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嗎?青蟬不認為姜無憂會覺得自己手下那坨濕泥當得上「好看」這二字的評價,那她是在說什麼……好看?
青蟬不敢妄自想象,可她的眼眸里清晰地印出了姜無憂靠近的面容,與那次在橋上時相渀,兩人近地呼吸相吸,姜無憂的氣息令青蟬整個人都燒了起來,臉上的紅暈一直蔓延到脖子往下。承受不住了似的,青蟬閉了閉眼楮,順勢側過一些頭。
落進姜無憂眼中的青蟬,是那樣溫婉可人的模樣,額頭飽滿光潔,睫毛縴長濃密,忽閃忽閃的,肌膚水靈地好像輕輕一踫,就會沁出水來。
根本顧不得手上的泥了,青蟬緊緊捏著手心……這樣過了多久?她沒有概念,一直在那麼那麼近的距離,她唯恐克制不住自己內心的貪念,就這麼撲上去擁住姜無憂。
自重,自重,她拼命告誡自己。自作多情的下場她在細砂那里看見了,千萬不要重蹈覆轍才好……這不過與上次一樣,姜無憂很快就會若無其事地走開的。
可姜無憂遲遲沒有如前次那般走開,這樣的氣氛也未免過于古怪了。青蟬在心底連告了幾聲「鎮靜」,這才重新睜開眼,帶著幾分羞意,漂亮明媚的雙目中一派無邪與天真︰「我……」
她想打破這個讓人尷尬的境遇,可惜才吐出一個字,雙唇驟然就被姜無憂封住了。
柔軟的觸覺刺激著青蟬的神經,兩人唇瓣貼合,氣息近得再也分不出彼此。這一瞬間,青蟬恍惚覺得自己見到了那夜在頭頂綻開的絢爛焰火,五光十色,華麗無比。她將眼楮睜得大大的,而姜無憂狹長的雙目內眸如點墨,漆黑一片。
須臾,姜無憂移開嘴唇,站直了身體。
「你……」這個短暫的吻讓青蟬臉上紅雲密布,就像剛剛喝了醇酒,帶著微醺的嬌嬈情態,手腳發軟,聲音起飄。
她親了她,姜無憂親了她!這是她窮極一生都不能想象的事,哪怕想一下,都會是對姜無憂的玷污,可是現在……居然成真了!
青蟬咬著唇瓣,那上面似乎還殘留著姜無憂的味道,這個認知讓青蟬的臉愈加發燙,但或許只有這個動作,才能勉強止住她不受控制的想要發笑的沖動。
你為什麼會親我?這個問題青蟬羞于問出口,但她的眼神卻清楚明白的將自己的意思傳達給了姜無憂。
兩人一站一坐,姜無憂看著她酡紅的臉蛋,發亮的雙眸,在靜默了片刻之後,面無波瀾道︰「抱歉,我有些不受控制。」
不受控制……?是意味著情不自禁了嗎?青蟬再壓抑不住笑容,只好任由它們囂張地爬滿臉龐。
「我忘了你是半魚,生來俱有這樣的本領。」姜無憂退後幾步,回到窗邊。
她就站在飛舞的陽光之中,周身光芒籠罩,可因為她的這句話,青蟬卻陷入泥淖,臉上的笑容陡然干涸了。她探詢地注視著姜無憂,可姜無憂卻不願再給她任何回應。
……她的話,她的意思是方才不受控制的原因,並非因為情不自禁,而是受到了半魚的蠱惑?
——她並非自願?
青蟬臉上的紅暈一點一點褪去。她難堪地低下頭,囁喏了半晌,才僵硬地從凳子上站起來︰「我……實在不知會這樣,我不是故意的,並非……」
「無礙。」姜無憂頭也不回地打斷她,儼然一副「往事休要再提」的架勢。
青蟬覺得有些可笑。她的第一次親吻,她蠢蠢欲動的情思,注定要在姜無憂的這句話里化成灰燼嗎?
