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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卻說侯府內,贏芳華小產之後,日日閉門不出,只在屋中躺著靜養。

這日午後,司徒仲吃了過了午飯,進她房來。見她面向里的臥在床上,只道她睡了,便問丫頭道︰「夫人吃過了飯不曾?」丫頭答道︰「吃過了,就是吃的少。侯爺特意吩咐煎的烏雞肉粥,也只吃了小半碗。旁的一應沒動,還是原封撤下去的司徒仲躊躇道︰「既這麼著,晚上我叫他們再做些別的話音才落,贏芳華就在床上悶悶的說道︰「侯爺公事繁忙,這點子小事,哪里敢勞煩侯爺掛心?你自忙你的去,我沒胃口,你就叫他們做了,我也不吃司徒仲見她說話,就走到床畔坐下,望著她說道︰「原來你沒睡著又道︰「你小產後要仔細調養,總不肯吃東西,怎麼好?你就是同我置氣,也不該作踐自己的身子贏芳華卻道︰「我作踐我的,不與侯爺有什麼相干

司徒仲見她口氣不好,便向丫頭搖手示意。那丫頭心中會意,將房門帶上,低頭出去了。

司徒仲便向床上,摟了她起來,眼看她花容憔悴,香桃瘦損,原本豐艷的身子現下已然瘦成了一把骨頭,心中疼惜,只向她低聲說道︰「你我是一世的夫妻,你不好,我自然心疼。怎能同我沒相干的?」贏芳華白著臉,推了他一把,說道︰「自打家里出事,你一句好話也不曾說過,就只會對著我用強,日日迫我同你睡。這時候又來說這話,我不用你來假惺惺她氣虛體弱,又本是個豆腐一樣的性子,說出狠話來也無絲毫的力道。

司徒仲听見這軟綿綿的聲音,心里倒喜歡了,摟著她說道︰「這些日子你一句話也不同我說,如今總是肯理我了原來,自榮親王事敗被擒,這也夫婦二人便也反目。雖則司徒仲日日進她房來,贏芳華卻再不同他說話。

司徒仲又向她低聲說道︰「你就是心里恨我,也不該把氣撒在孩子身上。那是我的骨血不錯,但難道不是你的孩子?你狠心把孩子打了,難道不心疼麼?」贏芳華卻冷著臉,不發一語。司徒仲見她不理睬,又道︰「有你弟弟的消息了贏芳華聞訊,臉色松動,慌忙問道︰「他怎樣,在那邊可好麼?」因被榮親王謀逆牽連,榮王一支,除卻女眷軟禁在京城舊宅,旁人不是被滿門抄斬,便是發配流放,其子贏綜亦被流放至西北苦寒之地。贏芳華雖然心系兄弟,一介婦人之身,也是無可奈何。此刻乍聞訊息,自然心急。

司徒仲說道︰「他也沒什麼不好,靠做些雜役為生,就只清苦些贏芳華一听,登時兩眼流淚,哀聲道︰「他自幼嬌生慣養的,哪里吃的了那個苦司徒仲環著她,替她拿了帕子抹淚,好半晌才低聲說道︰「我有幾個軍中的朋友,駐在那邊。倘或你願意,我可捎信兒過去,讓他們照料一二贏芳華听說,不覺抬眼看他,顫著聲道︰「那……你……」司徒仲說道︰「只要你安心同我過日子,這些都好說。就是你娘家那邊,你想幫襯幫襯,那也沒什麼不可以

贏芳華听了這話,又看他正自雙目炯炯的望著自己,思及這些日子以來他對己呵護備至,不覺心意略有轉圜。又想到母家已然敗落,雖則朝廷並未趕盡殺絕,卻也抄沒了大半的家產,更不要說那些莊園土地。如今的榮王舊宅是早沒了昔日的風光,偌大一家子人口,吃飯穿衣都是難事。她母親私下曾悄悄托人送信與她,告知她府里生計如何艱難。她雖有心相幫,卻因與司徒仲置氣,無法張口相求。又是一介弱質女流,能奈之何!今听他如此說來,思前想後,不覺芳心欲碎,六神無主,噙淚低語道︰「我知道了,我全都依著你,我……我弟弟並我娘家那里,就全指望你了

司徒仲便是在等她這話,當即柔聲道︰「你安心,萬事有我,你只養好身子就是說畢,又拿些寬慰人心的話語說與她听,溫存了半日,又道︰「你午飯沒大好生吃,我去叫廚房再給你做些細軟湯飯贏芳華點了點頭,問道︰「你今兒不去衙門了?」司徒仲道︰「今日無事,不必去了言畢,就起身出去了。

贏芳華一人臥于榻上,日頭透過窗欞灑了一地,望著外面的晴好天色,默默靜思。于司徒仲,她自然是恨不起來了,但淪落到如今的地步,又該能去怪誰呢?思前想後,她心中忽然冒出一個人來,若非是她安設毒計,她一家滿門焉能至此?然而自己是個內宅婦人,娘家已然失勢,夫婿是個忠心敬上之人,她自家又並沒什麼通天的本領,能夠傷及那鳳台之上的人,縱然憤恨,又能如何呢?如此一想,她不由百感交集,柔腸寸結,只在房中長吁短嘆,無可奈何。

