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清朗,皓月高懸,崎嶇山路籠罩在月色之下,悄無聲息,倍顯沉寂。
突然,幾只夜鳥驚飛,撲啦啦一陣響動,打破山林間的安寧。
月光下,一儒士打扮的白衣男子步履艱難,走走停停,沿山路緩緩而行。他左手按在腰間的一柄長劍上,右手緊緊抓著左肩肩頭,手上、肩上血跡斑駁。
前面不遠是一片松樹林,松林間亂石遍布、雜草叢生,夜風襲來,松枝搖曳,看上去陰森森的令人生畏。
白衣儒士疾走幾步,進入松林間,找一樹旁坐下,向四下里看了看,見四周毫無動靜,便長舒一口氣,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布包,展開後取出一個藥葫蘆,又從葫蘆里倒出兩粒丹藥放入口中吞下,揭開肩頭的衣服,露出一道血淋淋的傷口,微合雙目屏住了呼吸……
少頃,白衣儒士肩頭的傷口中,緩緩流出一股暗紅色的血液。白衣儒士慢慢睜開眼,擦去肩頭的血污,又取出幾粒丹藥放入口中嚼碎,敷于傷口之上,撕下一截衣袖將傷處扎緊,深吸一口大氣,覺得輕松了許多,就將頭靠在身後的樹上,閉目養神、緩一緩體力……
突然,又是撲楞楞的一陣響動,幾只驚鳥在松林里漫無目標地亂飛亂撞。
白衣儒士聞聲急忙站起身,剛要去拔腰中的長劍,忽見一道黑影襲來,緊接著寒光一閃,一把明晃晃的寶劍已經對準了他的咽喉︰「別動,你的死期了!」
白衣儒士一驚,睜大眼楮仔細打量對方。見對方中等身材,身著一套夜行衣束。那人滿面殺氣,劍眉下一對虎目圓睜,雖面容消瘦,卻顯露出一種天生的凶悍。白衣儒士不知面前的這人究竟是誰,不由得問了一聲︰「壯士,我楚穹飛與你既不相識又無冤仇,為何你卻要與我為敵?」
「哈!果然就是楚公子!剛才,我有幸見識了你的‘追魂亡命劍’,便猜出了八、九分!蒼天有眼,今夜便是我為家父報仇的日子!也讓你嘗嘗我這‘飲血陰陽劍’的厲害!」黑衣人說罷,後撤一步,側著身子,伸直胳膊,劍尖兒又向楚穹飛的咽喉逼近了一些。
楚穹飛臉上掠過一絲陰影,他深知「飲血陰陽劍」乃是嶺南威震一方、人稱「夜月蒼鷹」的宋錚所獨創的一套凶狠的劍法。于是微微點頭問︰「照此說來,壯士可是宋公子了?」
黑衣人冷笑一聲︰「不錯,我便是宋悝。為報家父之仇,已經尋你多時了!」
楚穹飛微微一笑︰「剛才那伙人便是你的幫凶?」
黑衣人聞言大叫︰「住口!我宋悝雖然算不得頂天立地,卻也不是那卑鄙小人,怎麼會使用那些倚強凌弱、以多打少的伎倆!剛才那伙人與我宋悝無關!」
楚穹飛面不改色,看著那幾乎挨到自己咽喉的劍尖說︰「既然如此,動手吧!」
宋悝聞言抽回寶劍,又後退一步,鼻子里哼了一聲,說︰「既然你身上有傷,我要是一劍殺了你,倒顯得我宋悝不夠仁義,也罷!我就先讓你十招,十招之內我只守不攻……」
「休吐狂言!看今天鹿死誰手!宋公子!進招吧!」楚穹飛後退一步,抽出長劍,目不轉楮地盯著對方。他知道「飲血陰陽劍」招數怪異多變,雖只有七七四十九個招法,但每招均有陰陽兩式,隨勢而發,隨招而變,進退無常,變化莫測,令人眼花繚亂,常使人顧此失彼,稍一大意就會中招,一旦中招非死即傷!楚穹飛暗想︰若在平時,自己能否勝他也無絕對把握。何況此時自己肩上有傷,而且是剛剛用祖傳丹藥逼出了傷口內的毒血,耗費了大量內氣,精疲力盡之下,想要戰勝這宋悝的「飲血陰陽劍」又談何容易!
