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帝京已經收到消息,我們只能從密道進入城中,因城內戒嚴,所以必得易容一番,以免出了岔子泄露蹤跡。最新更新:風雲小說網」
寧有意在一旁說道,然而平阮兒此刻卻根本無暇听他說話,她的目光牢牢地盯在小六清俊的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
「我本以為,以為只是寧有意一人,卻不想整個精魂衛都……就連你,小六,就連你也背叛了我?哈哈!哈哈……」還不待他出聲,她便自嘲地大笑起來,繼而怒道︰「我,錯了!錯的離譜!我果然看高了自己,你們服從忠心的主子從頭到尾就不是我,人死茶涼,小璋子的命令約束不了你們!如今我只是想問問,精魂衛的忠誠都被都狗吃了麼!」
這話,說得已是十分的不留情面。對寧有意,她都不曾指責過,然而對于小璋子精心培育出來的精魂衛,她卻忍受不了他們的背叛!
听見這話,寧有意不僅沒有任何黯然之色,心中反倒輕松了幾分,三殿下在她心中,終究是不同的,這讓他這些年對她的怨恨終是淺了些,雖說三殿下是自願為她犧牲,然而對于他們這些下屬,卻是不能夠接受的。
「我們永遠是三殿下的護衛,此生誓死護衛三殿下。三殿死,如今我們是在為他報仇。」小六一字一頓地回答,眼神堅定,挺直的身軀仿若不可捍動的磐石。
「好個誓死護衛,說得可真冠冕堂皇!主子有令你們不從,反而在這嚷著要報仇,好樣的,果真好樣的!你怎確定燕家就是為了小璋子報仇,而非打著報仇的旗號干著滿足自己私欲的奸事呢?小璋子就是死了,這天下依舊是他皇甫家的天下,可是若是被燕家奪了這天下,你們有沒有想過,小璋子地底下如何面見他皇甫家的列祖列宗!」
「燕國公是為了十二王爺。」小六依舊一副油鹽不進的冷面模樣。
「十二王爺!十二王爺才多大?七歲。就他那容易被人挑撥又膽小的性子,能鎮得住野心昭彰的燕府眾人?這一任燕家為了防止史官的口誅筆伐權且勉強扶持他當個傀儡皇帝,下一代呢,讓他生個小皇帝繼續把持朝政?那下下代呢?只怕小皇帝不是染了天花就是得了其他莫名其妙的病癥夭折,最後他燕家一脈‘勉為其難’地在眾臣‘推舉’下登基為帝?從此這赤焰天下改姓燕?你真能耐,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陷你最尊敬的主子于不忠不孝不義!」
說得太急,平阮兒幾乎覺得肚子絞痛,這群人怎就這麼蠢,當他燕國公府真是單純地想為外孫報仇嗎!
「不管燕國公如何,小六只知道,起碼他們報了三殿下的仇。」
「呵呵,終究報仇了是吧?呵呵……果然,你們都是怨我的……」平阮兒嘆息一聲,眼角有淚滑落。
她又何嘗不想報仇,可是報仇小璋子就能活過來嗎?而且小璋子七年前將她救出,換她生存,不是讓她干這等自尋死路違背忠義的蠢事的。他要的,只是她好好的活,她幸福的活……
何況,她答應了要保護小十二,讓小十二做個快樂的孩子,而不是讓小十二淪為燕家的傀儡!
「若你與我們一起,你仍是我們的主子。」小六望著她說道,他的聲音依舊如初的飄渺,只是這一次,那飄渺中更帶著一些不確定。
「呵呵!你的主子?不,我平阮兒當不起!」平阮兒將頭撇開來,氣得不禁閉上眼深吸了幾口氣,她真生怕自己不顧三七二十一沖上去揍人,看看小六的腦袋里都裝的是什麼!
「讓我為您易容吧。」小六突然坐到她對面,拿起工具對她說道。
平阮兒睜開眼,掃了眼車外的寧有意,再斜睨著他,不解道︰「寧有意究竟給你灌的什麼**湯,竟讓你如此死心塌地跟了他?」
小六垂眸,斂住了神色,說道︰「寧小六。」
這話說得小聲,平阮兒正準備問他說了什麼的時候,他卻抬起頭來,正聲道︰「寧小六。我是,寧小六。」
寧小六?