時日匆匆,轉瞬便是中秋。

這日乃是合家團圓的大好日子,宮中老例,每年這日必要在御花園內安設華宴,賞月共歡。今年自也不能破例,皇後蕭清婉率領群妃自香案之前拜了月神,便立在花園門前,恭候聖駕。

少頃,龍駕降臨,贏烈身著玄色五爪金龍袍,頭頂平天冠,起身下輦。眾人上前參見拜過,他便同皇後攜手入席。待帝後二人落座,旁人方才各歸座位。宮人捧壺上前,滿斟瓊漿。贏烈舉起金盞,向眾人道︰「今日乃是中秋佳節,朕設此家宴,同諸位共享此天倫之樂。諸位不必拘束,自在享用即可言畢,他自行飲盡酒盞。眾人也忙舉杯飲干,齊聲道謝皇恩。

一時下令開宴,雖是蕭清婉下令削減後宮用度,各處使用都節儉為上。然而當此佳節之際,宴席之上仍是龍鱗鳳脯,高堆盤盒;羊羔美酒,滿泛金樽。片刻,教坊司眾樂伶舞姬上來獻藝,執事內監跪拜在地,請奏道︰「敢請皇上旨意,奏何曲助興?」贏烈便向蕭清婉笑道︰「你想听什麼?叫他們奏來便是

蕭清婉眼見皇帝興致高昂,微一沉吟,便笑道︰「今兒是八月十五,花好月圓的好日子,不如就奏一曲《春江花月夜》來應個景兒罷下頭內監接旨,趕忙走去傳旨下令。

眾伶人輕撫玉管,款弄冰弦,便即吹彈歌舞起來,登時龍吟細細,鳳舞森森,曲調悠揚,環繞不絕。

其時正是皓月當空,銀輝遍灑,瓦流桂華,人對玉兔,又為賞月之故,園中並未大點燈火,只放了幾盞琉璃瓦宮燈取亮。越發顯得園中花影深深,月色皎皎。座中群妃又皆是簪花戴柳,妝妍斗媚,美姬艷女,恍若仙娥。合著仙音妙舞,當真是人間仙境,極樂之所。便是蓬萊瀛洲,亦不過如此。

須臾,待得酒興闌珊,月掛中天之際,群妃紛紛離座,或有攜手賞花的,或有樹下密談的,抑或有燈前簪花勻臉的。因是家宴,無甚約束,贏烈也同蕭清婉在座中喁喁私語,並不管她們。

武美人吃得酒帶半酣,只覺耳紅臉熱,便走下席來,到一株柳樹底下,搖著扇子納涼醒酒。正在閑坐,周美人同唐才人走了過來,口里笑道︰「武姐姐怎麼獨個兒在樹蔭底下坐著?不怕被蟲子叮了!」武美人見她二人到來,便起身笑道︰「方才在席中被她們灌了幾杯,不覺酒興上來了,臉熱的很,出來走走又問道︰「兩位妹妹也出來逛逛?」唐才人說道︰「席間大半都下來了,皇上又沒甚麼吩咐,我們坐著也沒意思,就下來了。今兒的月色倒好,咱們三個一搭子走走?」武蘊蓉正有此意,便頷首笑應。當下,這三女攜手並肩,往園中深處行去。

路上因說閑話,周美人忽然道︰「兩位姐姐听說了麼,那個被逐出宮去的章媛,不知什麼人將她在宮里的事跡傳揚了出去。外頭如今都說她張揚跋扈,又論她狐媚放蕩,沒人肯娶。她已是議親的年紀了,家里人可急的了不得,她也在家里哭著要上吊。她家老太太的意思,再這麼下去,就只好聘到遠處去了唐才人听著,一聲兒也不言語。武蘊蓉說道︰「這也怪她自己不好,倘或她不做那些事,誰又能栽給她不成?只是這傳話的人,也太不厚道了些。好好的一個姑娘,名聲就這樣毀了。一輩子的事呢,可要怎麼好

周美人在旁說道︰「是這個話,那傳話的人,實在陰毒可恨。這也是他們家窩囊,換成是我,就是拼著一輩子不嫁,也要把這人揪出來,收拾一番出了這口惡氣不可。大不了,剪了頭發做姑子,一輩子不嫁男人,又怎麼樣的武蘊蓉笑道︰「你越說越瘋了,皇上見在上邊坐著呢,你去對他說你要剪頭發做姑子,瞧皇上要怎麼罰你!」

三人一路說笑,行至一處太湖石底下,這兒是個背人的僻靜地兒,並無人過來。唐才人說腿酸,就在石墩兒上坐了歇腳。武蘊蓉看山石底下一叢薔薇開的極好,有意折一枝來戲耍。便走了過去,俯身掐花。因那薔薇刺極多,她恐刺破手指,便雙手上前,小心攀折,一時摘不下來。周美人見著,嘴里說道︰「姐姐也折一枝給我便走上前去。這地兒離宴會所在已是極遠,燈火早已照射不到,四下盡是重重黑影。周美人看不分明,又穿的是一雙木底子的繡鞋,才走過去,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站立不穩,合身撲在武蘊蓉身上。撞得武美人栽進花叢之中,慘叫連連。

周唐二人大驚失色,慌忙扶起來她來。只見武蘊蓉滾了一身的泥土,衣裙也撕破了幾處,那嬌女敕臉龐上,更橫七豎八,盡是為花刺劃破的傷痕!

作者有話要說︰毀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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