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林一把扔掉手上的槍,眼楮一眨不眨盯著死咬著自己脖子不放的狼,只感覺自己的力氣正隨著流血的傷口逐漸殆盡,他手臂往下一垂,一把鋒利的匕首緊握在了手中,抬手,他以極快的速度向那雙綠油油,正閃著殘忍光芒的眼楮刺去。
命中!
頭狼慘叫一聲,松開了顧林脖子,將他甩到老遠,接著,仰頭就是一刀風刃朝他射了過來。
明知道這一刀擋不過自己肯定會死,但是顧林最後一絲力氣早已在剛剛那一刺中消失殆盡,他軟倒在地上,連一寸距離也挪不動了,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道碧青色的光芒快速地朝他飛了過來。
他竭盡全力阻止自己就要沖口而出的驚恐慘叫。另一邊,他的愛人陳曉,正獨自面對著三匹巨狼,那三匹狼雖然沒有頭狼這般詭異,張口就能發出尖厲的風刃,但是看那體型,卻也絕對不好對付的,他不能在這種時候讓他分神,那絕對會要了陳曉的命!
顧林不出聲,而這時那邊陳曉卻正好被一條巨狼用尾巴給抽中了腰,他一只手拽住還貼在他腰上面粗大的狼尾,騰起身子,反手就是一槍。
很好,正中目標!
陳曉听見了巨狼摔倒在地的沉重響聲,雙眼下意識的往顧林那邊一掃,臉上得意的笑容還沒散去,便被顧林那邊驚險到極致的情景嚇得眼疵盡裂。
陳曉直覺得瞬間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他抬起手中沉重的槍,對準那邊因為眼楮被刺瞎而痛得不斷昂頭痛嚎的頭狼,‘砰’,就是一槍!
他甚至都沒有時間去看自己那一槍究竟有沒有打中,使出全身力氣就往顧林的方向跑去,風刃離顧林就剩下不到一個手臂的距離,他雙腿往地面一跪,借著滑行地力量,直接就撲倒在顧林身前。
這麼短的時間,顧林已經來不及推開趴在身上的愛人,只能伸出還完好的右手緊緊地抱住了陳曉,雙目絕望的閉上,做好了心里準備,接受即將來臨的死亡。
就在昨天,兩人剛離開了軍隊,對他們未來的幸福生活充滿了美好的憧憬,但是今天,他們卻只能相擁著雙雙等待死神的降臨。
不過這樣還好,至少他們還能死在一塊,黃泉路上,還有比自己愛的人陪在身邊更好的嗎?
顧林就這樣抱著陳曉,等著解月兌的那一刻,到來。
不曾想,這原本不過只是一瞬間的事情而已,兩人卻等了許久也沒等到預想中的疼痛。
躺在地上的顧林先睜開了眼,他舉目望了望,哪還有那頭狼的蹤跡,甚至連另外那兩條狼也消失無蹤了。
「沒事了。」
顧林听到一個聲音說道。
顧林不知道怎麼來形容他所听到的這個聲音,很有質感,但是卻沒有一絲溫度,就像一個被設定好的機器人,正在不帶一絲感情地陳述著一個事實。
顧林低垂的頭看見一雙皮鞋緩緩地朝他們走了過來,黑色的皮鞋鞋面擦得格外干淨,不帶一絲塵埃,甚至還擦得亮光,黑色的皮鞋上面垂下一節被洗得潔白的袍擺。
顧林的背脊因為剛剛被甩出來而受了重傷,但他還是努力地抬起自己的頭,他想要看看這個有著冰冷聲音,卻在剛剛救了他和陳曉兩人命的人,究竟是怎樣一副模樣。
然後,他對上了一雙擦得干干淨淨的金絲框眼鏡,眼鏡的主人正低頭看著他,因為眼鏡鏡面反光,他無法看清那人眼底的神色,唯有那斧削刀刻般,稜角鋒利尖銳的下巴給他留下了深刻的映像。
這樣的一個人,在現在這個世道,一定可以活得很好。
這是顧林給初次見面的許漠下的第一個評價。
而之後,將近三個月的相處讓他和陳曉兩人更是深刻體會到了,在逃亡的路上能踫上許漠這樣一個人,那是多大的幸運。
「能站起來嗎?」
顧林听到那個一臉冷漠的人這樣問道。
他用受傷的手扶住趴在他身上已經昏倒過去了的陳曉,完好的手臂則撐著地面,努力想要讓自己坐起身來。
背部傳來的疼痛,饒是像他這種受過軍部特殊訓練的人,也忍不住額頭上滲出了顆顆冷汗。
整個過程,許漠就那樣看著,一點滲出援手的意思都沒有,甚至在陳曉快要滑出顧林的身上時,都不曾動過一跟手指頭。
顧林坐了起來,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右腿小腿骨也已經摔斷了,因為剛剛驚險的情景,以及之後脊梁後面傳來的更尖銳的疼痛,他竟然這時候才注意到。
