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南市街的一個廢棄老屋內。
一個甕聲翁氣的聲音打破寂靜︰「我便不去!他南星寒是相夫氏之墨,我等卻傳自祖師爺座下大弟子禽滑厘,屬于相里氏。以前我們是沒有巨子,便尊南星寒為巨子。如今我等有了巨子,何必再听他號令,受那鳥氣正是抱著膀子蹲在炕上的耕柱子。
再看昏暗光線的屋里或作或站還有五個人,正是縣子碩、神針婆婆、跌鼻、苦獲、纏子等薊城墨家內門弟子。
只見神針婆婆拿著一面帛,手捏一枚繡花針,在窗戶she進來的僅有的一道光線里坐著,此時抬頭嘆了口氣︰「柱子啊,你以為在這里的哪個想去?相夫氏專jing機關制器和暗殺術,在三墨中實力最強聲名最響。遠非崇尚墨家游俠的相里氏能比的。這巨子召集令一出,內門弟子若不去,你可想過後果麼?趙國魏無涯的事你難道忘了麼?」
原來,墨子當初傳下墨門,臨出世前將本門信物墨雪劍傳給禽滑厘,命其為第二任巨子。但墨子的兒子墨植不服,分裂出一支。禽滑厘一支便是相里氏,因奉墨子信物,號稱正墨。墨植這支是相夫氏,因擅長機關術和暗殺術,世稱影墨。正墨影墨爭斗頗為激烈,後又有一支中立派兩不偏幫,慨然分出,稱為鄧陵氏,由此墨門三分。
相里氏之墨承繼了墨子的劍術游俠之學,鄧陵氏承繼了墨子的雜學軍事方術等等,號稱偏墨。剛開始分裂時,正墨實力最強,影墨次之,偏墨最弱。傳到如今,影墨因機關術和暗殺威懾天下,聲勢最強;偏墨涉及軍陣方術,最為神秘,實力聲望次之;而正墨這一支因墨雪劍失傳百年,反倒成了最弱的一支。
天下七國,南面的秦韓楚是影墨相夫氏的勢力範圍,中原月復地齊魏兩國是偏墨鄧陵氏的勢力範圍,而正墨相里氏如今弟子傳人僅在燕趙兩國而已。數百年來,影墨高手輩出,巨子之爭每出其下,偏墨常期處于半歸隱半入仕的狀態,對巨子之爭本無多大興趣,而正墨已經兩百年無法爭得巨子。使得這些正墨內門弟子憋悶不已,所以兩年前見燕青陽腰上綁著墨規大搖大擺才迫不及待奉他為巨子。要知道正墨唯一的優勢就在于墨子親賜信物,如今信物丟失已久,但祖師爺的墨規號稱「墨門規矩」,比之墨雪劍強了不知多少,所謂久旱逢甘霖,教這些正墨弟子如何不欣喜若狂?
哪知,才奉新巨子不久,老巨子就傳來召集令。要知南星寒作為八星國士成名已久,那是墨家公認的第一人。而燕青陽只是他們幾個奉認的巨子,出了燕國誰承認啊!若是公然違抗,眾人听得神針婆婆提到的趙國魏無涯,不由得想起那個六星上階的名士——趙國平原君門下的響當當的人物,便是因不遵巨子召集令,夜間被三個黑衣人生生困殺在臥室當中!
眾人沉吟良久,身形短小鼻子扁平的跌鼻忽道︰「纏子,一個月前是你接下的巨子召集令,依你看,那傳訊之人實力如何?」
纏子因有一手絕活,再加上人頗為機jing,向來負責城中傳訊事務,听得跌鼻這一問,搖搖頭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此事行不通。那傳訊者十分jing覺,令牌一送,人便不見了
跌鼻想得當然是擊殺傳訊者,將此事推作不知。然後拖得一時是一時,他卻忘了,人家相夫氏以暗殺見長,行蹤詭秘已成習慣,如何是這些直肚腸漢子所能算計的。
耕柱子道︰「縣子碩,咱這幫人里就你識得字多。肚子里鬼主意也最多。你出個主意,大家伙去還是不去?」
縣子碩收起折扇,模著鼻子苦笑道︰「你這哪是讓我出主意,是要我拿主意!此事事關重大,若去了,那我等奉燕青陽為巨子便毫無意義,形同反復小人,豈是大丈夫所為?可若不去,公然抗命的後果著實不美!」
耕柱子怒道︰「說了半天和放屁差不多!這誰不知道啊!」
縣子碩搖頭笑道︰「你這火爆xing子,听我說完。為今之計,便是趁此時機……」眾人齊齊瞪大眼楮瞧著縣子碩,只見他將折扇重重擊在手上︰「幫青陽奪得巨子之位!」
縣子碩看著大家伙瞠目結舌的表情,施施然道︰「如此才一舉兩得!」
耕柱子跳下炕,大手模了模縣子碩的腦門,瞪著銅鈴大眼詫道︰「你發燒將腦殼燒糊了?」
神針婆婆也搖頭嘆息道︰「子碩,青陽才五星,那南星寒可是八星國士!我們要是攛掇著青陽去楚國對戰南星寒,不是送死麼?」