宋悝見對方並不示弱,便冷冷一笑,將手中的寶劍揮了一下,向前一步站穩身形。他知道雖然對手並非等閑之輩,可眼下已是肩負刀傷,定然是能力大減!于是便想到︰好!既然你不識抬舉,那就別怪我手下無情!想到此,宋悝將內力運到手臂之上,劍尖再次指向楚穹飛的咽喉,叫道︰「楚公子,出劍吧!」說著,手臂上悄然用了一下力,準備著,只要楚穹飛的寶劍一動,他便將自己手中的寶劍刺向楚穹飛的咽喉!
忽然,一道銀光一閃,一個不明之物掛著風聲急速飛來,宋悝稍一愣神,只听「當」的一聲,手中的寶劍早已被那飛來之物擊中,登時斷做兩截!
宋悝頓覺手臂一麻,倒吸一口涼氣,心中大驚!他知道,自己的劍雖不能削鐵如泥,但也是上等鋼鐵鍛造,怎麼竟被這不明之物輕易打斷!看來,這使用不明之物的暗中之人定然不是常人!
宋悝循著銀光的來處望去,見一旁的大樹上,倒垂下一位白發老者。那老者雙腳倒掛在樹杈上,頭面朝下,銀發銀須倒垂著掩住面孔,手中還捏住一枚銀錢,此時正瞄著宋悝。
宋悝心里一顫,驚異的同時,本想就勢一劍結果了楚穹飛的性命,于是身體一側,向前探,手中的半截殘劍又向楚穹飛刺去……
說時遲那時快,那倒掛在樹上的白發老者手臂一晃,又是一枚銀錢打在宋悝的眉宇之間!那力量盡管不大,宋悝卻覺得腦袋一沉,眼前無數金星亂竄,頓時周身的力氣大減,隨後他那只舉著半截殘劍的手臂便失去了知覺,僵直著動彈不得,手中的殘劍被僵化的手指緊緊裹住,想撒手扔掉殘劍都不可能!
宋悝大驚失色,發一聲喊,急轉身,平伸著右臂,舉著手中的那把半截殘劍,使盡全身力氣,躍出松林,拼命逃竄。
楚穹飛也是一驚,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急忙側身望去。那白發老者早已藏入松枝之上。楚穹飛見松林間靜悄悄的,除了一棵棵的松樹以外,根本就沒有半點動靜。
楚穹飛大惑不解,正猶豫間,突然感到一陣暈眩,渾身一軟,倒在地上……
——原來,這楚穹飛是被沾有毒液的利刃所傷,雖然他已經用隨身攜帶的祖傳靈藥「還魂丹」逼出了體內毒血,但也因重傷之下運用內功,耗盡了內氣,體力不支,再加上宋悝的到來使他多少受到了驚擾,于是便倒在地上,昏厥過去。
藏在樹上的白發老者見楚穹飛倒在地上,急忙從樹上跳下。正當他兩腳落地的同時,兩眼的余光突然看到小路上有一道紅光一閃,一個矯健的身影飛一樣急速奔來。白發老者急忙又縱身躍上松樹,藏在茂密的松葉之後,靜靜地觀看著那個紅色的身影。
少頃,那紅色的身影來到楚穹飛近前。此時,白發老者不由得心中一愣——原來那紅衣人竟是一位年輕的女子!
紅衣女子眨眼間來到楚穹飛面前,迅速扶起楚穹飛,背在身上,沿小路向黑衣人相反的方向飛奔而去。身手之快令白發老者不由得暗中喝彩!
白發老者見紅衣女子背走了楚穹飛,急忙從樹上落下,彎腰拾起地上的那兩枚銀錢,運用輕功,悄悄地尾隨著紅衣女子的身影飛速追去……
轉眼間已行出三、五里路,在一棵大樹下紅衣女子收住腳步,將楚穹飛靠在樹上,讓楚穹飛坐穩,然後,她伸出雙手,一手按住楚穹飛的後背,一手扒開楚穹飛的衣襟,將手伸入楚穹飛胸前。
白發老者雖然吃驚不小,但遠遠望過去,見那紅衣人卻也無半點傷害之意,便隱藏在一顆大樹後,靜靜地觀望
白發老者終于看清,紅衣女子放在楚穹飛後背的手正在按壓楚穹飛後背的神堂穴。那神堂穴的位置處于人體背部的第五胸椎棘突之下旁開三寸的地方,刺激此穴可解身體局部疼痛,緩解心髒病疾,解氣喘、平胸悶,除胸月復逆氣上攻……白發老者見狀放下心來,再仔細看,見紅衣女子的另一只手所處的位置在楚穹飛的胸口正中。他知道,那里有一個人體緊要的穴位叫做羶中穴。神堂學配以羶中穴實乃醫治胸悶、緩解病痛的上選。故此,白發老者完全明白了,那紅衣女子是在向楚穹飛施救!因此,白發老者斷定這紅衣女子與楚穹飛定有淵源!
