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這宋悝。他受瘋癲老者點化離開黑風山後,郁郁寡歡,連夜沿小路一路南行,不知不覺中天已經大亮。
宋悝又走了五、六里地,感到月復中有些餓了,就找了一處客棧進去,坐在桌前要了一些吃食,一邊吃著,一邊向店小二打听是否有一個瘋癲老者從這里經過。
店小二此時正手腳不停地忙碌著,也沒有心思理睬宋悝,就說是沒有見過,趕忙到外面應酬去了。宋悝見狀,也就不再多問。
此時門外一陣吵鬧聲,宋悝雖不急著趕路,卻也沒有心思理會那門外的閑事,只顧低頭獨自吃著。
門外那吵鬧聲越來越大,攪得人心煩。宋悝抬頭向外張望,見一個叫花子一手拄著棍子,一手端著一只破碗闖進客棧。店小二正用手拉住那叫花子的後衣領,要把那叫花子拽到外面去。叫花子掙扎著,甩開店小二的手,一哈腰已經進了屋,靠近了宋悝的桌子,伸手抓過宋悝桌子上的食物就往懷里裝。店小二見狀又急忙拉住叫花子的衣領向後一扯,只听「哧」的一聲,那叫花子的衣領已經被店小二扯了下來。
叫花子立刻大怒,叫喊著︰「你好沒道理!竟然扯壞了我的龍衣!」
店小二不屑地看了看那叫花子,將手中的破衣領子扔在地上,笑著說︰「什麼破衣服,硬說是龍衣!扔了都沒人去看一眼!」
叫花子往小二身前湊,叫道︰「好沒道理!扯壞我的龍衣,不認錯,還羞辱我!我非要你賠我的龍衣不可!快快賠來、賠來!」
店小二挽起袖子,揮著拳頭冷笑著說︰「大白天說夢話!且不用說我沒有錢賠你,就是有錢我也不會賠給你這無賴!誰讓你硬是闖進這里來!」
叫花子見店小二不好惹,立刻軟了下來,竟不敢再提賠衣服的事情。
宋悝心里正煩,也不想吃了,站起身喚店小二結了賬,就要離開。沒想到那叫花子將手中的棍子橫在宋悝面前說︰「你卻不能走!」
宋悝一愣,站住,看了看那個叫花子。叫花子嘻笑著說︰「要不是見你吃東西,我也不會來這里,我要是不來這里,他怎麼能揪掉了我的衣領!看來,今天的禍事還是因你而起呢!也罷,既然如此,他不賠,你就賠了吧!反正有人賠給我就行,我倒也不在乎究竟是誰!」
宋悝聞言心里好笑,心想︰「這個無賴,你搶走了我的食物,我不計較,你反倒要我陪你的衣服!也罷!我也不與他計較,給他幾個小錢,打發他走就是了。」想著,對那叫花子說︰「好吧,我賠給你!」說著將那店小二剛剛找給他的幾文銅錢扔在桌子上轉身就要走。叫花子得寸進尺,又將那棍子一橫說︰「慢!我這龍衣就值這幾個小錢麼?不行不行!還差得遠!再舀、再舀!」
宋悝心中不快,皺著眉頭看了叫花子一眼。實在不想再理會他,閃身就要向客棧外走。叫花子左右阻攔著說︰「你可是當著眾人的面說是要陪的!既然要賠,就得賠一件完整的新衣裳,那幾個小錢,最多也只夠陪個衣袖。哼!男子漢大丈夫一言出口駟馬難追,難道還要反悔不成!」
宋悝聞言,看了看店小二。那店小二好容易月兌開叫花子的糾纏,便躲到一邊,不再管那叫花子的閑事。
宋悝心里氣恨,強忍著一腔怒氣,問︰「你想要多少?」叫花子撩起破衣服的前襟,指著那上面一個連著一個的破窟窿,嬉皮笑臉說︰「這位爺!您自己瞧,這衣服上到處都是窟窿,這窟窿的‘窿’和那東海龍王的‘龍’,寫法不同,可听起來卻都是一個字兒!所以我這衣服就是件龍衣!龍衣可是值錢的東西!賠少了我不就虧本了麼!」
宋悝原本是強壓怒火,可一听這叫花子的話,反倒覺得有些好笑。心想算了,多給他一些銀兩,我也落得個清淨吧!于是,掏出一錠大銀子,放在桌上說︰「舀去吧!」
叫花子不敢相信,眨眨眼楮,模著後腦勺兒疑惑地問︰「這、這真是給我的?」
