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年二十七領完工資和年貨之後,齊家村開始正式有了過年的氛圍。家家戶戶開始進行年終大掃除,掃窗掃房,貼春聯,貼門福……經過了兩天的不懈奮戰之後,房子還是以前的房子,只是每家每戶都干淨整齊得像是煥然一新了般,甚至連臉上經年的愁容也一掃而光了,走在路上,打招呼都帶著從未有過的親昵勁。
二十九日,一大早,穆祁像往常一樣跑完步,打完拳,吃完早餐之後,就自信滿滿地帶著那三本厚厚的醫書就去了隔壁常老頭房中。半天之後,才一臉沮喪地出來。
果然,人還是不能太得意。
本來以為自己這五天已經復習得很好了,除了二十七號上午發工資耽誤了一個上午,其他時間都在跟那三本書較勁,甚至常老頭每天晚上還特意抽出兩小時給他輔導解惑,怎麼著也給吃得透透的了吧。結果今天一測試,卻發現還是好多題他都答不出。
常老頭還是像上一次一樣,考完批改完之後不給他說成績,直接批頭批腦就是一頓罵,這樣的表現更是讓他心中忐忑不已。不會這一次還是沒及格吧?想起常老頭被他氣到臉紅脖子粗的模樣,穆祁真覺得很有可能。
而被穆祁擔憂的那幾張測試紙,此時卻正被剛剛還「臉紅脖子粗」的常均提溜在手里,從頭到尾又看了一個遍,越看越滿意,最後大手一揮打上個87的大紅數字,然後折疊得整整齊齊地收進了上次的那個抽屜里面。
盡管這次穆祁又被常老頭罵了一頓,但還是得到了放年假的通知。常均給了他五天的時間好好過個年,大年初四再去他那兒報備,繼續新的學習任務。
過年就意味著就快要見到遠在京城的那幾個人了。
自從上一次同穆瑾通過電話之後,穆祁便再也沒有主動給那邊打過電話。穆逍倒是常常有電話過來,但也是只問問他在這邊過得怎麼樣,要不要回去之類的話題。穆祁還是回答說,過完年自己就跟他回去。只是……
穆祁看了看被自己整改了一大半的村莊,想起現在雖然還是對他又罵又氣,但是又總是能耐下那火爆性子為他解決醫學上的各種難題的常老頭……就算現在自己要回去,也會有很多人會提反對意見吧。
唯一還讓穆祁擔心的就是穆岩的意見。自己做的事情這一個多月以來,爺爺是看得是清清楚楚的,想必自己不願意回去的心思,那個精明的老爺子也早就已經猜到了。但是爺爺卻到現在都沒對這件事情發表過態度。
而這一次,要是沒有他的支持的話,哪怕自己在這干得再好,有再多的人不願意他回去,那也是白搭,穆勤天甚至是穆逍都能讓自己非回去不可。
穆祁揉了揉眉心,決定不去想這個事情了。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自己再見招拆招吧,反正無論如何,要他回去,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回到房間里頭,放下手中的書,看著空蕩蕩的房間,穆祁突然想起來了,今天大年二十九。昨天齊順就過來說了一聲,上午村里頭有好幾個小魚塘會干,要買魚的話,就早點過去。中午的話,會開始舂餈粑,而且所有參與舂餈粑的人都不會回來吃中飯,直接就著剛出鍋的餈粑就對付了午餐。
所以,那三個老人現在應該是已經去舂餈粑了?
穆祁趕緊換上個羽絨服,帶上門就出去了。
自己以往常年都呆在北方,第一次趕上南方鄉村傳統的過年——事實上,可能也就這麼一兩次了——怎麼能不參與?
