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滾動在小巷的青石板上,車廂微微地晃動著,魏北悠倚著車壁微微掀起窗簾往外看。京中已是花紅柳綠的,那股子蓄勢待發的夏熱也隱隱地躁動著。
高高的圍牆顯得非常漫長,魏北悠只能看見樹木、天空和池塘,好像是這座莊園的後面。魏北悠奇怪,微掀了轎簾,問道︰「南橋,怎麼走到這小道上來了?」
南橋也不回頭,只應道︰「是春陽讓我帶您走後面的,前面車多人多,小姐出現多有不便。這條路通楊府的側門,我先行走過的,您坐好便是。」
魏北悠微微挑了挑眉,坐了回去。南橋倒是個听話的,讓他別自稱「小的」,他也就「我」「我」的說的非常順口,魏北悠听了心里也舒坦。至于春陽為什麼不讓她走正門,大約是楊樂瑤邀請了她,卻不是楊府邀請她,那正門她暫時是沒資格進的。
「小姐,到了。」過了一會兒,車子一頓,魏北悠听見南橋說,「到了,小姐,下車吧。」從車廂里探出頭來時,楊樂瑤和安彤兩個竟然站在門口,沖她笑靨如花。
這是親自出來接她?魏北悠心中一動,趕緊下了車,卻見安彤快步迎上來,笑眯眯地道︰「可盼著姐姐來了,就等姐姐給安彤帶好玩的呢。」
魏北悠噗嗤笑了,「原以為是盼著我,原來是盼著我帶好玩的,哎,禮物就在車上,你自己去拿吧,我回去了。」
「哎哎哎——」一把拉住轉身欲走的魏北悠,安彤紅撲撲的小臉微抬,「姐姐,你別走啦,不要你的東西還不成嗎?」
魏北悠輕輕捏了一下她委屈的小臉,調侃道︰「哪里就敢不給安大妹妹禮物了,不然下回還想不想來了?」
「真的啊,魏姐姐真好。我能先去看看嗎?」安彤眼楮突然亮的驚人,眨巴眨巴地期盼地看著魏北悠。
魏北悠掀了轎簾,露出擺放在車廂里的盒子。安彤一把抱了出來,笑咧了嘴,還要勉強空出個手臂挽著魏北悠往前走。
魏北悠回頭朝南橋點了點頭,和安彤一起朝楊樂瑤走了過去。
「樂瑤。」魏北悠微微矮身行禮,卻被楊樂瑤一把攔住,道,「我楊樂瑤只請姐妹過府,卻不是誰想來就來的。既是姐妹了,北悠哪里需要這套虛禮?」
魏北悠心中暗暗一嘆,面上露了感動的笑容,「還承樂瑤記掛。北悠的性子一貫也沒個貼心人,如今有了樂瑤和安彤妹妹做姐妹,此生也就無憾了。」
「北悠說哪里話來。」楊樂瑤微微搖頭,將魏北悠迎進府里去。
安彤在一邊努力跟盒子奮斗,听到魏北悠的話連忙笑著抬頭,叫道︰「安彤有姐姐,也無憾了。」
魏北悠和楊樂瑤對視一眼,莞爾一笑。
「好了,今日我請北悠來玩的,偏拽了那麼些文縐縐的東西,真是掃興。北悠,咱們就有什麼說什麼,不必學那些酸腐之人。」楊樂瑤帶著人進了內院,滿身的端莊就松散下來,挑著眉跟魏北悠宣布。
「好啊,我這也是裝模作樣累得很了,馬車上坐的也不甚舒服。當然了,若是樂瑤還想幾日未見可無恙,北悠也是願意一切都好,勞你掛念的。」魏北悠眉眼皆笑,神色間一抹調皮。
「去。」楊樂瑤嗔道,「誰叫你那樣了,累了就到我榻上坐坐去,我特意把她們都攆走了,方便我姐妹說話的。」
魏北悠和楊樂瑤晃晃悠悠地沒了大家小姐的氣度,鬧哄哄地涌進閨房里。安彤從兩人身邊一溜煙地躥過去,往榻上一鋪,大聲道︰「小榻是我的了,你們坐凳子上。」
楊樂瑤顯是習慣了她這副賴皮的樣子,故意道︰「往日我都讓著你,但今日北悠來了,我就偏要坐,怎麼樣?」
安彤望著魏北悠看她的無奈又好笑的眼神,略一思索,就站起來,道︰「魏姐姐坐吧,安彤讓給你。」
楊樂瑤奇道︰「平日里你怎麼不這麼乖巧?偏北悠來了倒讓得果決。」
若是此刻安彤狡賴,隨意接上一句,這事便也就過去了。偏偏安彤微微低了頭,天色微紅,卻沒有答話。
魏北悠一怔,心思活絡過來,挽了楊樂瑤在小榻上坐下,親熱地笑道︰「你不知她今日為何讓我?你不瞧她手中拿著誰送的東西呢。她總要想著,魏姐姐也不知有沒有楊姐姐好說話,我還是乖巧些,下次、下下次還能撈著禮物,勉強讓她一回也是值得的。」魏北悠學著話中那副打著小算盤的樣子,一會兒愁眉、一會兒高興,把楊樂瑤也逗笑了。
「你個小丫頭,跟你魏姐姐還這麼多心計,可不叫人一眼就看穿了麼?」楊樂瑤笑話安彤。
魏北悠睜大了眼楮,驚訝道︰「莫不是,樂瑤和安妹妹說好了的?」
楊樂瑤樂了,故作硬氣,「怎麼著,我和彤兒就是計劃好了的,可不叫你著急一回,生做了那調撥我和彤兒的關系的人。」
魏北悠知道這是楊樂瑤說笑,也不甚計較,挨著兩人坐在小榻上,將盒子分別遞給兩人。
「樂瑤,這是你的。」
「安妹妹,這是你的。」
安彤接過去,水靈靈的大眼楮眨了幾下,道︰「姐姐,叫我彤兒就好。」
魏北悠點頭應了,「彤兒」,示意她繼續拆手里的盒子。
安彤卻露出一個會心的微笑來,臉上全是不做偽的欣喜,低下頭去慢慢拆魏北悠精心包裝的盒子。