此時宋悝心里已經平靜下來,微笑著說︰「舀去吧!你不是說要駟馬難追麼?我不反悔,這銀子是你的了!」叫花子趕緊將那錠大銀揣在懷中,連連叫道︰「我的爺呀!這麼個大銀錠,足夠買上幾十套上好的衣料!好人、好人!你可是個好人!我得想辦法報答你才是!」宋悝也不理會,笑了笑向外就走。
叫花子隨手將手中的棍子一扔,閃身讓路,讓宋悝出了客棧。那叫花子還在宋悝身後連連對店小二叫嚷著︰「好人,好人,那位爺才是個好人!不象你店小二,小家子氣!明明是你扯壞了我的龍衣,竟讓人家那位爺去賠!好沒道理,虧你也做得出,也不覺得難為情麼!」
宋悝只做沒听見,獨自搖搖頭,出了客棧頭也不回地走了。
沒走出多遠就到了一個三叉路口,宋悝站在路口處,不知該往哪條道上走。正猶豫間,忽听背後有人呼叫︰「喂,這位爺、這位爺」
宋悝回頭看去,見那個叫花子一路小跑而來。宋悝心里納悶兒,不知那叫花子又有了什麼主意。
叫花子一溜小跑來到宋悝面前說︰「這位爺,你是好人,我就說過,得想辦法報答與你!駟馬難追麼,說了哪能白說呀?所以我就跟了你來。瞧!不知該往哪里走了是也不是?」宋悝心想︰這叫花子倒也講究誠信!于是微微點頭。
叫花子指點著左邊的路說︰「從這里往東,不足十五里就是一個繁華的去處,那里人多麻煩事兒也就多,你要是不愛圖個熱鬧,也就不要往這邊去了!」
宋悝點點頭。
叫花子又指著中間的路說︰「這條路,沒有盡頭,往南,據說可以走到南海,不過路途遙遠,什麼時候能夠走到南海,我也說不清楚。依我看,就是走到海邊兒上,又能有什麼意思!」
宋悝依然點頭,指著右邊的路問︰「是、是,說的是……要是往這里呢?」
叫花子說︰「這邊就是往西。往西走上二十里,有一座大山,人跡稀少、風景如畫。都說那山中有個奇人,瘋瘋癲癲,可我卻沒有見過。據說那奇人已經有九十歲的年紀,武功高強,也不知是真是假。我看你背著那麼好的寶劍,像是練武之人,如果沒什麼要緊的事,你倒可以去找找看,說不定還能跟那奇人學上幾招奇妙的劍法。」
宋悝听了那叫花子的話,不由得心里一顫,心想︰這叫花子所說的那個奇人,莫非就是那點化我的瘋癲老者?于是連忙點頭說︰「那好!我就向西而行!」說罷,與那叫花子道了別。
叫花子滿意地笑了笑說︰「好啦、好啦!扯平了。你給我一錠銀元寶,我指給你一個學武功的門路,誰也不虧欠誰,我這心里也就踏實了。」說罷,一溜小跑按原路返回。
宋悝沉思片刻,沿著小路一直向西走去……
晌午時分,宋悝已經來到山下,只見那大山里峰巒起伏,流水潺潺,樹木高聳,灌木叢生,山風徐徐吹來,帶著植物的清馨之氣,雲霧之中偶爾傳來鳥兒的啼鳴。宋悝長吁了一口大氣,暗暗叫道︰「真如仙境一般!」
宋悝沿著曲折的小道,走進大山,一路尋找那瘋癲老者,竟也不知疲倦,一口氣爬上了半山腰。
此時,雖然是晌午時分,可那大山里卻難見天日,各種樹木的枝杈相連交叉在一起,絲絲縷縷的光線偶爾從大樹枝葉的縫隙之間透過。宋悝覺得疲倦,坐在一盤大樹根上,揭開衣襟休息納涼。這才覺得月復中咕咕作響,已經是饑渴難耐了。宋悝四下里張望,想找些野果充饑。無奈身邊的大樹林立,灌木叢生,想要在附近找到可以充饑的東西,斷然是不大可能。
宋悝無奈中站起身,沿著地上的斜坡向下行走。
宋悝向下模索了一段路程,見樹木逐漸稀疏,順著斜坡向下看,見到幾顆桃樹上生出滿枝的桃子,那桃子雖未熟透,卻也是半青半紅完全可以用來充饑。宋悝不由得心花怒放,急忙向桃樹跟前模索過去。
宋悝來到樹下撿那較大的桃子摘了幾個,狼吞虎咽吃了一頓,頓時覺得身上有了氣力。剛要繼續往前走,忽然听到一聲微弱的申吟聲。
宋悝為之一愣,屏住呼吸想听得更仔細一些,可那申吟聲卻不再傳來。宋悝心想,剛才明明是听到了有人在申吟,這深山之中如果真是有人被困或是受傷,若不及時搭救,定然是必死無疑!想到此,就又靜下心來,仔細听著。
那申吟聲又一次傳來,這回宋悝听清楚了,那聲音是從斜坡下面傳來的!
