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的時候,天s 轉y n為晴,老範家門口跟著就突然熱鬧起來。
先是老徐書記來了。
大概是听說了昨天發生在老範家門口的事情,他來詢問個究竟。
臨走的時候,他不免叮囑再三︰「老範啊,這樣的事情,以後肯定不能再發生。你想啊,縣委縣zh ngf 現在對我們十里村,那多重視啊,對不對?只要縣委縣zh ngf 重視,我們十里村就有希望,你們這樣的貧困戶,也是最受實惠的。前些r 子,關部長不是親自來你們家送錢又送糧嗎?昨天那事,真要被關部長知道,那她以後可不會再來十里村了——」
老範自然連連稱是,一路送到門外,並再三向老徐書記保證,這樣的事情以後絕不再發生。
听了老範的保證,接連點了幾下頭之後,老徐書記的臉s 卻凝重起來,背著雙手道︰「不過,你放心,來之前我也打听了。昨天那事,主要的責任,不在你老範,也不在小範,而在于陸家父子。我老徐做了這麼多年的村委書記,眼楮比誰都賊,心里比誰都亮,你老範家向來都是本分的。這一回,你家八兩,高考又考了個全鎮第一,為我們十里村也爭了臉。所以啊,我決定,就下個月初,給你們家補一個文明戶的牌牌!」
老範頓時眉開眼笑,大聲驚喜道︰「哎呦,那真是謝謝老徐書記了!謝謝,謝謝,太謝謝了——」
可別小看那文明戶的小牌牌,只要門楣zh ngy ng掛上它,意味著到年底的時候,能拿到60塊錢的現金獎勵,以及豆腐、白糖各五斤。
而且,這麼多年來,那文明戶牌牌,從來都是掛在別人家門楣zh ngy ng的。
老範家的人,一般都去別人家看看,羨慕羨慕,自己家也掛上,那想都沒想過。
老徐書記臉s 突然凝重的時候,老範心里還一陣擔心呢。
哪知,這一凝重,居然凝重出一件大好事來。
因此,老範心里別提多高興。
末了,老徐書記把老範拽到跟前,神秘地問︰「哎呀,老範,我納悶一件事。你們家八兩,原先不是挺悶的嗎?怎麼突然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呢?都說女大十八變,可沒听說過男大也十八變呀!對了,上次在村委會辦公室的時候,我就發現,這小子跟以前相比,確實不太一樣。你說說,讀書真有那麼神奇?」
問歸問,但似乎沒有非要老範回答的意思,老徐書記說完之後就從口袋里掏出一包大紅的好r 子牌香煙,塞進了老範的口袋,然後雙手重新倒背在身後,邊走邊道︰「一會兒,十里鎮的馮副鎮長可能要來你家,這煙你用著,別給我丟人。你老範啊,現在比我這村委書記還吃香呢——」
其次來的,是猴三和他娘。
一進老範家堂屋,猴三的娘就把兒子罵了一通,什麼作孽啊,敗家子啊,啥都罵。
說到氣憤處,她還伸手抽了猴三兩記後腦勺。
大概是打疼了,猴三雙手抱住後腦勺,委屈道︰「娘,我本來就是來認錯的,你還打這麼疼干啥呀?往後,我不跟二龍瞎混,還不成嗎?」
猴三的娘自知下手有點重,心中有心疼,但還是強作斥責︰「你也知道疼了?你跟著二龍後面為非作歹的時候,怎麼不知道娘心里也疼?打小就叫你跟八兩哥學,學八兩哥認真讀書,將來也好歹有個出息,可你就是不听我的話。你再敢頂嘴,娘還得抽——」
說著,她便要抬胳膊舉手,作出再抽的樣子。
其實,對這個寶貝疙瘩一般的兒子,她通常都比較驕縱。
說到底,是狠不下那管教的心,真到孩子大了的時候,便也管不住了。
反觀老範,對老侯家的底細,他自然清楚不過。
于是,明知做娘的是假意要再抽,他也立刻阻止,並伸手攔下,笑道︰「猴三他娘,孩子剛才說了,他知道錯了。知道錯了,你就別打了。」
這一說,直接把猴三娘說得淚如雨下,一副苦命寡婦的淒神狀。