今天上午因為測試已經錯過了干魚塘的盛況,這次舂餈粑可不能錯過了,餈粑,穆祁以前在這邊也是吃過的,只不過這剛出爐的,卻是第一次有機會嘗嘗,可不能錯過了!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這一天穆岩家里四口人都起得格外早。穆勤天的車是快九點到的村的,里面坐著他自己,穆逍以及穆瑾。他們听好了車之後,穆岩就放上了鞭炮,準備開始祭祖。雖然可以說已經是村里頭最遲的一戶人家,但相比起以前,這次還算是早了的。
吃早飯的時候穆勤天先是給穆祁夾了幾筷子的菜,見他還是像以前一般沒有拒絕,照常吃掉。才清了清喉嚨,責怪地問道︰「小祁,怎麼都不給爸爸打電話,是還在生爸爸的氣嗎?」
穆祁看了眼坐在斜對面的穆瑾一眼,只覺得一個月不見,那個人似乎瘦了許多,眉眼間也不像以前那般總是帶著溫潤的笑意,有股揮之不去的陰郁。剛剛在听到穆勤天問他話之後,甚至渾身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卻始終沒有抬頭。
他不知道在他不在的這兩個月的時間穆家發生什麼事,不過……想起上一次和穆瑾莫名其妙的一段通話以及現在穆瑾的表現……這段時間他應該過得不怎麼好吧,穆祁在心底嘆了一口氣,看來他離開的選擇還是影響到這些人了,只是既然已經決定遠離這些人了,那麼他就沒有再將自己卷進去的道理︰「可能是我這段時間太忙了吧,一時沒想起來,爸爸,不會怪我吧?」
如他所料,穆勤天並沒有在這件事上過多地糾纏,反而開始和顏悅色地問他這段時間都干了些什麼。
穆祁一邊心不在焉地敷衍著,一邊在腦子里面想著這個已經有了三個孩子但是卻一點都不顯老,看起來還像是三十出頭的男人。
他和這個男人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了,卻覺得自己絲毫不了解這個男人。雜志上說穆勤天是個目光敏銳,手段狠辣的成功商人,可是上一世這個人給他的印象卻是一直是一個嚴厲但是卻無比疼愛孩子的父親,知道發生了最後那件事……
他對大哥很嚴厲,穆逍只要出一點錯就會被喊道書房去罵一通,有時候甚至還會罰跪。他一直以為這是因為大哥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也是穆氏未來的接班人,所以他才不得不狠下心來好好j□j。就像對他和穆瑾,雖然有時候犯了錯,也會板著臉訓人,但只要他敢上去撒撒嬌,最後鐵定沒事,當然,這是對他而言的,至于穆瑾……
他從來沒見過他這個雙胞胎哥哥犯過錯。似乎,穆瑾總是能把身邊的一切事情都處理得很好,讓人抓不到一點把柄。
只是……穆祁回想起剛剛自己回答父親說很忙的時候穆瑾抬起頭來看向他時那不可置信的目光,有點疑惑。難道,穆瑾真有什麼把柄在自己手中,而自己卻不知道?
穆祁想了想,這是上一世沒有的情況。可是自己這一世同穆瑾的交集到現在為止,也就是發現了他和爸爸的事情,以及那一通電話。
有可能是這兩件事嗎?他和爸爸的事情,如果是真心相愛的話,怎麼又會怕我們知道呢?再說了不只是他,哥哥也是知道的,可是他對哥哥的態度卻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尊敬中帶著一點疏離,那麼這件事就應該不是他對自己態度改變的原因了。
于是事情又歸結到了那通莫名其妙的電話上面了。
想到這穆祁有點頭疼,他始終想不通穆瑾說他告狀這句話,他到底告了什麼狀了,他甚至都沒跟穆勤天聯系過,他決定找時間同穆瑾談談。
穆祁這樣一心三用的後果就是,最後他吃撐了。
穆祁皺著眉揉著圓滾滾的肚子,正想著自己要不要找兩片消食片吃吃,就看見穆逍端了杯溫水過來,一臉責怪地說︰「干嘛吃得像個餓死鬼投胎似的,真有那麼好吃嗎?」
穆祁翻了個白眼,要不是你們一個兩個不斷往我碗里面夾這夾那的,我能吃撐?
接過穆逍遞來的水和藥吃了,覺得舒服了點才道︰「你怎麼沒一起出去貼春聯啊?」
「那活兒哪能用得上我啊,我可是穆家鼎鼎有名的大少爺呢。」
看著穆逍那副臭屁的模樣,穆祁愣了,這還是他那個總是一臉嚴肅但實際上卻嗦到不行的大哥嗎?不會被某個中二少年給魂穿了什麼吧。
看著穆祁愣愣得沒有什麼表情,穆逍才懊惱道︰「不好笑嗎?我可是特意跟著你最喜歡看的那個偶像劇什麼什麼花園學的。你不是每次一看見那臭屁的男主角就笑得不行?」
听到這話,穆祁對上穆逍那雙認真的眼楮看了兩秒,然後突然爆發出一陣爆笑聲︰「哈……哈哈……哥,你真是……哈哈……你真是太逗了,你沒事學什麼……哈哈……學什麼偶像劇啊!」
穆逍沒有回答穆祁的話,只是看著那個笑到在沙發上捂著肚子打起滾的少年,眸色深了深。這才是他的小祁,無憂無慮的小祁,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從一年前出去了一趟之後卻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再和他像以前那麼親近了,甚至還想著逃離他們。
正進屋拿漿糊的穆瑾看著他們這副兄友弟恭的模樣,手緊了緊,叫了一聲哥和小祁,徑自走進廚房提了一桶穆岩一早就調好了的漿糊出了門,只是那泛白的唇卻透露了——他並不是他表現的那般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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