宋悝小心翼翼,將身體挪到斜坡的邊緣,一手抓住坡上的小樹,一手撥開身前的雜草,探著身子,向下觀看了一眼,不由得大吃一驚。宋悝看到,在坡下大約兩丈深的山坳里,側臥著一個年輕的女子,已經是奄奄一息了!
宋悝決定要下到山坳底部去救那女子,可是腳下卻找不到能夠通到山坳深處的路。宋悝心里焦急,便四處觀看。忽見幾根青藤向下一直垂落到山坳底部,于是順藤而下,來到那女子跟前。
宋悝看了看那女子,見那女子雖已面如土色,嘴唇烏青,卻難掩天生的麗質。此時,她一臉的汗水,頭發緊緊貼在面頰上,緊閉著雙目,呼吸已經微弱了。
此時宋悝一眼就看出,那女子分明是一種中毒的征兆。猜想一定是她誤食了哪種有毒的野果,毒性發作,摔下這山坳的。
宋悝頓時感到有些慌亂,他知道,如果不即刻想辦法解救,這女子的性命定然不保!而最好的解救辦法,就是盡快找到解藥。可是到哪里去找解藥呢?宋悝看了一眼四周的山坡,附近根本就找不到可用的藥草。宋悝沒時間多想,把那女子抱起,一只胳膊托住那女子的前胸,讓她趴在自己的臂彎上,另一只手伸進那女子的口中,用手指去摳那女子的上齶。不一會兒,那女子便一陣嘔吐,將吃進胃里的東西吐了個干淨。
宋悝見那女子再也吐不出東西了,心里稍微踏實了一些。他知道,山里的某些野果子雖然有些毒性,卻也不會是劇毒,既然已經都吐了出來,至少在短時間內,是不會有生命危險了。眼下,必須要將她帶到安全的地方,最好是能在盡快的時間內,為她找到解毒的藥物,才能將她已經融入體內的毒素化解。
宋悝不敢耽誤,也顧不得男女之間的禁戒,背起那女子,就要向上爬。可是只有兩只手,攀爬青藤就抓不牢那女子,抓牢那女子,就無法再去攀爬青藤。
宋悝急得滿頭大汗,突然急中生智,有了辦法,他將自己的兩個衣袖扯下,系在一起,將那女子捆在自己背上,手腳並用,終于爬出了山坳。
宋悝將女子放在地上,見那女子依舊是昏沉沉地睡著,似乎還是沒有知覺。心中沒了主意,心想,這樣下去還是救不了她呀,這可如何是好!情不自禁地大聲呼喊起來︰「救命!救命!」
山谷里回蕩著宋悝的呼叫聲。
宋悝仰著臉,雙手攏在嘴巴前,使勁叫了幾聲,忽然看到不遠的山頂上,一個人影一閃,就又不見了。宋悝仔細望過去,只見山坡上的植物叢晃動著,一個人影在植物叢中忽隱忽現,急速向他這里趕來。
宋悝心中一陣翻騰,不知來的是什麼人,隨後將要發生的事情到底是吉是凶!
