天,也就是二十多年前的一天,十里鎮派出所民j ng來到了老範家,給了他一個晴天霹靂︰範文青因為經常到鎮zh ngf 以及當地民戶家尋釁滋事,後因屢屢受挫,一時想不開,于昨天夜里,跳入靈水河自殺——

再後來,老範打听到︰這個關文青,因為年輕時候喝過墨水,到處替自己的父親關岳雷鳴冤叫屈,張貼小報、沖擊zh ngf 、集會鬧事,甚至跟自己父親生前的「仇家」大打出手。

但也有人說,關文青是被那些「仇家」綁了石頭丟進靈水河的。

不可思議的是,沒過幾年,靈水村不叫靈水村了,悄悄改成十里村。

當時的老範,壓根沒有過人膽魄,又因為孩子的娘疾病纏身,縱然覺得愧對範老爺子臨終的交代,也只能扼腕痛惜而暗存內疚。

因此,這些年來,莫說別人提起,夜深人靜之時,自己也怕敢想起。

前幾r ,擔心八兩胡鬧折騰,也是緣于這些記憶碎片。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啊!

塵封了這麼多年的往事,居然一發不可收拾地噴薄而出,直叫他這個已經步入花甲之年的老人,既驚心又恐慌︰

莫非,那個關部長,就是關文青的女兒?

莫非,關部長是來找老範家興師問罪的?

莫非,老天爺是鐵心要責罰老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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