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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秋禾的事,華家幾口人連日來面上都不大好看,而喜哥兒也因那日把話說得急了,沖撞了潤娘心里也忐忑著,都因著是在年節下都不都不提起,卻總不如冬至那日來得親近和樂,年三十晚上吃過年夜飯,潤娘給兩個小的發過壓歲錢,忽想起一件事,便叫住易嫂子道不︰「明朝阿哥是不是要去祠堂祭祖呀?」

「是呢,還挺早的呢。」

潤娘想了想道︰「今晚上你不要同嬸子他們包餃子守歲,同秋禾趕緊給阿哥做一雙棉護膝,打明朝起,各處長輩那里阿哥少不得要去拜拜,可有得跪了。」

易嫂子笑道︰「這我先就想著了,已經做了一雙,只怕阿哥戴了招人閑話。」

潤娘不以然道︰「有甚麼可閑話的,阿哥才幾歲呢。既然做了護膝,今晚上你同秋禾給他做一雙手套吧,恰好也陪我守守夜,省得我屋只秋禾陪著,怪冷清的。」

易嫂子雖不知「手套」是個甚麼東西,但听潤娘這麼說,便取了針錢筐進屋陪潤娘守夜,周慎自是也跟了進去。潤娘畫了簡單的無指手套的樣式給易嫂子她們,又稍稍解說了一番,易嫂子翻出原先多下來毛皮的邊角料,量了周慎的尺寸,還沒開始做,就見喜哥帶了妞兒過來,自那日起,她還是頭一遭進潤娘的屋子,潤娘自忙著起身讓坐,又叫秋禾倒茶。

喜哥兒見秋禾臉上,還有一些腫,五個手指印也還沒全消下去,便拉著秋禾的手,道︰「我跟妹子賠不是了,那日是我把話說錯了。」

秋禾先是一愣,旋即福身道︰「姑女乃女乃這話我可怎麼當得起。」

潤娘也道︰「阿姐這是甚麼話,哪里說起------」

「你不計較是你量大,我自己卻是知道的,那日我一回屋,便知道自己莽撞了,這麼大的事,總該同你商量商量的。我也是急得沒了主意了,只怕誤了恆哥兒進祠堂的時候,才滿口應承下來,過後想來,實實是憑白的被人訛了八十貫錢去,後來我又听說,今年這些租子,撇開你的陪嫁,都是盛小子並大奎起早貪黑掙下的,我這心里-----。」說著,便滾下淚來,因在年節下,趕緊側著身子抹了去。

「阿姐這是做甚麼,大過年的倒抹起眼淚來,也不怕招晦氣。」潤娘佯做埋怨,拉了喜哥兒的手道︰「大過年的提這些事做甚麼,過去就過去了,只要咱們一家人和和樂樂的,就比甚麼都強。阿姐只管記著那事,心里難免存了芥蒂,天長日久的一家人倒鬧得生分了,豈不是因小失大。」

「那日我真正是豬油蒙了心,再不想一想若不是你,我同妞兒也不知還有沒有命在,為著咱們娘倆兒,你險些沒保住肚里的孩子,我倒還說那些混帳的話----」說著,喜哥兒又紅了眼圈。