這白發老者天生就愛惡作劇,此時他知道楚穹飛得救了,就想著要與那紅衣女子開開玩笑。于是,壓低聲音叫道︰「喂呀!自古男女授受不親,你卻將手伸到人家懷中!」
紅衣女子大吃一驚,趕忙將手一松。楚穹飛渾身松軟,沒有那紅衣女子的扶持,一時還無法坐穩,身體便向一側倒去。紅衣女子立刻伸出臂膀去攔,于是,楚穹飛就正好倒入紅衣女子的懷中!
此刻,楚穹飛已經略微清醒,二人的臉近在咫尺,四目相對,楚穹飛還沒有看清對方的容貌便吃驚地月兌口而出︰「啊?怎麼……是你!」
「對呀,是我!可惜剛才我遲到了一步!讓公子受了傷……」紅衣女子的聲音銀鈴一般清脆。一邊說著,一邊向四周張望。
白發老者隱藏在樹後偷偷一笑,手撫頜下的胡須,頻頻點頭。
楚穹飛見自己偎在人家懷里,非常難為情,拼著氣力急忙從紅衣女子懷中掙月兌,也不敢正視對方,滿面羞紅地說︰「女、女俠你我素不相識,卻為何要屢次救護與我?」
「難道,救你還救出不是來了?」紅衣女子很不高興地將頭扭到一旁。
「不、不、不……我是說,女俠的救命之恩,恐怕我難以為報……」楚穹飛低著頭,哪里還敢正視這面前的陌生女子!
紅衣女子輕輕推了楚穹飛一把,含情脈脈地說︰「要說報答,其實也不難……」剛說到這兒,紅衣女子突然警覺地站起身,抽出寶劍,向旁邊一指,厲聲問道︰「什麼人?」
楚穹飛也望過去,只見四五十步開外,月光下,站著一個白發白須、遍身白布衣衫的老者。那老者打了一個呼哨,身形左右一晃,向不遠處的樹叢奔去,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空曠的月夜下留下一串笑聲︰「哈哈……老朽開了眼界、開了眼界啊……哈哈哈……」
紅衣女子臉色通紅,也不去追趕,狠狠地罵了一句︰「討厭的家伙!別讓我再撞見你!」
紅衣女子見白發老人走遠,這才攙扶住楚穹飛問道︰「公子,你,好一些嗎?」
楚穹飛趕緊又掙開紅衣女子的手,強撐著,向紅衣女子深深鞠了一躬,低頭看著地面說道︰「多謝女俠救助,在下已經好多了,就此作別……」
「不可……」紅衣女子急忙拉住楚穹飛的衣袖,說︰「你已經深陷險難之中,不可亂走!」
楚穹飛搖搖頭說︰「生死由命!女俠不必擔心……多謝相助,就此告辭了。」說罷,抽回衣袖轉身就走。
「站住!」紅衣女子情急之下,在楚穹飛後背點了一下。楚穹飛頓時覺得眼前一黑,站立不穩,又要倒下。
「哎呀!」紅衣女子知道自己失手了,心中一沉,驚慌失措中,立刻伸出雙臂,順勢又將楚穹飛抱住……
此時,遠處又傳來一陣洪鐘般的大笑︰「哈哈,我又看到啦!哈哈哈,姑娘啊,自重啊!」
紅衣女子被氣的滿面通紅,急忙給楚穹飛解開穴道,將楚穹飛輕輕放在地上,循著聲音飄來的方向怒氣沖沖地追了過去。
紅衣女子來到樹叢中,左尋右找,不見那老者的蹤影,心中又氣又急。
——原來,那白發老者便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奇叟三絕」之一。此人復興東方,單名一個岩字。因為他嗜酒如命,且沾酒便有七分醉意,每逢酒醉之後就喜歡將雙腳鉤在樹杈上,倒掛身軀。故此,江湖上人稱「倒掛銀觶」。此人雖然是自幼頑皮,卻有著一個專愛見義勇為、打抱不平的性格。他以銀錢當暗器,一手暗器使得出神入化,不僅能在百步之外揚手打滅蠟燭上的火苗,而且打出的暗器既可以力道十足、得以穿石斷鐵,也可以輕如蟬翼、在不知不覺中封了對手的穴道,故此名傳天下。雖然普通平民對他不甚了解,可是江湖上真正貫使暗器之人,大都敬他三分。
東方岩雖大半生孤苦伶仃,可是卻喜歡惡作劇,閑來無事就與人打鬧戲耍,而且是不論年紀、不講輩分、不避場合、不分輕重,于是又得一個綽號,叫做「白發刁叟」。
此時,白發刁叟正隱身于雜亂的樹叢中。剛才那紅衣女子的舉動他都看在眼里,雖然不知其中的緣由,但他看出那女子是誠心誠意地救護楚穹飛,而且似有愛慕之意,就覺得好笑,不由得頓生嬉鬧之心。可是,他哪里知道經過他的幾番戲耍,那紅衣女子早已經是怒不可遏,此時正要找他算賬呢!
