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忙到華燈初上時,虞子蘺仍是高燒不退,別說太醫著急,桃夭閣里那些個侍女們更是急切萬分。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藍姑在宮里待的時間長,曾見過好幾個皇女夭折,只怕眼下這個也難以保住。眾侍女都知她正得皇上疼愛,若是她就這麼死了,說不好這一閣的人都得要殉葬,因此人人自危。正在桃夭閣中忙亂無主時,忽報皇上駕到,諸人連忙接駕。
康熙帝徑至虞子蘺床前,見她滿臉通紅,眉頭緊鎖,用手探了探額頭溫度,不禁大吃一驚。康熙帝向太醫道︰「十公主是甚麼病?」太醫答︰「是感冒。」皇帝道︰「朕申時三刻接到消息,到現在已經戌初一刻,小小感冒要弄到現在還不退燒?」太醫道︰「感冒是身病。」皇帝心中一驚,緊接著問道︰「公主有心病?」太醫答︰「公主之病因受寒而起,本不是大事,但臣診公主之脈,見郁氣凝結,郁結于心加上感受風寒,才成了現在這樣。」康熙帝隨即召侍女來問,侍女們都說昨天並沒見甚麼不同,是早上起來後才覺得公主的情緒不對。可憐藍姑領著一班侍女跪著不敢出氣,皇帝知子蘺不是隨便對侍女使小性的人,既昨日還好好的,那該是她夜里想了甚麼事才心中積郁,于是讓那一班侍女都各自歸位。皇帝對太醫道︰「現在公主不省人事,心病解不了,卿只得先用治身之藥。」太醫謹答應︰「臣遵旨。」皇帝微嘆口氣,又道︰「需要甚麼藥,藥房沒有的直接告訴朕,朕讓人給你找。」「是。」皇帝又讓魏光安每半個時辰來探望一次方才離開。
直鬧到晚上亥時,虞子蘺方才開始退燒,喜得個藍姑急忙讓人去通知魏光安,魏光安又急急告訴了皇帝。皇帝正在燈下看一封蒙古部落來的信,魏光安上前打了千兒,「主子爺,桃夭閣好信兒,十公主燒退了。」康熙帝松了口氣,「那就好啊。」魏光安見皇帝臉上只閃過一絲喜色隨即又陷入憂愁,眼楮直看著那封信。魏光安道︰「主子爺,現在時辰晚了,您該歇歇了。」康熙帝抬頭望一眼牆上的洋鐘,已是亥時二刻。皇帝按下那信緩緩起身,對魏光安道︰「你小心十公主那邊的動靜,有甚麼事即時告訴朕。」「。」皇帝正欲走下案,忽又停了下來,似正在沉思。魏光安叫了聲「主子爺」,康熙帝復又坐下,招手讓魏光安近前來。皇帝道︰「朕問你,有蒙古貝勒要向十公主提親,你說朕該應不該應?」魏光安惶恐不堪,這種事他如何敢說話,只得顫顫巍巍回道︰「魏光安是個奴才,決不敢多嘴。」皇帝知他也是不敢多說,只是想跟個人說說罷了。皇帝道︰「你不敢說,那就听朕講。朕有二十個女兒,九個未及成年夭折,九個已經出嫁,現在只剩下十格格十一格格還在宮中。九個出嫁的女兒里,除了一個嫁給漢人,其余八個公主里,有三個下嫁蒙古,現在十一格格也許了科爾沁,便是十個里嫁去蒙古四個。公主下嫁蒙古,從太祖時即有,為的是和好蒙古諸部,鞏固我大清外藩。公主們身蒙皇恩,理應思量為國家安定效力,且此次求親之貝勒朕甚喜歡,本不該有所猶豫才是。可朕看此信,沒有絲毫高興,十公主雖是皇女,可並非皇家養大。唉,朕實為難。」魏光安已把事情听得明白,有位蒙古貝勒請求皇上把十公主嫁給他,可皇上不願意,又不好拒絕。魏光安雖心里清楚,但也不能說甚麼。康熙帝又道︰「子蘺在民間時本已定下親事,只不知為何又退了婚,倘若這親事還作數,朕就好做人了。」魏光安心思這事自己可以開口,于是對他主子道︰「這事主子爺可問問虞銓。」康熙帝恍然大悟,這事只要一問虞銓不就都清楚了?他在木蘭圍場時親眼見司馬沉璧待虞子蘺的用心,心想退婚之事應該不是司馬沉璧的原因,他看來也不是這樣的人,如果其中沒有了不得的緣故,自己何不定了這女婿?康熙帝雖嘴上說是因子蘺不是皇家養大不好將她下嫁蒙古,其實他心里清楚,之所以不願意讓此女下嫁蒙古,一是不想她遠嫁,二是見了她今天的情況怕她不願遠嫁性子一烈自盡去了。康熙帝沒想到自己在暮年時會得這麼一個天賦像極自己的女兒,看她時好似見了自己的神影,他如何舍得讓她遠嫁,只盼著她出嫁後能夠不時入宮省親。自己膝下的兒子,多是沒有人情的,而這個女兒,很重情義。她入宮至今,從未呼過自己一聲皇父,那是為著還感念自己的養父養母,這樣的孩兒才最得人疼。也正因如此,康熙帝待她更珍惜。
虞子蘺漸漸燒退醒轉過來,她還以為自己仍在虞府,睜眼看見婉妃玲瓏時不禁大吃一驚。玲瓏喜道︰「您可醒來啦!」虞子蘺看著婉妃,婉妃眼泡紅腫,臉上掛著淚痕。她見子蘺醒來,忙起身要走,玲瓏攔住她。子蘺見婉妃一頭青絲幾乎白了一半,膚色黯黑無光,瘦似枯柴,真個像二十年沒見一樣。虞子蘺見她如此病容,到底是母子連心,心中一陣酸楚,眼呆呆看著她。玲瓏忙扶著婉妃坐下,說道︰「公主剛醒,您怎麼就走了。」婉妃瘦瘦身子撐著那衣服,好似一塊大布披上去一般。她不安坐著,不敢拿眼去看女兒,就如那犯錯的小孩。子蘺見她病老成這樣,縮在椅子上像只老倦鳥兒,把先前的怨恨不滿一時都忘了,只記得她十月懷胎把自己生下。想她已經病入膏肓,自己做女兒的卻一直與她賭氣,待下人都比待她有情,不由得羞愧萬分,也滾下淚來。婉妃見她落淚,更加無地自容,起身又欲離開,玲瓏拉她不住。
婉妃搖搖晃晃走出殿來,只听得後面一聲叫喚,「娘!」婉妃淚如泉涌,站也站不穩。子蘺跑過去抱著她,泣不成聲,玲瓏等亦哭起來。子蘺想了一個月,慢慢接受婉妃是自己生母的事,只是想到她為一個不相干的孩子寧把自己拋棄便不願認她。後來听了十一公主那番話,隱隱心動,便到桃夭閣去探望。不巧從玲瓏那里知道老師松鳴鶴也參與其中,一時心涼,便欲尋死。在高燒昏迷中不斷做惡夢,夢見親人們都不理她,只有她孤淒一人。等到醒來,卻見婉妃在床頭垂淚,又看她病成這樣,血濃于水,一時感動,便再也不顧矜持怨恨,跑過去便喊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