青蟬一會兒因為這個吻而臉臊心跳,一會兒又因為姜無憂的話而怏怏不快。她到達十四門的時候,正是午時。謝眠風端了碗面蹲在廊下,呼嚕呼嚕的,吃沒吃相,坐沒坐相,極度有礙觀瞻。青蟬推開院門進去,根本沒有留意到她,只一徑往里走。謝眠風急忙跟在她後頭,一邊吸溜著面條一邊抽空詢問她︰「小青蟬,你考慮得怎麼樣,準備幾時帶我離去?」
青蟬被姜無憂打擊得萎靡不振,此刻對于謝眠風的問話是充耳不聞,行尸走肉般地穿過走廊,遠遠將她甩在了後面。經過廳堂時不妨被出來的細砂撞了個正著,細砂一見是她,立即熱切地將她拉到一邊,壓低嗓音,聲音里充滿著無比的歡樂︰「姬大人來了。」
青蟬被她這一拉,拉回了魂,下意識往廳堂里瞧去。姬蓮生兩鬢編著小辮,于腦後挽起,干干淨淨一張臉,氣質超群。她正側坐在桌前,滿滿一桌子的好菜,顯然細砂之前正與之一道享用午餐。
「你可知她今日來找我是為了何事?」細砂兀自嬌笑起來,得意洋洋地賣起了關子。
青蟬搖頭。
細砂神采奕奕的與她咬耳朵︰「她啊,說自個兒昨日言重了,今天特地過來向我賠不是的。」
青蟬︰「……」
青蟬木木的反應不讓細砂滿意,細砂搖晃她︰「你說我是不是還有機會啊?」
青蟬︰「……」
「哎呀,我不跟你說了,我還給她準備了甜湯,這就去廚房看看去。」細砂愉悅地走開了,青蟬看看她的背影,又去看里面的姬蓮生。
姬蓮生接收到青蟬的目光,表情立時有些別扭。
青蟬想感情真是個奇怪的東西,它昨夜還讓細砂痛苦地肝腸寸斷,現在又讓她這樣的歡快。……自己與細砂又有什麼區別呢?還不是被姜無憂捏在了手心里,親都親了,卻又因為一句話,輕易就左右了情緒。
——等等!青蟬盯著姬蓮生,如果她沒有記錯,在死亡沙漠之時,姬蓮生亦提到過她身為半魚的這種懾人心神的能力,姬蓮生當時是什麼反應?……她根本不受蠱惑!自己的能力在她的道行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既然她不存在蠱惑姬蓮生的能力,那又怎會蠱惑得了姜無憂?
青蟬腦子里「轟」的一下,各種念頭沸粥似地往外滾,她的心髒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想看我,自可以光明正大地坐過來,何至于這麼隔空遠觀?」姬蓮生本不想主動搭訕,可鬼使神差的還是開了口調侃。話一說完,她的手指就急躁地敲起桌面。她們昨日不歡而散,她難免懊惱自己的沉不住氣,又擔心青蟬不理不睬削了面子……誰知青蟬居然真的走了過來,還挑了最近的位置坐下。
姬蓮生︰「……」
青蟬拋開以往成見,特地放柔了聲音︰「姬蓮生……」
這回換姬蓮生不自在了,人都是有慣性的,她一向受著青蟬的冷言冷語,對方突然態度急轉,她在吃驚而外,不動聲色地尋思個中原因。
青蟬努力凝望著她︰「毓含珍當初能夠蠱惑你嗎?」
「……」姬蓮生挺直脊背,感覺後背蒙了一層冷汗,青蟬這是問的什麼問題?她心中驚駭,面上還是不動分毫︰「她確實是有試圖……蠱惑過我,不過火候欠佳……你怎麼會問這個?」
青蟬︰「那我比毓含珍如何?」
姬蓮生︰「……」
青蟬更進一步︰「有蠱惑到你的可能性嗎?」
青蟬風光霽月,又是一味想從姬蓮生這里找到答案,是以問話間並沒有顧及太多,而這話听在姬蓮生耳中,卻滿不是字面那麼簡單的意思了。她露出了這天里的頭一個發自心底的笑容,身體前傾,好更靠近青蟬一些,嘴上慢悠悠地重復︰「……蠱惑我?……你?」
青蟬一本正經點頭︰「有這種可能性嗎?」
姬蓮生高深莫測道︰「在道行上你比毓含珍差了不是一星半點,所以想用這種手段蠱惑我,就憑你,永遠沒可能。」
這話無疑是給青蟬吃了個大大的定心丸,既然姬蓮生如此確定,那她自然也就蠱惑不了姜無憂了!姜無憂那句「我忘了你是半魚,生來俱有這樣的本領」分明就是借口!借口!
念及此處,青蟬難掩喜悅,對著姬蓮生由衷抒發︰「多謝。」
正微感飄然的姬蓮生︰「……」
然後青蟬就毫無留戀地走了。
姬蓮生在喝細砂親手炖的甜湯時,不知為何在甜的發膩中嘗到了一股苦澀的滋味。青蟬因為「永遠沒可能」蠱惑到她,而開開心心地說了句「多謝」……
身旁的細砂頻頻送來秋波,白鶴城無所不能的姬大人扶額輕嘆,她覺得自己今日走這一遭,委實有些多此一舉、莫名其妙。
而另一邊,托了姬蓮生的福,青蟬心中的煩悶一掃而空,天知道她有多想立刻跑去質問姜無憂為何要撒謊,可既然姜無憂選擇了用謊言來面對,她倒也不便拆穿她了。
——只是心底深處有個觸角悄悄冒頭,對姜無憂而言,自己大約還是不同的,起碼也是稍稍特別的。
第二日,青蟬收拾了心情,依舊去第六門上見姜無憂。謝眠風昨日踫了一頭釘子,今日改變策略,不依不饒地跟著青蟬討要結果。
青蟬︰「不是我不答應你,一切等端木回來再說吧!」
謝眠風抱起胳膊,皮笑肉不笑地附和︰「說得也沒錯,可以理解。」
青蟬︰「那你能別跟著我了嗎?」
謝眠風四下張望一番︰「咦?這就到了第六門了?與你一路走一路說話,竟然沒有察覺。」
青蟬︰「……」
謝眠風笑眯眯︰「你昨日就是一早外出,今日依然如此,想來我出獄之前怕也常常這樣罷?……第六門上有誰?還是有什麼你感興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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