「好了,好了,牙齒還有咬著舌頭的時候呢,阿姐只管要這麼認真同我算,倒是存心要跟我生分了!」

潤娘眼中融融的笑意掃清了喜哥兒心中的忐忑不安,轉悲為喜道︰「跟你生分,再不能的!我如今可是劉家的棄婦,跟你生分了我上哪里吃喝過活去!」

潤娘听她提起劉家,便問道︰「劉觀濤是不是有個從弟考中了狀元,留在京里做官?」

喜哥兒想了想道︰「是有這麼個人,我也只听說過,那年他回來接他娘,官人還在家擺了接風的酒宴,誰想他竟沒有來,自至之後,就再沒听到過他的消息了。」

她們姑嫂說話間,易嫂子已做得了一只手套,正給周慎試戴呢,潤娘見了好不詫異︰「這麼快就做得了!」

易嫂子笑道︰「這東西容易得很,不過就是剪了樣子縫起來,再修一修邊角就得的。秋禾手又巧,修得到齊整!」

喜哥兒眼瞅著周慎的手套不放,問道︰「這是甚麼?」

潤娘笑道︰「沒甚麼,我想著自明朝一大早他就得去祠堂門口陪跪,這麼冷的天,身上穿多些也還罷了,手可是露在外頭的,因此使著嫂子給他做一雙暖手的套子,總好過他兩小手就這麼露著。」

喜哥兒听了,便拉過周慎的手左看右看,贊道︰「還真是不錯!」

周慎也晃著手向潤娘笑道︰「阿嫂,真暖和。」

妞兒在旁邊鬧著要的,周慎便月兌下來給她,秋禾見了便皺了眉頭︰「這手套雖是好,可是阿哥月兌下來可沒地方收啊,一不小心可就掉了,東西事小,白便宜了人家。」

潤娘道︰「這容易,把兩只手套連起來,給阿哥掛在脖子上不就結了。」

喜哥兒听了,便掰著她的臉笑道︰「我瞧瞧你這腦子是怎麼生的,竟想得出來!」

潤娘只呵呵傻笑,總不能說,我上一世里小孩子們都有這樣的手套吧。

「易嫂子,等會給妞兒也做一雙。」潤娘見妞兒霸著周慎的手套不撒手,便隨口說了一句。

喜哥兒立時推讓道︰「哎呀,做給她干麼呀!」

「小孩子麼,圖個新鮮。」

待易嫂子他們做了手套,已近子時,兩個小家伙戴了新手套在院里同阿大他們放煙花炮仗,直鬧了有兩刻鐘才回屋里來,潤娘便打發兩個小的到里間睡下,大人們倒不好就睡,只得轉到喜哥兒屋里,也不坐炕,只在地上畚了大火熜,又點上小兒胳膊粗細的蠟燭,幾個圍坐了準備玩葉子牌,偏易嫂子不會,只得差了秋禾去請華嬸、魯媽來。

當下潤娘坐了東面,喜哥兒坐她下首,華嬸坐她對門,魯媽坐了她上首。易嫂子自去給她們備茶水,潤娘吩咐秋禾道︰「給你嬸子看著牌,輸了可要算你的。」

秋禾只得依著華嬸坐了,開先還不敢出聲,幾圈過去,就連潤娘這個玩不來牌的人,都因手氣好的原故做了一回莊,偏只華嬸竟是沒上過莊,潤娘便指著秋禾道︰「你再裝木頭,那點例錢夠你輸的?」秋禾咬了咬嘴唇,不時地用手指指華嬸的牌,華嬸倒也听她的,果然這一把華嬸就贏。

玩到後來秋禾與華嬸越發配合的好了,魯媽同喜哥或偶有做莊,潤娘卻是再沒贏過一把,這一把又是華嬸贏,一老一少都喜氣盈腮的,潤娘把牌往桌上一攤,道︰「不玩了,不玩了,我腰酸背痛的,竟強撐著輸錢麼!」