霎時間,那人已經來到面前,宋悝仔細一看,頓時激動不已。原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要尋找的那個看似瘋癲的老者,于是趕緊磕頭。
那老者見到宋悝身前躺著個女子,皺起了眉頭。宋悝擔心那老者疑心,急忙將自己救下這素不相識女子的事情訴說了一遍。
老者聞听,消除了誤解,頻頻點頭說︰「嗯!既如此,這丫頭有救了,稍等片刻!」說著,抽身跑開。不一會兒,尋來一把草藥,用髒兮兮的雙手合在一起將草藥捻出汁液,撬開那女子的嘴,將藥汁擠入口中。
說來也怪,那藥汁入口之後不大一會兒,那女子就漸漸有了動靜,深深喘了一口大氣,發出申吟聲。宋悝心里踏實了許多,看了看老者。老者點頭說︰「不用擔心,已無大礙!待老朽再給她用一次藥,即可平安無事!」
說著,又將另外一種草藥碾碎,放入那女子口中,說道︰少頃即可行動自如。」
宋悝心悅誠服,點頭稱是。見那女子喉嚨蠕動著,做了幾個吞咽的動作,知道是咽下了一些草藥,于是靜靜地等待著那女子的動靜。
那老者從地上拾起宋悝撕掉的兩個衣袖,遞給宋悝說︰「不要扔掉!素不相識,你救了她的命,按說日後讓她給你縫上也不足為奇。」
宋悝接過說︰「這倒不必了,我常年在外飄零,針線活計多少也學會了些,自己縫上倒也不難。」
說話間,那女子已經蘇醒,慢慢坐起,睜開眼楮見到宋悝**著兩只臂膀,嚇得「啊」了一聲,趕緊向後退縮。
老者笑道︰「莫怕、莫怕,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應該謝他才對!」那女子遲疑地看看老者,又看看宋悝,似乎在回憶自己剛剛經歷的事情。老者又指著宋悝對那女子說︰「你吃了有毒的野果,若不是被他遇到,恐怕性命就難保了!」
宋悝見狀急忙說︰「哪里、哪里!若不是前輩出手相助,單憑我的能力恐怕也是無濟于事!」
那女子恍然大悟,急忙跪倒在老者和宋悝面前,給二人磕了頭,感謝救命之恩。
老者見狀大笑說︰「此乃天意,也是你命不該絕!常言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姑娘,老朽只想問你,你是哪里人氏,何以只身一人來到這深山之中?」
那女子低頭思索了一會兒說︰「既然二位恩人救了我,那我就不再隱瞞……」那女子面色陰沉,說是自己姓趙。並說出,一家人因被洪水沖散,自己無家可歸、誤入深山的遭遇。
其實這女子根本就不姓趙,她正是洛金花!
那日洛金花听信了白發刁叟的戲言,急匆匆地去追尋楚穹飛,一連追了兩日,也不見楚公子的蹤影,後來就迷了路,又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就獨自一人信步游走,不知不覺來到了大山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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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兩日也沒有吃上一頓飽飯,洛金花饑渴難忍,就在山上摘了一些野果,嘗了嘗覺得味道甜美,于是飽餐了一頓。沒想到,沒有一盞茶的功夫,那野果的毒性發作,兩眼一黑,周身無力,竟摔下山坳。多虧了宋悝因為尋找瘋癲老者也來到了大山深處,這才救下了洛金花。說來還真就是命不該絕!
洛金花為了避免麻煩,早就將自己的身世編造好了。今日見到宋悝和瘋癲老者二人,她便將編造的身世大致地敘說了一遍,既不敢說出自己的真名實姓,更不敢提到楚穹飛的名字。經過了白楊寨遭血洗的那場劫難,洛金花知道,自己決不能提到楚公子的名字,也不能輕易說出自己的真名實姓,否則,就將面臨著危險。
瘋癲老者听了洛金花編造的遭遇,也蘀洛金花嘆息了幾次,便故意轉開話題,去問宋悝是因為什麼才決定來到深山。
宋悝將那尋師學藝的請求講給了老者。那瘋癲老者听了宋悝的話,臉上掠過一絲苦笑。
宋悝虔誠地給老者磕了頭,非要那老者收下他。老者微閉著雙眼,單手捻著髒兮兮的胡須想了一陣子才自言自語地說︰「老朽夜里忽得一夢,夢到夜空中有兩顆星星忽然飄落,竟然落在老朽的茅屋中!如今有人要拜我為師,此不正應了夢中之意!只是,分明是二星入室,卻怎就只有一人求師!」
宋悝聞听此言,驚訝之中看了看洛金花,自己先跪在了老者面前。
洛金花正在為日後自己的出路不知所措,听到那老者的話,覺得面前的老人,並不像是瘋癲之人,倒像是一個世外的奇人,如果能夠拜其為師,說不定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于是,趕緊也跪在老者面前,與宋悝一起請求那老者收他們二人為徒。
老者見狀仰天大笑,急忙將二人扶起,算是爽快地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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