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家老爺子過來的時候,穆祁已經在顧林的嘴里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他扶著老爺子下了羊車,沖著那邊看著羊車神色復雜的劉全介紹到︰「自從九月份出了事之後,大家也都知道晚上的溫度那是冷到嚇人,而且一到早上路上就到處是厚厚的冰塊,就連成年人稍有不慎也會跌出個大概,老人和小孩更是寸步難行。」
「村里頭老人多,小孩也不少,所以便研究出了這種看起來極為古老的木車,車底下兩個支撐的木板其實就跟雪橇原理差不多,在就是在上面加了個棚子,能讓人坐,還能擋些冷風,所以整個看起來倒是跟古代的馬車很相像,不過我們這邊可沒有馬,倒是羊的力氣突然間漲了不少,就改用羊拉著車,這人不僅安全了很多,還省了走路的功夫。」
這事穆祁倒沒想過要瞞,瞞了也沒啥用,估計京城那邊早開發出來的比他這邊這種的半成品更好,只是交通斷了信息流傳不通,所以還沒傳到這邊罷了。
解釋完羊車之後,穆祁就帶著穆家老爺子走到了軍卡的側面,指著上面扎得嚴嚴實實的帆布上面一處不怎麼顯眼,不仔細看就像一塊不小心蹭上去的油漬的印跡道︰「爺爺,你看看這個。」
穆岩只看了一眼,就直接道︰「沒錯,是京城那邊過來的,說說怎麼回事吧。」
穆祁指了指顧林和陳曉︰「是大哥派他們兩個送過來的,怕他們找不到這邊的路,還讓他們到了阮昌就找劉全帶著過來,里面的東西他們也不知道,是京城那邊的人親自裝的車,沒讓其他人動手。」
穆岩仔細看了看顧林和陳曉,眼底有著疑惑︰「你們好像不是穆家的人吧?」
顧林點頭︰「我們原本是軍隊的人,叛逃出來之後,穆家大少爺找上了我們,接待了這個任務,作為交換,他會幫著攔住追我們的人。」
穆老爺子信了,也就沒在這件事在問,反而轉換了個話題︰「那你們任務完成之後有什麼打算?」
听到老爺子問起這個,陳曉神色再掩飾不住地黯然了︰「我的家鄉在這邊,就是隔壁的陳李村,本來是打算將貨跟你們交接完就回去村里面的,只是沒想到——」
之後的話不用他說,穆祁也知道了個大概,想必他們昨天晚上離開之後就去了陳家村吧,那邊的慘況他倒是也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犯了個大錯。
當初齊阮出去之後,就是看見了陳李村的慘況,才非要拼著重傷救下了村里頭僅存下來三十來個的村民過來齊家村這邊,他的做法從始至終穆祁都是不贊同的,甚至還因為這件事跟他狠狠地吵了一架。
可是最後人還是被齊阮瞞著他給帶回了村子,當穆祁再想將他們趕出去已經是不可能了。村里頭的人有好些都跟陳李村的人比較熟,要是那時候穆祁一意孤行非要將那些走投無路偏偏還在一夜之間就得到了大部分村民同情的人趕出去,那麼整個齊家村團結一心的表像絕對會瞬間就分崩離析,這樣的情況不是穆祁想要看見的,所以最後盡管不得已,他還是將那些人留了下來。
而將那些人留下來,雖說表面看來穆祁是不得已而為之,但到底還是存有私心的。
也許現在外面的人誰都知道,現在這種狀況最要不得的就是同情心,可是齊家村村的村民卻不一樣。
他們除了經歷過最初的慘況外,之後的日子因為有自己的幫助,所以根本就不清楚外面究竟是個什麼的世道,他們雖然經歷了苦難,但很快就安定了下來,遠比不得陳李村那些幾乎整個村全滅的人知道現世活著的不易,所以這一次他就是要借那些費盡心機才逼迫的他不得不同意留下的陳家村的人的手告訴齊家村的村民,現在究竟是個什麼世道。
當然,若是那些被留下來的村民真的如他們表現得那麼純良和可憐,那麼穆祁就當做是為齊家村增加了一股新晉力量也就罷了。
可是事實卻果然不出他所料,僅僅只一個星期,等那些人將傷養好了之後,就開始按耐不住蠢蠢欲動了。
穆祁冷著眼看他們在村子里面四處串門活動,平靜的村子眼看著已經開始暗流涌動,村長齊順不止一次跟他抱怨說那些陳李村的人來了不是安安分分干活,而就知道穿門走戶的嚼舌根,說些蠱惑人心的話。
穆祁每次都只是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什麼也不說,被抱怨得煩了,就甩給他一句︰「當初不是你們非要將他們留下來的?」齊順也就訕訕地不再繼續下去了。
這樣幾次之後,村里頭總算知道穆祁這次是真的鐵了心不再管他們了,每天不再安排他們干這干那,和齊阮兩個人不是在家里伺候著幾個孩子和老人,就是一同出山打獵。
矛盾最終還是激發了。
那是一個寒冷的早上,初冬的天空還飄著小雪。那時候穆祁在里屋給家里頭最小的孩子晴晴穿著衣服,齊柏青則幫著劉曉娟在廚房里面做著早餐,齊桂花和齊曉紅兩個人抱著臉色鐵青,氣若游絲的小孩就這樣直接沖進了屋里頭。
