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祁站起來的時候,客廳里面空無一人,他先是四處張望了一下,像是對自己現在呆著的地方很陌生。頭還偏了偏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半天,才嗤地一下笑出了聲音。
「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樣啊,這麼心軟,這麼無辜,只是為什麼,為什麼偏偏對我卻是那麼心狠呢,穆祁?」
齊阮睡醒了走出來的時候,看見穆祁正雙手抱在胸前站在窗戶前面認真地看著窗面,嘴角還掛著一絲玩味的笑容,似乎看見了什麼極感興趣的事情一般。
齊阮揉了揉還惺忪的眼楮,提醒了一句︰「你不是不能照見陽光嗎?」
穆祁听到他的話,轉過身來,背著刺眼的光,齊阮看不清他臉上是什麼表情,只覺得他好像——好像給他一種很不一樣的感覺。
齊阮听見穆祁這樣問他︰「你就是齊阮?」
他愣住了,穆祁這是發什麼瘋了,一晚而已,不會就不認識他了吧。
見齊阮呆呆地不說話,穆祁好像挺失望的,嘟囔一句︰「傻子!」然後就又轉過身去了,似乎窗外有什麼好戲正吸引著他。
「救救我……」
齊阮突然听見了一陣微弱的j□j聲,很熟悉,好像就在昨天,他還听到過這個聲音。
他愣了一下,也顧不得會不會曬到陽光了,忙跑到穆祁站的外置,伸出個頭,從穆祁的肩膀上往外面看去,外面地獄一般的景象,讓他瞬間失聲,顫抖著唇想問什麼,卻怎麼也發不出一絲聲音。
齊阮看著外面明顯是這兩年才鋪上的石板路上面,上面還殘留著昨晚未融化的冰塊,細碎的冰塊夾著被陽光化掉的水,全部被血色染得通紅。
齊阮看見那個昨天自己跟著常老頭出診的時候還見過的老頭,它正拖著一條被撕扯得亂起八糟的腿努力地往窗口這邊爬著,老頭抬頭看著他們,眼里頭滿是祈求,嘴里還不斷地發出絕望的j□j聲,他在求他們,求他們幫幫他,可是,可是穆祁就那樣看著。
齊阮不知道穆祁這樣在這里看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始至終穆祁嘴角都掛著一抹笑容,笑容很淡,但是齊阮卻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心情是真的愉快的。
看著外面這副景象,穆祁竟然還覺得愉快?
他想,穆祁絕對是被嚇瘋了!
齊阮沒說再什麼,披了件外套就要開門。
「你要去救他?」穆祁甚至沒轉過身來,語氣漠然,「我勸你還是看看再說吧!」
听見這話,齊阮終于忍受不住心中的怒氣,沖口而出︰「看?還看什麼,像你一樣,看戲麼?」
「穆祁,我從來不知道你竟然是這麼冷血,我還以為,以為——昨天的話當我白說!」說完,他就拉開門沖了出去。
這次,穆祁沒有再去阻止他,他仍舊看著窗外面,看著齊阮沖到了那個老頭子旁邊。
齊阮是出了門才知道事情究竟有多麼嚴重。
齊家村因為穆祁的原因還留在村子里面的村民,全部都建了新房子住到了東邊。西邊南邊和北邊都分方向整上水田,菜地和養殖場。
雖然因為村里頭人口少,東邊這地還算大,但是各家各的房子都隔得不太遠,後來又鋪上了縱橫交錯的石板路,所以就算走完了所有的人家也用不了一個小時,不僅方便串門,而且萬一那一家出了事,其他人來得及及時幫上一把。
後來村里頭各家各戶還在穆祁的強烈要求下都裝上了結實的防盜門。雖然防盜門自安上之後根本就沒機會使用它的功能——村里頭各家各戶幾乎白天的時候根本就不鎖門。但是此時不同。
齊阮看著各家緊閉上的房門,甚至連窗簾都是緊緊拉上了。唯獨有幾戶還敞著門的,嶄新還閃著銀光的防盜門上都布滿了暗紅色的鮮血,不止門上,連地上都帶著長長的一條血痕……
在刺眼的陽光下,齊家村那條原先被收拾得無比整潔的石板路上,被血水染得通紅,到處凌亂地散著殘肢斷臂,細碎的肉塊有的還飛到了旁邊人家新房的牆壁上、窗戶上、鐵門上,整幅景象就像是末日……
不,不是就像,事實上,末日已經來了!
齊阮從這一刻開始才真正清楚了自己未來將要面對的是個什麼樣世界。
如果說,昨天氣溫的異常,斷網斷電,以及穆祁跟他說的那個夢只是讓他對末日有個大致的印象,卻並沒有有太過恐懼的感覺的話,那麼,看到現在這副景象,他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冰涼了。
火辣的太陽直直地照在他身上,他大步跨過一具橫在路上血肉模糊的尸體,那應該還只是個孩子,卻被撕扯得已經看不清原來的五官了。事實上,他根本沒時間仔細去辨認,這個孩子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而他現在只想快點找到那個老人,如果他再快點,再快點也許就能避免那個老人會和已經看不出容貌的小孩落得一個下場!