他有些為難地朝許漠看了一眼,示意自己的情況並不太好。
許漠側了側頭,顧林這才注意到自己軍卡旁邊還停了輛高大的路虎,只是軍卡身子太大,將路虎整個身子都遮住了。
顧林看到隨著許漠的動作從路虎上面走下來的兩個人,兩個詭異的人。
這兩個人走路的姿勢一看就是接受過嚴格的訓練的,姿勢標準至極,甚至連邁出的每一步都像是精確測量過一般,一樣的幅度,一樣的頻率。
這不詭異,詭異的是那雙呆滯的眼,眼里面的珠子一動不動緊緊鎖住站在他前面,衣服外面套著干淨白袍的許漠,里面滿滿的都是恭敬和服從。
許漠沖那兩個人揮了揮手,兩人立即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就像是兩個被按了暫停鍵的機器人。
「我救了你們的命,軍卡里面的物資都是我的。」許漠這樣說道,就像在陳述一個極其簡單的事實,而不是要求。
顧林搖了搖頭︰「你想要物資,我現在攔不住你。但是,我並不是物資的主人,所以你說的我並不能做主。」
「這樣啊。」
听聲音,顧林覺得眼前這個人似乎有些苦惱,但是他臉上卻仍是一點波動也沒有,就像是他所有的面部神經都已經癱瘓了一般,再也做不出任何表情。
「物資的主人是誰?」
顧林搖搖頭︰「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要將車上的東西送去一個叫阮昌市的地方,然後就會有人過來接手。」
「阮昌!」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顧林竟然看見許漠說出阮昌那兩個字的時候,那雙被金絲眼鏡隔著的淺棕色瞳孔竟閃過一抹瑩瑩綠光,但只是一瞬間,並已經消失無蹤。
「將他們送上車!」
這句話許漠是對著那兩個一動不動站在一邊的人說的。
然後,顧林和陳曉就被抬上了軍卡後面預留的車廂。
隔著打破的玻璃,顧林從車廂里面看到那個渾身打理得一絲不苟的人,雙手緩緩帶上了一次性的薄膜手套,然後,他打開了手里面一直提著的箱子,從里面取出了一把薄薄的手術刀,刀刃迎著火熱的陽光散發出冰冷的寒光。
這樣一把刀,絕對是一把殺人利器,顧林這樣想到。
許漠之後的動作證實了他的猜想。
只見,那個一身潔白的人極其熟練地使用著手中的刀,一下子就將頭狼那顆巨大的頭顱分割成了好幾半。
顧林從這個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頭顱里面迅速流出了紅白相間的流狀物,以及躺在粘稠液體上的好幾塊被切碎的顱骨,整個場面就像是變態殺人犯的犯罪現場,血腥而恐怖,連他這種早就見慣了各種場面的人,都忍不住皺眉。
而許漠,顧林只見他一臉淡定地伸手從白袍左上角的口袋中掏出一方手帕,輕輕拭去了不小心滴落在鏡片上面的渾濁液體,繼而慢條斯理地從手術箱中拿出一把精致的鑷子,從巨狼割成好幾塊的巨大頭顱里面翻找這什麼。
顧林並沒有疑惑很久,很快,他就看到許漠手捏著鑷子,抬了起來,迎著陽光,顧林看見鑷子中間正夾著一顆花生米大小,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璀璨至極的青綠色晶體。
顧林敢發誓,就算他見過的最極品的鑽石,也沒有一顆能比不上這顆從沒見過的晶體這麼璀璨奪目。
被鑷子夾住的晶體很干淨,一點也看不出是許漠從那堆惡心的穢物中找出來的。
然後,顧林看著許漠從箱子中掏出一個實驗用的廣口瓶,拔開了瓶子上面塞住的木塞,將那顆晶體投入了其中,然後沖著陽光晃了晃,里面半瓶各種顏色的晶體迎著陽光,散發出各種燦爛至極的色彩。
陽光照在許漠的臉上,那一剎那,顧林似乎能看見那個明明就像被切除了控制面部表情的神經,從出現到現在一絲表情也沒有的人,對著玻璃瓶中那堆折射出燦爛色彩的晶體,臉上帶上了一抹溫柔到極致的笑容。
那種表情,他也有過,顧林看了看靜靜躺在他身旁,安靜得就像是睡著了的陳曉。
那種表情,他只有想到身邊這個人時,才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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