白發刁叟還想繼續開那紅衣女子的玩笑,猛地從樹叢中鑽出,站在紅衣女子面前。
紅衣女子見樹叢中突然鑽出一人,急忙向後躍出幾步,當她看清對方的面容時,立刻愣住了。這時白發刁叟卻笑出了聲︰「哈哈,你不守在那位公子面前,卻跑到這里,就不怕那公子有個閃失?」
紅衣女子強壓怒氣向前施了一禮問︰「老前輩莫不是東方老伯?」
白發刁叟故意歪著腦袋,盯著紅衣女子,嘟囔著說︰「啊、啊……你說是那就是吧,我憑啥要和你抬杠啊!」
紅衣女子生氣地說︰「果然是東方老伯?老伯,你為什麼要和我過不去呢?」
「說哪里的話!」白發刁叟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倒背著手,晃動著腦袋眨著眼楮說︰「我又不知道你是誰,憑啥和你過不去呀!我只是怕你難為那個公子,你瞧,人家都已經害羞了,你干嘛還要沒完沒了,拉拉扯扯的……」
紅衣女子剛要發怒,立刻又一次壓下心中的怒火,低聲說︰「老前輩,實不相瞞,那公子名叫楚穹飛,早在二十幾年前他的父母就曾經與我的父母指月復為婚,蘀我們定下終身…」說到此,紅衣女子心里撲撲亂跳,更加羞澀地說︰「老前輩就不要再與我糾纏了吧。」
「喔?是我糾纏?」白發刁叟听了紅衣女子的話,更加變本加厲,故意笑吟吟地理了理胡須接著說︰「既然是父母定下的終身,那就應該等著父母成全,婚妁之約、明媒正娶才對呀。似這般夜深人靜之時,又在這這荒無人煙的地界,你可不該這樣追著人家摟摟抱抱的啊,哎呀呀,逼人太甚、逼人太甚啦……」
一席話將那紅衣女子羞得無地自容,她拔了一下寶劍,又送回去,氣哼哼地說︰「老前輩,我仰慕你這把年紀,可你不該總是這般戲耍我呀!」
白發刁叟見紅衣女子真的生氣了,自己反倒心花怒放,故弄玄虛地用手向楚穹飛一指,叫道︰「哎呀、不好!」
紅衣女子頓時一驚,深恐楚穹飛再生變故,急忙回頭望過去。白發刁叟趁機身影一晃,又向遠處跑去。紅衣女子轉過頭來,看著白發刁叟的背影,氣狠狠地跺了一下腳,按原路返回到楚穹飛面前。
此時,楚穹飛已經站起,正低著頭,忍著傷痛慢慢地向遠處走著。剛才那紅衣女子和白白發刁叟之間發生的事,他也沒有心思去理會。忽抬頭,見紅衣女子又擋在身前,趕緊向旁邊一閃,想從那女子身邊走過去。沒想到,那紅衣女子伸出手,一把緊緊拉住楚穹飛的衣襟,焦急地說︰「你不能走!」
正在這時,白發刁叟的聲音又從遠處飄來︰「拉拉扯扯成何體統!姑娘啊,你也太心急了吧!老朽蘀你難為情 !」只把那紅衣女子氣得臉色蒼白,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氣,放開楚穹飛,發一聲喊,抽出寶劍向白發刁叟追去。
楚穹飛听到白發刁叟的喊聲,也覺得更加難為情,見紅衣女子去追白發刁叟,自己就趁機沿小路急匆匆向遠處走去……
且不說那楚穹飛此一去有何凶險,單說這紅衣女子被白發刁叟幾次戲耍,心中早已是又氣又惱。她施展上乘輕功,片刻間就追到白發刁叟面前。
紅衣女子站定身形,用手一指樹上的白發刁叟大聲喝道︰「老前輩,本姑娘與你素無冤仇,你為何三番五次戲耍與我?」
白發刁叟翻身從樹上落下,兩手叉腰,歪著頭,眨了眨眼楮說︰「姑娘啊,你這是說哪里話?老朽我只是多說了幾句話而已,也沒提到你的姓名,你怎就埋怨起我來?哎呦呦,你可冤枉死老朽啦!」
紅衣女子見白發刁叟一臉耍賴的神情,心中更是氣惱,說︰「可惜你這般年紀,卻原來竟是這樣的不知羞恥!」