齊桂花,這個說話從來就利落颯爽的農村婦女當時幾乎氣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而齊曉紅,這個因為從小就失去父親所以被母親教養得格外堅強的女孩當時整個人都哭到幾乎快要崩潰了,她手里頭抱著的那個孩子是穆祁到齊家村兩年時間里面,這個人數稀少的村里唯一的出生的新生命,而在這個新生命面臨著夭亡的危險的時候,她的父親,那個敦厚的小伙子卻至始至終沒露過面。
好在當時穆祁的醫術在吳老爺子的j□j下已經很過硬了,幾針下去,孩子的命算是保住了,剩下來的只是調養的問題。
穆家的幾個人都沒有問那對母女究竟是怎麼回事,就連最為單純的齊阮也在村里頭越來越陰雲密布的氣氛中猜出來可能是自己帶來的那幫子人惹出事了。
齊家母女開了個頭,接下來來穆家就醫的人越來越多,傷勢也逐漸從擦皮青腫輕傷發展到後來幾乎要致人于死地的重傷,那些來就醫的人,每次看到專心致志給他們處理傷口的穆祁都是欲言又止,想要說些什麼,眼底是滿滿後悔,可穆祁卻從沒給過他們機會,他沒有心情去听那些無用的懺悔之詞。
在他們一致反對穆祁將陳李村的人趕出去的時候,穆祁就知道自己終究是對這些人太好了,好到他們雖然尊敬他,但並不服從他,甚至村里面還有好些人對他後來做出的種種幫大家保命的安排存在有很大的不滿。
穆祁認清了這個事實,于是越發冷酷了。
兩個星期過去了,村里頭終于發生了第一樁命案,死去的那個人就是齊曉紅的丈夫,那個差點早夭,卻從未露過面的孩子父親,那個結婚之後才正式在村里頭定居的憨厚青年,尸體本來是被埋在雪堆里面的,中午溫度升高,雪化了之後才顯露出來。
尸體被發現了之後,立馬就有人通知齊曉紅母女去領尸體,卻不成想連門都叫不開。
穆祁知道那些人終于按耐不住要動手了。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陳李村整個村都快被滅了這事本來就不正常,可就偏偏還有三十幾個人活了下來,無老人無小孩,全部都是清一色的壯年男女,這些人怎麼可能會是善類?
可是這些話他不能說,就算說了也不一定有人信。
穆祁就是要借這些人的手讓村里頭那些依舊抱有愚蠢善念的人看清楚,這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吃人的世界。
果然,很快村里頭的人就被那些人一高壓的手腕統治了起來,老人小孩再也不像以前那樣清閑,而是被安排在了村里的底層,從早到晚干著各種苦累的活計,而但凡有一點姿色的女人都被圈禁了起來,當然,那些曾經徘徊在狂化邊緣最終被穆祁救回來的人也終于知道了什麼叫異能,什麼叫權利,什麼叫地位,有些人因為被開發出了異能所以能保住家里的女人和小孩,可更多的卻被高壓手段壓迫得苦不堪言。
穆家,就像是樹立在齊家村里面一個**神秘的城堡,每當有人受不住時,就會闖進去,有些人會受到庇護,而更多的人則被直接驅趕出來。
穆祁就站在那個窗口,眼睜睜看著齊家村是怎樣被那些人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建成了殘酷的奴隸社會。在這個人為的社會里面,那些有異能的人被放置在頂層也就是奴隸主的位置,而那些奴隸主的家屬則是低一層的平民,更多的村民則是被驅使著服務這些人的奴隸,而統治著這個微型奴隸社會的就是被齊阮從陳李村接回來的那三十幾個人。
穆祁在等,他在等那些村民受不了的時候,他在等那些人犯到他頭上的時候,他知道這個時期絕對不會讓他等得太久。
果然,不到一個星期,那些人就動手了,只是那些人沒有想到,不止他們決定動手了,沉寂了快半個月以為早就被訓得服帖了的齊家村村民也動手了!
這些村民終于意識到了自己一時的善意帶給了他們怎樣一個地獄,這個地獄讓他們痛不欲生,苦不堪言!然後,他們終于想起了穆祁,那個不知何時被他們自己推得越來越遠的少年,只是他們卻再也沒有臉向他求救。
可是無論如何,他們都絕對不想讓那個純粹的少年體驗他們現在歷經的苦楚,所以在村民知道這些人終于決定要向穆家動手之時,一直積累著的憤怒終于爆發了。
穆祁是一切都平靜下來的時候才知道這一切的,听到齊順那表達貧乏卻帶著深深懺悔的言語時,他心中異常復雜。他從沒有想到到了那種時候村里頭的人竟然還記掛著他,那時候,他有感動,有羞愧,卻惟獨沒有後悔。
就算時間倒退會一個月前,就算讓他在知道這一切的時候再來一次,穆祁覺得自己還是會有同樣的選擇。
齊家村的村民不能一直住在他所建構的象牙塔里面,否則,等到真正的磨難到來時,那才是滅頂之災!
他想要的是一個不斷成長,不斷強大,最終能夠安然霸佔一方無人敢輕易招惹的末世桃源,而非一個同情心泛濫,不堪一擊的齊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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