纏子也皺眉道︰「我等死不打緊,可是青陽前途遠大,才十歲便是五星。等個十年二十年不難與那南星寒一爭長短
縣子碩笑而不語,等眾人發完牢sao了,才道︰「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咱們巨子現下不敵南星寒沒錯,但據我打听消息,你們可知青陽的師父是誰?」
眾人齊齊側目,他們都知道青陽學藝于燕國學宮,燕國學宮有幾個能提得起來的貨?針婆婆曬然道︰「風四行?還是虢石父?不對,虢石父失蹤已久。那八成便是風四行了
纏子道︰「風四行從前便是七星時也僅為低階,更何況掉落階位已久,早已非國士
縣子碩神神秘秘笑了笑,開口蹦出幾個字︰「錯了,是蓋聶
這些人都是風塵異人,對于江湖之事甚為熟稔。頓時眾人驚呼起來︰「七星劍聖?難怪難怪!」
針婆婆又道︰「我也早听過蓋聶劍聖大名。但他只是區區七星啊!」
縣子碩搖搖頭道︰「七星是指他的本命寶劍是七星劍。便是天下十大名劍中排名第五的龍淵。听說這位劍聖不到四旬便模到劍神門檻,曾在楚國對戰兩名七星國士,斬傷一人而退之。實在了得!很少有人見過他的七星龍淵劍,但世傳他早已踏入了八星之境
跌鼻插道︰「我听說此人曾在王城近郊結廬而居,但生xing落落寡合,孤傲冷僻,令人難以親近。誰曾想他是咱們的巨子的師父。嘿嘿!」
纏子緩緩道︰「如此一來,倒是大妙。可是,縣子碩,如今我們是要青陽去和南星寒奪得巨子之位。又不是請他師父去,再說了,便是蓋聶對上南星寒,也不敢說必勝!」
眾人點頭稱是。
縣子碩又笑道︰「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話沒說完,突然間耕柱子大手一抓將縣子碩提了起來,急道︰「有屁一口氣放出來,慢慢騰騰倒人胃口
縣子碩一扭身,游魚般掙月兌了耕柱子大手,苦笑道︰「柱子,就你這麼粗魯毛躁但也不再拖拉,目光灼灼道︰「我已探听清楚,蓋聶早已南下楚國。除了找chun申君報當年圍堵之仇,便是找南星寒比劍!此事善加利用,不難有機會令青陽一舉奪得天下墨門巨子之位!諸位說,這召集令如今是否是一個大好時機?」
眾人倒吸一口氣,喜憂參半。當今劍聖對戰墨門巨子,無論如何都是曠古絕今的大戰。劍聖蓋聶的龍淵自不必說,排名天下十大名劍之五,南星寒手中的一把寒星劍來歷卻更為神秘,傳為天外隕石所鑄,有莫名異能。這一戰,作為墨門弟子的他們竟一時說不出究竟希望誰勝出!
耕柱子撫著光頭哈哈大笑︰「如此對決,光想想就讓人熱血澎湃。這一戰,老子無論如何得去看看!」
眾人直接無視了這個莽漢,只見神針婆婆轉首對一直沒說話的苦獲道︰「苦獲,此事你怎麼看?」
苦獲看外表是一個四十多歲滿臉淒苦的農夫,但人人都知道,苦獲為人堅毅寡言,凡事不出聲則已,言出必行,出言必應。燕國墨門中流傳著一個評價︰「苦其心智,勞其體膚,安忍如山苦獲兮,可堪重任!」是以這十幾個內門弟子,出主意的往往是足智多謀的縣子碩,拿主意的反倒成了這沉默寡言的苦獲。眾人長期以來,逢大事決斷,必听苦獲出言心下方安。
只見苦獲在眾人期盼中,就說了兩句話︰「此事可行。但需先找到青陽了解清楚
青陽到底在哪里呢?他們曾潛入學宮去尋找,找了幾次也不曾找到。他們哪里知道,燕青陽自兩年前一別,在劍淵苦修一年零九個月,又在銅門甬道修行三個月,莫說是他們,闔宮上下除了駝子誰也不知道燕青陽行蹤!
幾人正相對無語之時,突然見一個半大的孩子跑了進來,抱拳躬身道︰「報告各位首領,巨子出現在城中!」
耕柱子一把抓住那孩子的肩膀︰「快告訴我,他在哪里?」
燕青陽此時一身新裝剛剛走入王城,有了上次的教訓,墨規被他作為內衣腰帶綁在身上。進入內城不久,便見耕柱子隨著一個孩子大步走來,燕青陽微微一笑,不及說話。卻見耕柱子急急地抓著他胳膊,低聲道︰「公子,可找你啦!有要事相商,快隨我來!」
燕青陽心中一突︰他們找我何事?腳下卻不由得跟著青衣小販穿街過巷的到了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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