白發刁叟嬉皮笑臉地說︰「我為何要羞恥呀?瞧姑娘這話說的,也好沒道理!就好像那拉拉扯扯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紅衣女子被氣得渾身熱血直涌,罵道︰「瞧你白活了這把年紀,竟不知自重,真是厚顏無恥!」
「哎呦呦,姑娘啊,你怎麼罵起老朽來?」白發刁叟故意板著臉說︰「姑娘啊,你說錯了!我原本是提醒你珍重些的,你倒好!反倒說我不知自重!這哪里還說得清楚……」
「少嗦!看劍!」紅衣女子一個旱地拔蔥平地躍起,挺劍向白發刁叟手臂刺去。白發刁叟故意「哎呀」一聲怪叫,雙腳輕輕點地,身體已高高躍起,雙手抓住樹杈,再一卷身,騎在樹杈上。
紅衣女子一劍未能刺中,見白發刁叟已經躍到樹上去了,反手向上一揚,劍尖又掃向白發刁叟的雙腿。白發刁叟故意又發出一聲怪叫,身影一閃,從樹上跳下,借勢在紅衣女子的額頭上拍了一掌︰「叫你發狠!」
紅衣女子雖然連續使出兩劍,但都不想刺中對方,她原本是想嚇一嚇白發刁叟,把他趕走也就罷了。沒想到,那老刁叟不但絲毫不怕,反而還拍打了自己的額頭,就更加惱怒,急忙抽回劍身,重新刺向白發刁叟的手腕。
眼看著那劍尖就要觸到手臂,只見白發刁叟右手一晃,撥開了刺過來的寶劍,左手又在紅衣女子的頭上連拍了三掌。這三掌雖然來勢洶洶,力道卻不大,輕飄飄的,拍在頭上不疼不癢!紅衣女子明白,這老刁叟雖然表面上出手凶狠,其實卻掌握著力道,可見,這老者分明就是故意在戲耍自己,不由得怒上加怒。于是,咬一咬牙,把手中的長劍揮舞得猶如一團煙雲,劍聲呼嘯著直奔白發刁叟的面門而來。
白發刁叟見這女子的劍術如此精湛、身手這般敏捷,只喜歡的心花怒放。心想︰「好個丫頭,年紀輕輕,竟有如此的身手!」白發刁叟心中竊喜,卻仍不做聲,他要看看這個丫頭究竟會有怎樣的手段。想到此他便閃轉騰挪,左右躲避,一次次化解著那姑娘的劍招,一邊還在不停地嘮叨著︰「姑娘啊,你的劍法太精了,老朽想還手也找不著機會了,這可怎麼辦吶!哎呦呦,這不公平,不公平啊!你得停下來,好歹也讓我出上幾招才對啊!」
紅衣女子心中暗暗好笑,心想︰「這老東西還真就是個老無賴!我憑什麼停下來讓你出招啊!」想著,就又多使了幾分功力,于是,那劍花裹成一團,劍聲猶如龍吟虎嘯,把那樹上夜宿的鳥兒都驚得四散飛離。
可說來也怪,任憑這紅衣女子的劍術如此精絕,卻怎麼也傷不到白發刁叟,眼見得那長劍一次次地就要刺中老刁叟的身體,卻不知怎的,竟一次次的都落了空。時間一久,紅衣女子已經無心戀戰。她明白,眼前的這個刁頑老人,絕不是等閑之輩。如果他要想出招,自己可絕不是他的對手!既如此,自己何必還要步步緊逼、自討沒趣?想到此,紅衣女子手中的長劍即刻停了下來。
白發刁叟見紅衣女子不打了,心中覺得還不過癮,就又開口笑道︰「怎麼不殺老朽啦?啊?我明白了,還說是指月復為婚呢!沒有的事,沒有的事喂,姑娘啊,你準是想留著老朽為你做個媒人吧?」說著,將手指在臉頰上劃了幾下,眯著眼,笑著說︰「不羞、不羞 !」
紅衣女子這回可是真急了,把一縷頭發餃在嘴里,怒目圓睜,再次挺劍向白發刁叟攻來。紅衣女子的劍鋒發出一種尖厲的呼嘯,隨著手腕的抖動,手中的長劍,立刻化作兩道左右搖晃不定的寒光,看上去,每一次出招,都像是兩把劍身同時攻來。這種劍法叫做「一花雙蕊」,乃劍術中最為上乘的絕招。使用這種劍術的人,必須得有深厚的內力。原因是,這種劍法出招快、變招快,收招也快,一劍刺出就是兩個不同的命中點,試想,那長劍在手始終不停地左右顫動、上下翻飛,還要不停地出招、變招,若是沒有上乘的功力,又怎麼控制得住!