許久,她才停止哭哭啼啼,然後把猴三斥責了出去,哀求道︰「老範啊,不瞞你說,我今兒是替我們家那死老頭子,向你們老範家賠不是的。你也知道,猴三是我們老侯的命根,是拜觀音、求菩薩得來的。過去,他是老欺負你們家八兩,那都是因為陸二龍使壞,攛掇我們家猴三那麼干。昨天的事,我也听說了,八兩這孩子都殺紅了眼。我們家猴三嚇壞了,他爹也跟著嚇壞了,生怕八兩不饒過他——」
只是听到這里,老範就全听懂了︰老侯家破天荒登門,是擔憂八兩今後報復。
然而,他不免要驚顫,驚顫八兩的遭遇︰
前幾天,自己狠心要責罰八兩,但這小子犯 驢脾氣,就是不跪。
舉棍要打時,一斤卻跪著攔下了,說這些年來,八兩沒少挨別人揍,還早就被人揍慣了。當時對這事,自己還將信將疑,現在看來,真夠糊涂的。
換句話說,老範知道,猴三今天能登門認錯,恰恰說明八兩這些年來,確實沒少挨別人揍︰唉,做老爹的,整天只知道縮在家里喝酒,女圭女圭在外面遭了這麼多罪,竟然一點都不知道,偏偏還要去怪罪,去責罰——
想到這里,老範感到特別心酸,再聯想到昨天那迫不得已的一悶棍,當下那只手臂都疼痛起來,不停地顫抖。
于是,一時悲憤交加,他最後連話也不想說,只是閉眼點了點頭,再背過身去,呼吸微弱地擺手,示意猴三他娘趕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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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正午時分,一輛黑s 的zh ngf 公務車緩緩駛來,停在了老範家門口。
首先下車的,是一個駕駛員模樣的後生。
他快步走到後排右側車門,迎出一位穿著灰s T恤的中年男人。
緊接著,左側車門也打開,從里面走出一位穿著青褲白衫的年輕人,約莫三十二三的年齡。
年輕人笑呵呵地走到中年男人跟前,指著正由門口跑來迎接的老範,似乎在介紹著什麼。
中年男人看著老範,不時地點頭。
接著,在一番推辭禮讓後,兩人並排走過來。
駕駛員模樣的後生,則沒有跟過來,而是回到了駕駛位,沒有再出來。
近前,年輕人首先熱情地伸出手來,笑呵呵道︰「是老範吧?我是十里鎮的馮副鎮長。這位是縣委宣傳部的周主任,遠道而來是想問你打听個事情。不知道有沒有打擾你老人家,如果有打擾,還請你老人家見諒啊,呵呵。」
剛介紹完,那叫周主任的,已經伸出熱情的雙手,笑容可掬地握住老範的手︰「你還記得嗎?上一回,關部長來你家,是我陪同來的——」
對這周主任,老範似乎有一點印象,但又記不清晰,便也堆著一臉笑容,任由這兩位縣里和鎮里的干部分別握著自己的兩只手,不停地抖啊抖。
抖完了之後,老範趕忙從口袋里模索出那包好r 子牌香煙,手忙腳亂地拆。
周主任輕輕摁住老範的雙手,笑道︰「不必了,我們都不抽煙。因為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來的時候,我們只通知你們的老徐書記,替我轉告你一聲。都快中午了,不能耽誤你們吃飯休息。一會兒,我還有幾個地方要跑,就長話短說吧,你看行不行?」
到底是關部長的人,到哪兒都看不出來一點架子,老範心里著實感到踏實。
畢竟,對那個叫關艷的部長,老範頗有好感。
于是,也就笑呵呵地隨意道︰「有什麼話,周主任盡管問吧。只要是我老範知道的,一定實話實說。」
而接下來,當周主任一臉輕松地說出那句話時,老範頓時就緊張不已,甚至連那盒未拆開的香煙,都一不小心抖落到了腳下。
因為,他听到了叫他頓時就心慌意亂的名字︰關岳雷!
周主任是這樣問的︰「老範同志,早年前,你可听說過,村子里有一個叫關岳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