喜哥兒不依道︰「是你說要玩的,如今玩一半丟下來算怎麼回事!」

潤娘也不理她,自走到炕上歪著,道︰「秋禾不也會玩麼,她也幫嬸子贏了不少了,就讓她替我吧,我實在是撐不住了!」說著便打了個哈欠。

喜哥兒叫道︰「你實在要睡,回屋里月兌了衣裳睡,這麼歪著仔細受了涼。」

潤娘擺擺手道︰「都快五更了,還睡甚麼,我在這熱炕上眯一會就得。」

易嫂子已從里間抱了褥子出來,又從炕櫃上拿了大迎枕下來給潤娘墊上︰「娘子就是要歪著,也月兌了外頭的大襖吧。」

潤娘月兌了大襖,靠在迎枕上,裹著被褥,極愜意的眯著眼道︰「真舒服啊!」

此時她們四個已重新坐了桌,秋禾自是末坐,潤娘閉著眼道︰「阿姐,你可當心著秋禾,那丫頭指不定就給嬸子放水呢。」

「歇你的吧!」喜哥兒睨了她一眼,道︰「歇著了還那麼多話。」

潤娘听著她們玩牌,漸漸的就迷糊了。感覺沒眯得多久,就被炮仗聲吵醒了,攏了攏被褥,問道︰「咱們家放過了麼?」

喜哥兒也已經在炕上歪著了,華嬸、秋禾並易嫂子都不在屋里了,只有魯媽守著︰「適才放去-----」

她的最後一個字卻被撼天動地的炮仗聲給淹沒了,潤娘捂著耳朵張大了嘴,喜哥兒也被吵醒了,捂著耳朵張了張嘴,卻沒人听清她說了甚麼。

炮仗聲響了有一會才歇,潤娘咂舌道︰「這聲響天都要轟塌了呢!」

她話才說了,周慎已穿了簇新的衣裳進屋來給潤娘並喜哥兒行禮,易嫂子抱著個大包袱跟在後面,潤娘皺眉問道︰「天都還沒亮呢,,就要過去了?」

易嫂子道︰「卯時初刻了,不早了。」

潤娘把周慎拉到近前細細的打量了一通,見他帽子、圍領、手套都戴了,又模了模了膝蓋,方囑咐他道︰「要是跪的時候長,瞅人不注意,你也偷會懶坐一會,別傻傻的就跪著。」說了又向易嫂子道︰「可要包了好的棉墊子去,大清晨得可冷得很。」

易嫂子拍拍抱在胸前的包袱道︰「我拿了兩個棉墊子呢。」

潤娘還待要吩咐甚麼,華嬸帶著秋禾端了一大盤熱騰騰的餃子進來放在炕桌上,潤娘看了又皺眉了,道︰「大早起的怎麼就吃這個!」

周慎已坐上炕吃了起來,華嬸從秋禾接過乳白的餃子湯擱在炕幾上,道︰「大年初一的,不吃這個吃甚麼!」

潤娘也知道這規矩不是她能改的,因見周慎吃得甚急,便道︰「慢些吃,你急甚麼!」

周慎嘴里含著餃子,含糊道︰「晚了!」他又塞了幾個餃子進嘴,喝了兩口湯水,便跳下了炕往外走去,潤娘忙打開窗格子,大聲囑咐道︰「叫華叔鐵貴帶了阿大他們好生跟著,那提盒備下了麼,給阿哥帶些熱燙水-----」

喜哥兒把她拉回來道︰「哎喲,慎小子只是去祭祖,你也太操心了!」

「我能不操心麼,他那多大點的人,這麼黑天冷地的去風口上跪著,真不知那麼些老頭折騰甚麼,祭祖就不能晚一些,至少等天大亮了也行呀!」

魯媽端了熱水進來,喜哥兒下了炕,先用熱水抹了臉,又使了點玫瑰胰子,然後把臉洗淨了,秋禾搬了黃楊木的鏡奩出來放在炕幾上,喜哥兒自小屜子里取出茶油膏子來,用銀簪挑了點在手心上,抹開了往臉上拍去,才得空數落潤娘︰「你啊,祠堂外頭又不止是跪了咱們慎哥兒一個,還有比他小的呢。」

潤娘也下了炕先拿青鹽漱了口,再接過秋禾倒來的一盞熱水,小口小口的喝著,道︰「別人家的孩子我管不著,也不想管。」

喜哥兒搖頭笑嘆道︰「你呀!」說著,也漱了口,此時東邊天際方漸次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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