白發刁叟是武林中的名流,一生結交武林中的豪杰,如何不識得這種劍術?因此,當他看到眼前的這個姑娘竟然使出了薛家劍的「一花雙蕊」時,心里也就明白了**分。他不敢怠慢,一縱身,躍向高高的樹杈,口中連連叫著︰「不玩了、不玩了!我可不玩了!你這小丫頭,想用‘一花雙蕊’毀了老朽哇?」
紅衣女子聞言也是一驚,立刻停下手中的長劍——她早年跟父親學習劍法時就听父親說過,「一花雙蕊」是父親用了大半生的時間潛心鑽研出的一種劍法。天下能使用這種劍法的人只有父親一人,若不是因為父親只有她這麼一個獨生女兒,父親是絕不會將這種劍法傳授給她的。父親說過,此劍法不傳外人,並非只是因為使用這種劍法必須得有上乘的內力,更為重要的是,這種劍法的招數實在是過于狠毒,一經使出,基本上可以說是沒有招數可以破解。當年父親練就這種劍法之後,也只是向幾個最為要好的朋友炫耀過這種劍法的少數招數,大部分招數父親根本就沒有在任何人面前顯露過。因此,能認出這種劍法招數的人,大概也只會是父親的舊友。
紅衣女子想到此,不覺就愣了一下。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道銀光一閃,一枚銀錢打在紅衣女子的長劍上,紅衣女子手臂一麻,長劍落在地上。
紅衣女子剛要彎腰去拾起地上的寶劍,就覺得手臂上有一種麻酥酥的感覺通過整條胳膊涌向全身,頓時僵立在那里動彈不得。
原來,白發刁叟在施放暗器的同時,已經將體內的內力運于手指之間,等到那枚銀錢發出去之後,附著在銀錢上的那股內力,便通過寶劍,直接貫入紅衣女子周身的穴道。這一招叫做「雲中藏月」,屬于暗器中的一絕,武林中能使用此術者,可以說是鳳毛麟角。
白發刁叟見紅衣女子一動不動,知道是被鎖住了穴道,便彎腰拾起地上的銀錢,走到姑娘近前用手在她後背和肩上,各點了一下,蘀姑娘沖開穴道。
紅衣女子心中又急又氣,再也不想與白發刁叟糾纏,拾起地上的長劍,就要向楚穹飛離去的方向追去。
「姑娘,且慢!」白發刁叟情急之下一聲大喊。
紅衣女子立刻收住腳步,驚異地瞪大眼楮回身望著白發刁叟,乞求著問︰「老人家,你還要干什麼呀?」
白發刁叟緊走幾步,來到紅衣女子面前,咧嘴笑了笑說︰「姑娘啊,別的都先不提,我還是先給你陪個不是吧。哎,人老了,就不知道輕重啦!」
紅衣女子心想︰就看你這般年紀還這樣無賴,年輕時還不定是什麼樣了。于是一言不發,沒好氣地看著白發刁叟。
白發刁叟壓低聲音說︰「老朽向你打听一個人,姑娘興許認得吧。」
紅衣女子沒好氣地問︰「誰?」
「‘嵩山飛龍’薛殿魁,薛大俠!」
「你……」紅衣女子雖早有預料,但听到白發刁叟提到父親的名字時還是有些驚訝,便說︰「那是家父的名字……前輩,你究竟是不是東方老伯?」
白發刁叟大叫︰「哎呀呀,這麼說,你就是薛大俠的千金了?」
薛劍霞沒好氣地說︰「是又怎樣?」
「哎?薛姑娘,你不要老是這麼氣狠狠的呀,你不知道哇,當年我和你父親相識的時候,你還沒出世呢,可如今,薛大俠的女兒都會使用‘一花雙蕊’了!」白發刁叟說罷,高興得手舞足蹈。
