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上輩子欠了你什麼,所以這輩子才會讓我償還。
久雨初晴,流蘇亭中,綠影河旁。
「殿下。」不念見亭中獨坐的易蒼淮,緩緩的踱了過去,還未接近就聞得一股濃烈的酒味。他雙目緊閉宛如雕像一動不動的坐在石凳上。酒壺被人提起倒滿一杯放到鼻前輕嗅。「好酒,殿下怎能躲起來獨自享受。」他緩緩睜開眼,將酒壺提起又倒了一杯一飲而盡。「不念猜想,那日的那個‘是’字,並非殿下心中所想。」不念坐到了他的對面,滿眼含笑的說道。
他璨如星空的眸子不動,放下酒杯,修長的手指在杯壁摩挲。「何從談起?」「殿下看似溫柔可親,但內心除了至親之人根本無人可靠近。而安姑娘,短短一年就能博得殿下幾次宿醉,這,難道還沒動妄念嗎?」他將手中的佛珠放到桌上然後又言「那日,大雨滂沱,安姑娘穿著朱紫的喜袍渾身狼狽的從易家堡跑出來的時候,我遇到了她,滿目空洞,滿心瘡痍。」他輕嘆了一聲繼而道「本想著將她就這麼帶走,也好得殿下親自動手,不想…殿下竟追了出來。」易蒼淮微微挑眉再次看向他。「從那刻起我便知道殿下不舍得她死,蘇家公子來要回安姑娘時我本想著這也是個送走她的契機,沒想到殿下又言,失骨散的解藥在你這,以解藥之名拖住蘇公子。」不念眸光流轉「這…可已不算殿下心中有一絲動搖了。」
「不念,原來身在局中有身在局外的人是你。」他再度閉上眼微嘆,伸手又要去拿酒壺卻被人搶先一步將酒壺拿走。「殿下,縱飲傷身,這三日來您在流蘇亭喝盡了幾壇好酒我們未說什麼,這是為了您的身子著想,不念只好冒犯。殿下,能讓你這麼躊躇的宿醉的人,除了蘇姑娘外,何時又多添了一個?」不念依舊笑著將酒壺放到地上看著眼前的這個人滿臉倦容渾身疲憊的軟靠在身後的護欄上不由得搖頭嘆息。「小七子說,南方墨余的錢老板寫信說那兒的墨余花開了漫山遍野,邀約您前去賞景。」「小七子?七言麼?」易蒼淮抬手擰了擰眉。「是,那日他與我打賭安姑娘出去之後殿下是任其自身自滅還是追回來,他輸我贏。賭注是誰贏了就可以替對方改名字。」
「你賭的是什麼?」
「不舍。」
「夫人,我喂您把這藥喝了,少爺說了今日喝了藥若是您身子好些就可以扶著您出去走走。」綠溪端著藥走到她面前,眼前這個女人幾天的時間憔悴了很多整個人靜靜的坐在床邊,就像丟了魂魄,只有一副肉身一般。瓷勺盛著苦澀的藥汁遞到她唇邊,她卻依舊不動。這幾天喂藥都很難辦,要麼就是點了穴灌進去,要麼就是強灌進去,現在願給她喂藥的人就只有她和碧釵,不過碧釵又太小,所以一般都是她來。
「夫人,您就張口喝藥吧,您要知道您中的是失骨散啊!此毒不解性命不保啊夫人!」看著那雙曾經靈動的雙眼現在也變得波瀾不驚,她忍不住紅了眼圈。「性命不保?」她啟唇,卻只說了四個字,一字一頓,仿佛在細細咀嚼這句話。「端下去,我不喝。」她輕柔著說,知道的人知道她是心病加身病沒怎麼吃東西虛弱所以聲音輕柔,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轉了性,變得溫柔。
善扇扶著床沿小心的站了起來,坐久了就連腿也不听使喚。綠溪急忙放下碗要去扶她卻被她甩開。「出去吧。」
這十三個字是她這幾日來唯一說的話。
「不行夫人!您把藥喝了吧綠溪求求您了!您快振作起來啊夫人!您身子太虛了喂藥不喝喂粥不喝,只是喝一點水。這樣下去怎麼行啊夫人!您快把藥喝了我扶您出去走走!」綠溪急的只好在她身後護著她。
「您?綠溪竟也改了稱呼。」她微微有些哽咽,走到窗前打開窗子一陣清風刮過,而後是略有些刺眼的陽光,她抬手遮住雙眼然後緩緩看向外面的世界。
易蒼淮命人不許大開窗戶,所以,她還是有些日子沒有看見太陽沒有感覺到風。
「夫人夫人!」綠溪想要上前替她將窗戶關小一些,卻被善扇一手攔住「下去吧。」「可是夫人…」「我讓你下去!」她猛地加大聲音,說完便捂著胸口大咳起來。
「夫人…我…」
第一次听到善扇這麼大聲的對自己說話,綠溪先是一懵而後不得不往門外退去「夫人,桌上的藥一定要喝…。」然後又看了善扇幾眼這才將門關上。
她實在是不該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明知道那個人根本不會心疼。
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留她在身邊?
她現在似乎還對他有一絲絲的掛念,為什麼?
「少爺!少爺!」綠溪急急忙忙的往易蒼淮的書房沖去,直到打開門看到不念剛好替他換好傷藥穿好衣服這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綠溪你這是怎麼了?」七言看見綠溪哭得梨花帶雨不由的上前去扶她。「少爺…夫人她…她不肯喝藥,這些日子又沒怎麼吃東西我怕她熬不住了啊。少爺求您快去看看吧,一個大活人幾天下來消瘦了一大圈,整個人那麼憔悴。點穴逼她吃東西不是長久之計啊少爺!」
他微微蹙眉,想要抬步的腳生生的收了回來。
「你下去吧,今日扶她到流蘇亭附近走走。」
「可是…」綠溪沒能求得易蒼淮去看善扇一眼有些不死心。
「下去吧綠溪。」不念搶在七言開口前開口。
待綠溪走後,易蒼淮提起筆在賬本上書寫著什麼,對七言開口「七言,今日去百花樓尋十個姑娘進堡。」「什麼?殿下?!去百花樓尋十個姑娘?」七言瞬時臉上爆紅一片,尷尬的捏了捏耳朵。易蒼淮不再作聲。「是啊,小七子,是十個姑娘。」不念笑著調侃了一句。「那為何不是你去?!」七言乍听到那個‘小七子’額上的青筋抖了抖。「阿彌陀佛,我是出家人。」「哪有出家人不剃發的!你看看你的頭發還那麼長!」「阿彌陀佛,是為帶發僧人。」「你……」不念瞧見易蒼淮揉著太陽穴只好默不作聲的托著七言走了出去將門關上。
「不念,你說少爺為什麼要去百花樓尋十個姑娘進堡啊?」「你不是不待見安姑娘嗎?此刻給你個機會,尋十個姑娘進來氣氣她。」七言一愣,嘆了口氣言「雖則我不待見她,可我也不想做這檔子事來氣她。你是不知那日她不喝藥不吃飯把我叫去點了她的穴才發現一個人幾天竟瘦了這麼多,唉殿下此舉…是有些過了。」不念挑眉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不知殿下心中所想,他要你尋十個姑娘進堡,無非是要斷去她對他最後一絲念想。此刻她為何不吃不喝無非是傷心過度嘴上說如何怨恨殿下心中依舊掛記著他。如若讓她不在掛記殿下,一些時日後她自然會想通,好好養身子之後…。若她要走,便放她走吧。」
「為何你個僧人卻看得如此透徹?」
「因為,我是出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