齊阮很快就找到了那個老人,然後……他看向那個老人身後的拐角處——那是他從穆家那個窗戶看不到的一個死角。
那里正圍著一圈人,一圈正渾身染血,紅著眼楮,嘴里頭不斷發出喘息聲,使勁地撕扯著彼此,打成一堆的人。
齊阮想起穆祁昨天晚上說的話。那些被陽光照射過的人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會在第二天狂化,他們最大的特征就是瞳孔會變成紅色,他們會失去理智,一個個變得力大無窮,不斷地攻擊自己周圍所能能看到的活物,直到,最後被殺死或者自身能量全部耗光死掉!
在齊阮看見那一圈人的時候,那些人也已經發現了他,原本互相攻擊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像是見了新玩具的小孩一樣,立馬扔掉了自己原先的舊玩具,一個個嘴里頭發出模糊不清的興奮吼聲,朝著齊阮的方向跑。
齊阮看著那些眼楮閃著興奮紅光的‘人’都朝他這邊奔了過來。那些‘人’,統統都已經被撕扯得體無完膚,有鼻子被咬掉露出里面紅肉的,有手臂被整個撕扯掉了的,有肚子破了一個大洞,甚至能看見里面層層疊疊堆積著的大腸的——甚至還有兩個人,一個小孩,一個女人,兩條腿都已經不見了,他們像不知道痛一般,就那樣興奮地吼叫著朝他爬過來,身後拖出一條長長的血痕——
穆祁就這樣看著齊阮一把扶起了老頭,將那斷了腿的老人背在背上,死命地往家這邊方向跑,身後還追著一大批血肉模糊的人。那些人,穆祁是親眼看著他們怎麼變得血肉模糊的。
就像現在的齊阮這樣,那麼熱血,那麼沖動,然後……
穆祁輕笑了一聲,听見廚房傳出來的動靜,仔細將窗簾拉好,然後清脆地叫了聲︰「女乃女乃!」
劉麗娟端了一大鍋出來,放在了餐桌上,對著穆祁笑了笑︰「這沒有電連做個早餐都費時間得很。等久了吧?要是餓了就先吃,順便叫一下另外的人,廚房里面還有包子和油條,我再去切點一些小菜,馬上就端過來。」
劉麗娟還沒進廚房,就听見傳來一陣敲門聲,想要去開門,就被穆祁喊住了。
「女乃女乃,我來吧。」
穆祁等劉麗娟進了廚房才打開了門,然後,他看見脖子後面缺了一大塊肉,身上沾滿了血,狼狽至極的齊阮。
「還挺頑強的,我都以為你會死在外面呢!」穆祁就靠在門邊上,臉上還帶著笑。
這樣笑著穆祁讓齊阮想起了穆瑾,那個長得一模一樣卻和穆祁性子完全不同的人,那個人的臉上就永遠都帶著這樣的笑容,看似溫和,實際上卻拒人于千里之外。
齊阮虛弱地笑了笑︰「讓我進去,後面,後面那些‘人’就要追過來了。」
穆祁沒讓他進門,還是那樣笑著︰「怎麼樣?被自己親手救的人反咬一口的感覺好嗎?」
「你早就知道會發生這種情況?」
穆祁懶懶地嗯了一聲︰「我不僅知道這個,我還知道過不了多久你就會變得和外面那些沒有理智的動物,一個模樣,所以……我並沒有打算要放你進來哦!」
听到這句話,齊阮似乎呆了,他就那樣看著這個懶懶靠在門邊上的人,感覺就像不認識一樣,不對,穆祁不是這個樣子的!
「事實上我就是個這個樣子,你不是也說我冷血,不是嗎?」穆祁這樣說著。
齊阮卻只是搖頭,說得很肯定︰「不,你不是穆祁!」
不知道這句話引爆了哪個地雷,齊阮一說完,就只見對面原本還懶懶的人瞬間變得面目猙獰︰「我不是穆祁?你憑什麼說我不是穆祁!」
「就憑我們連兩年都不到的所謂的友情?你知道真正的穆祁是什麼樣的嗎?就是我現在這樣!」
「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樣,冷血、無情、自私——就是現在這樣!我就是穆祁,你以為為什麼我會處心積慮地接近你,你以為為什麼我要帶你到這邊來,為了可笑的友情?別傻了,孩子!你不過只是……」
話還沒說完,穆祁整個人就突然往後面倒了下去,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劉麗娟剛好端著裝著切好的小菜出來,一見這種情況頓時一驚,忙小步跑了過來,將穆祁扶住,對著還捂著傷口呆呆地站在門口的齊阮︰「這都是怎麼了,傷得這麼重,不是都說了今天不要出去嗎?你怎麼還是出去了,你不知道……算了,先不說這個,趕快進來,讓老常給你們倆檢查檢查!老常!」
劉麗娟先把穆祁放在沙發上,然後才對著正處理著傷口齊阮問道︰「小祁,這是怎麼回事?我剛剛出來時還好好的,怎麼給你開個門就暈了呢?」
齊阮搖搖頭沒說話,沉默地讓常均給他處理著傷口。
「你不知道?可是我剛剛明明有听到你們好像吵架了的聲音,還想著說趕緊出來勸勸,哪想到,我剛一出來就見小祁摔在了地上,你卻說你不知道?你們到底都吵了些什麼?」穆女乃女乃這話很明顯是責怪齊阮的意思。
齊阮卻還是不說話,他現在滿腦子都在想著穆祁最後沒說完的那句話。他說,他只不過是……
那麼不屑的語氣。在穆祁心中,他,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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