薛姑娘不耐煩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白發老人說︰「我可沒听家父說過,他還曾經結交過一個半瘋的老人!」
「哎呀,不對不對!那一定是因為你小,不懂事,他才不和你說的。其實當年我和你父親還經常在一起吃酒 ,後來……我嫌世道亂,才躲到山上修煉去的嘛……不過,我早就听說啦,薛大俠有一個武功出眾的千金,叫、叫薛劍霞對吧?起初我還不相信 …一個小丫頭,能興起什麼風浪啊!嗷呦,現在我可不能不信了,你瞧,你剛才的‘一花雙蕊’!這樣,這樣,這樣……」白發刁叟一邊說著,一邊比劃著,不由得把薛劍霞逗樂了。
薛劍霞問︰「老前輩,可是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呀?」
「那又有什麼要緊」白發刁叟故意板起面孔︰「你剛才不是說,我是東方老伯嗎,那我就依了你,就叫東方老伯好 。」
「東方老伯?」薛劍霞聞言立刻收起寶劍,跪在地上︰「請原諒小女的冒犯!」
「哎呦呦、哎呦呦!快起來,起來,折殺老朽了!」老刁叟東方岩趕緊攙起薛劍霞,又蘀她撲打了幾下膝蓋上的土,這才突然想起了什麼似地,頑皮地看著薛劍霞說︰「哎?不對呀,你不是說,你沒听你父親說過我嗎?怎麼我剛一說出我姓東方,你就給我磕頭哇?」
薛劍霞把嘴巴湊到東方岩的耳朵旁,半開玩笑地說︰「家父說的東方老伯,可不是像你這樣招人煩!」
老刁叟東方岩當真了,趕緊蘀自己解釋︰「你這傻丫頭,你也不想想,我與你父親分手時你還沒出生呢,如今你都長這麼大了,你老伯還能不變啊!」說完,大笑起來。笑著笑著,老刁叟突然對薛劍霞說︰「薛姑娘,別的事兒咱不提了,咱再說點兒正經的事。」
薛劍霞嗯了一聲。
東方岩神秘一笑說︰「我想知道,那個儒生……楚……哎呀,叫什麼來著?瞧我這記性!」
「老伯,你又沒正經!」薛劍霞的臉色頓時變得通紅。
東方岩也不看薛劍霞,接著說︰「剛才你說什麼指月復為婚,那就是說…」東方岩把兩個拇指相對,故意舉到薛劍霞面前。
薛劍霞的臉更紅了,喊了一聲︰「老伯!」氣哼哼地跺了一下腳,丟下東方岩不管,徑直向楚穹飛離去的方向追去。
「等等、等等我!老朽也許會幫助你們哩……哎,這丫頭……怎麼說急就急吶!」老刁叟東方岩叫喊著,尾隨著薛劍霞也向小路奔去
不一會兒,兩人來到一條小溪邊。
薛劍霞看到草叢中有一個東西在月光下閃閃發光,俯身拾到手中觀看,原來是一小截殘劍。薛劍霞心里一陣驚慌,警覺地向四下里尋找,見地上斑斑點點盡是血跡,不由得大吃一驚,立刻帶著幾分埋怨地語調對東方岩大聲喊道︰「東方老伯,你看!」
東方岩仔細看了看地上的血跡和倒伏的青草,斷定這里剛剛發生了一場廝殺。可是這場廝殺的雙方究竟是什麼人,一時難以斷定。
薛劍霞唯恐楚公子出現差錯,她急得兩眼淚汪汪的,頭上滲出了汗水。
東方岩緊鎖雙眉,安慰薛劍霞說︰「孩子,別急,我們再仔細找一找。」說罷,拉著薛劍霞,一老一少兩個身影沿著小溪邊,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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