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一國之君,也是國公府的外孫。幼時一年也會微服來國公府一次。是以國公府有專門為他準備的臥房園子。
太後老人家卻把皇帝帶到了她曾經住的園子。這園子草木花樹皆沒修剪,任其自然生長,亂也隨性。皇帝站在一含苞梅樹前,負手而立。紅梅黑袍,灼然沉靜。
國公爺那些極品親戚,張庭也是知曉的。但到底沒親眼見過。真正,如狼似虎吶……那麼多年輕姑娘,張庭一尋思,假裝咳了咳,「主子,太後老人家那些妹妹佷女們,可是她老人家給主子……」給主子準備的後宮美人?
「不是她。」皇帝淡淡道。不是她安排的。
張庭又咳了咳,「主子,依奴才看,這些雖不是太後老人家安排的。但她老人家的確想皇上多充盈後宮。今日竟連花樓都去了。」
花樓?他那母後可不止讓他看看美人可人這一件事。想必太後早知近來許多陌生番邦人莫名出現在京城。那些人在京城最喜歡去勾欄喝花酒。太後帶他去花樓,定算準了花樓眾人會把他們誤以為番邦人。借此來告訴他,番邦人有詭異罷。
近來邊疆不穩,那些看似經商的番邦人涌入京都。混藏其中的細作又怎能逃過他的耳目,他不過將計就計,不打草驚蛇罷了。
再說太後老人家。她五歲前曾在老家住過半年。孫子孫女一籮筐,獨獨很疼她。現在,老太太真的老了。白發人送走了她爹這個黑發人。身體狀況越發不好。心眼兒也越長越偏。倒不像國公府是她親人,只是座金庫。
老家那些人做得出來。老太太的病要用上好人參養著,國公府有次因事晚送了些日子,老太太數度昏厥,偏生自己不拿銀錢出來買人參,那些叔伯姑姑們也舍不得出銀子,只寫了信來,人都昏蹶了還愣是要等國公府千里迢迢送人參去。
國公爺的那些俸祿,得的賞賜。幾乎被那些兄弟以各種名目掏空。國公夫人早就拿嫁妝墊了。那些叔伯弟兄,現在有家境富甲一方的。最差也有小富貴。丫鬟歌姬姨太太皆能養一堆。就是不舍得拿錢給老太太治病,買參。老太太自己也認為國公爺的錢都是取之不竭用之不盡,天上往下掉的。她的私房錢斷斷不會拿出來,要留給國公爺的七弟。普通人家,最稀罕的就是小兒子。養兒防老,老太太是跟小兒子的。什麼自然是往小兒子家攬。
想起種種,那些小家子氣的蒜皮雞毛。太後實在無可奈何又煩得很。她並非吝嗇之人,金銀看得輕。只見不得那些不識好歹的作為。
縱如此,老太太對她這個孫女,幼年帝愛卻是真。陪著老太太說了會兒話,和那些嬸娘伯母打了招呼,終于尋著機會把國公夫人拉了出來。
兩母女進了內室,關起門來。
太後往椅子上一歪,「這下有得我忙了。長公主整天在宮里琢磨怎麼收拾我呢,又給我出這麼大的難題。」
那些如花似玉的妹妹佷女兒們,是帶來給她皇帝兒子選秀用的!那天高皇帝遠的偏僻疙瘩,宮里選秀的榜文根本沒出,家里就得到消息來了。背後不知是哪位朝臣在搗鬼放風鼓動。目的,應該是想拉更多的雲家人下水罷。
太後冷笑了一聲。雲夫人就著她腦袋一彈。賞她四個字︰陰陽怪氣。
太後嘟嘴抱怨。雲夫人恨鐵不成鋼,「看看,坐沒坐相,站沒站相。哪有我半點姿儀風采。」太後小嘴兒翹得更高,「踩自己女兒來抬贊自己,你老人家真是不含糊。」雲夫人嘖嘖兩聲,「喲,這小嘴兒翹得,掛夜壺一準好使。」
雲夫人又嫌棄自家女兒的男兒打扮來。等她嫌棄夠了,太後看雲夫人精神好得很,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哼哼道,「天晚了,我帶恆昱回宮了。」她本意是帶皇帝來看看雲夫人這個外婆。畢竟雲夫人亦是惦記皇帝這個外孫的。沒料到現在面都還沒機會見。
端雅的雲夫人說話倒是直接,「我知道你的意思。只看見皇上,我總是想起你那短命的姐姐。不如少見,不見。」轉了個眼就去提溜太後耳朵,「你呀,你呀,膽肥也要有個度。」
太後躲著抱怨,「捏疼了好不好。」
她這母親嘴巴有時是毒了點。心腸挺軟。猶記得當初她入宮前,雲夫人躲在屋子里哭了整整一宿。太後沒見過雲夫人哭。第二天雲夫人頂著紅桃子一樣的眯眯腫眼戳她腦門,「你若變得不像我女兒,我就斷了你的腿!」
听听,這像一個娘親說的話麼。雲夫人養孩子的教育方法顯然和她不一樣,她一向奉行慈愛可親為主。
太後和皇帝兒子出府的時候,雲夫人已差人清了道路。倒也清淨。只沒料到那雲芳芳冤魂不散先偷跑到府外石獅子後等著。太後皇帝一出現,她跑出來一臉親熱,又說想八姐,又說皇宮必定很美很大罷。瓜片看似有禮實則半強迫的擋開她,溫柔得毫不客氣。「噯喲,九姑娘,皇宮可不是什麼白菜蘿卜都能進的。」雲芳芳不大喜歡瓜片,面子上卻不露。多少聰明了一回。
回去讓張庭準備馬車,竟只有一輛。太後老人家問怎麼回事。皇帝兒子用很平常的語氣告訴她,「今日見街角那些乞兒,衣衫襤褸,食不果月復。朕能省一些還是省省罷。只是雇一輛馬車的銀錢。朕也能心安些。母後請上車吧,兒臣權當做一回母後的車夫。」
太後一時訝然,倒也不覺得太過突兀。遙記得,那一年風不調,雨不順,糧食收成慘淡。她老人家剛剛爬上後位,整天要應付各種長槍短炮,那作死的先帝只會看熱鬧,斷不會幫她。是以她好些天沒來得及關心一幫子皇家孩子。
等她想起去看看恆昱時,愣是被那肌瘦神消的男娃唬得一愣一愣的。天災造成許多百姓吃不好,長公主在宮里發起節食節約從我做起來標榜,太後她老人家當時正在發育身體,每天那麼辛苦,才懶得響應。依舊在關雎宮讓瓜片煮好吃的。飯都吃不飽,哪來的力氣做事?
只她沒想到長公主這迂腐腦袋,你隨便做做樣子,不浪費也就罷了,用得著一定要把原本玉面雪團般的孩子折騰成這般形容麼?
眼下,皇帝兒子連雇一輛馬車的錢都要省。定是童年陰影嚴重。她老人家一時心緒復雜,皇帝兒子孝順又知體恤民生,她很欣慰。又覺得挺心酸。這孩子被長公主毒害摧殘成什麼樣子了。哪里舍得讓他大冬天在外面吹寒風給她趕車。
左右她也是他母後,沒那麼多避諱的。「恆昱,和哀家一道罷。」
張庭一直默默垂著頭,也不去伺候皇帝上車。瓜片去踩張庭腳的時候,皇帝自己上車了。打起簾子向車外但後伸出手。「母後,手給兒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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