緞帶解下來,一塊雲帕的四個角展開,檀木做的海棠鏤空雕盒子呈現出來。楊樂瑤看見盒子,臉色微微一變,抬頭看魏北悠,見她只是微微笑著。斂了斂神色,楊樂瑤慎重地開了盒子,見里面放了黃色的綢布,布上兩樣物事。一個茶壺狀的東西,一個是透明的小瓶子,甚是罕見。
「這是……」楊樂瑤驚訝道。
「機緣之下得了這些小東西,北悠也認不出好壞,只覺得特別,樂瑤可喜歡麼?」魏北悠神色淡淡,似乎看不到楊樂瑤瞪大的雙眼。
「這些都是什麼?」安彤湊過來問。
她手里也是一個透明的小瓶子,另一個卻是小鳥狀的東西,造型別致可愛,只是也不知是做什麼用的。
「這個茶壺和這只小鳥的功用一樣,都是用來燻香的,因著輕便可愛,可以隨身攜帶。這透明的小瓶子里裝的是伽南沉,一種香料而已。只是少見而已,卻並不稀罕。」魏北悠慢慢的解釋著,把茶壺和小鳥的使用方法教給楊樂瑤和安彤。
「真是太過精巧了,卻不知這瓶子是何材質,竟然能如此透亮?」楊樂瑤疑惑。
魏北悠搖頭,「這些東西並上次的瓷女圭女圭都是南疆來的人販賣的,當時他急著要走,我便全買了下來,也沒細問到底是些什麼東西。」
說起來,這些東西還是她重生之前鬧集市的時候買的,如今看來,也不算白買。
楊樂瑤像是不太滿意魏北悠的答案,遲疑了一會兒,才叫丫頭把東西好好地收了。
魏北悠也不深追究,只是見安彤把東西抱在懷里一刻不放,心里微微地酸甜。「彤兒,你且放在一邊,走時再拿上好不好?若是不慎摔壞了,姐姐可沒得新的給你。」
安彤應了,趁楊樂瑤出去吩咐下人收好盒子,快速地湊了過來,道︰「姐姐,我知道你是真關心彤兒,卻不知為什麼?」
魏北悠愣了愣,卻回給她一個笑容,「那你呢?」
「我?」安彤迷惑地重復了一聲,然後雙眼中的迷霧漸漸散開,眸色愈加清亮起來,唇邊也毫不吝嗇地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姐姐和彤兒一樣麼?看到姐姐,彤兒只覺得親近異常。」
魏北悠也不說話,只是溫柔地看著她,直到楊樂瑤走了進來,神神秘秘地拉住她問道︰「听說北悠可以參加陸公子的每月聚會?」
「嗯。」魏北悠心下有了計較,神色間鎮定自若,坦然道,「每月十六,陸府確實都有一場聚會,不過到十月份就停止,來年再開始,如此循環。」
「陸公子生得……怎麼樣?」楊樂瑤臉上微微泛了紅暈,不敢看魏北悠。
魏北悠微微驚訝,「樂瑤見過陸青嵐?」
「唔……隨母親參加年宴的時候,遠遠地望見過一回。」楊樂瑤聲音低低地,有些羞窘。
「嗯,青嵐公子在京城也是久負盛名,他的相貌確是我所見過的最好的。」魏北悠雖對陸青嵐的情感是復雜的,但卻不能否認這一點。
也不知楊樂瑤是不是滿意了,反正那臉上的紅暈又深了一層。
「北悠,能不能帶我參加聚會……唔,若是麻煩,便不用了。」楊樂瑤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氣,才敢說出口來。魏北悠瞧著她的臉都紅透了,模上去一定滾燙滾燙的。
「嗯……」魏北悠猶豫了。麻煩什麼的皆是小事,只是看楊樂瑤的樣子,跟前世的她差不多,若是真接觸了那妖孽一樣的陸青嵐,必然墜入情海。大戶人家的婚事哪里能自己做主?徒然添一怨女罷了。況且那陸青嵐,絕非良配。
然而有的時候,人一死心眼,哪里還勸得回來?
安彤也摻和了一腳,好像是頗願意去那個傳說中的聚會見識見識。兩個人軟磨硬泡,直把她晃悠的暈頭轉向,把她口中的告誡之語全當作推月兌,魏北悠實在無法,終于還是點頭應了。
各人皆有各人的命數。
魏北悠站在楊府的側門外,望著有些過分耀眼的如同鮮血的殘陽,入了神。
一個人卻朝著她直直走了過來,魏北悠轉頭一看,不由得長大了嘴巴。
她剛剛才想到那個莫名其妙的說要娶她的少年,這少年的娘親就出現了,會不會太詭異了一點?
「小丫頭,終于又見到你了。」雲夫人看見魏北悠,冷眼瞪了她許久,說出的話卻帶著讓人無法匹配的溫和。
「雲夫人。」魏北悠恭敬地行禮,對這個雲夫人,她實在是有點兒接受不良。只是覺得她性子該是好的,只是表情……還在冬天沒暖過來。
「嗯,幾日不見,出落地到更美了,只是……」雲夫人微微皺眉。
魏北悠凝神去听她那只是後面的話,卻覺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因為她恍惚听到的是,「臭小子去邊關打仗吃不好睡不好,肯定更丑了,配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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