平阮兒眼中的眸光從疑惑漸漸變得震驚,「寧有意是第五子,你是寧小六,是……弟弟?」
「我雖是寧家人,卻更是精魂衛,我追隨的是三殿下。」
「行,我明白了,寧小六。」說罷她閉眼,再不說話。
她一直以來,真的只認為什麼精魂暗衛才是寧有意的人,至少對于小六,她還是信得過的,卻不曾想,從頭到尾人家根本就沒將心向過她,甚至還對于她從不提報仇的事十分不滿怨恨!
更可笑的是,去年她回府還因為一名精魂衛特意懲罰過小六,為的就是他們縱容小十二,為的就是小六懈怠了,現在想來,他們對小十二好根本就不需要理由,懈怠更是因為從未將自己當作主子。
精魂衛依舊是尖刀利劍,卻不是能為她平阮兒所用的尖刀利劍,反而還會成為刺傷她本人的尖刀利劍!
這就是現實!**luo的現實!殘忍而必須直面的現實!
她已經沒有力氣再說一句話,事到如今,還能再說什麼?
她都不能為他們的主子報仇,難道還要強求別人跟著自己?他們的主子,她還真是不配做。
其實她早已做了最壞的打算,如今不是才剛開始嗎?怕是飛羽騎的情況,也樂觀不到哪兒去。
小璋子死了多少年,寧有意就在軍營呆了多少年,這些年里,滲透的力量自是不可小覷。
如果在這里就被打倒,那麼她也未免太弱了。
人心最是難控,她又如何勉強?
見到平阮兒一副冷漠面孔,小六心中也頗為復雜,但他還是手法極其利落地在她臉上擺弄起來。他從未想過有一天,他精湛的易容術會用在她的臉上,而且是讓她被迫接受他的易容。
小六的指尖微涼,自她臉上輕輕劃過,那冰涼的觸感似乎直直通過血脈傳至她的心底,令她四肢百骸都生出涼意來。
人心,還真是難測的東西呀!
她在心中嗤笑一聲,隨即出聲對站在車外的寧有意說道︰「方才你說的是帝京如今已經收到了消息,也就是說之前皇甫勛根本不知道?燕家軍果然夠能耐的,竟然切斷了皇甫勛的聯絡網!若非士兵們久經戰亂,身體疲乏,只怕以你們的雷霆速度,早就神不知鬼不覺就圍了帝京,改朝換代了吧?」
寧有意何嘗听不出她話中的譏諷之意,卻沒有應聲,依舊只是靜靜地在一側等候。自平阮兒說出那一番燕國公居心不軌、陷三皇子于不忠不義不孝的話後,他便一直沉默不語,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小六才搗鼓完平阮兒的臉,隨後又從包袱中取出一身貴重的婦人服飾給她,然後才出了馬車。
看到富麗華貴的衣裙,平阮兒心底不由得暗贊一聲,寧有意並沒有將她打扮成不顯眼的村姑婦人,而是反其道而行,將她扮作富貴人家的女乃女乃,真是大膽細致。
原本一個孕婦出門就很奇怪,但若是富人家的女乃女乃出門便不足為奇了,何況孕婦本就醒目,便扮作村姑掩蓋不了、無濟于事。
與此同時,富貴人家出行,才能堂而皇之地帶這麼多守衛,也不易受到那些勢力的巡邏士兵的刁難。
「好了嗎?」外面傳來寧有意的聲音。
「不知道孕婦很不方便嗎?」平阮兒頂了他一句,然後掀開簾子,冷冷地看著他。
寧有意盯著她看了會兒,隨後將手遞給了她。
這次平阮兒卻沒有拒絕,直接握上他的手,然後小心地下了馬車。站穩之後,她的目光掃過一眾黑衣人,然後勾起唇角冷笑一聲,卻不說話。
臨走之際,她轉頭看向馬車中一臉恭敬的啞巴婦人,誠摯說道︰「這些天多虧夫人照料,平阮兒在此謝過。」說完點頭行了一個禮。
那啞巴婦人見她這般模樣,連忙擺手。
平阮兒卻是堅持行完了整個禮,若是沒有這婦人精心照料,她恐怕早就不行了。
「走吧。」行完禮後,平阮兒說了一句便徑直轉身朝前走去,面色冷若冰霜,是少見的冷漠。
望著平阮兒步子沉重的前行,一旁的寧有意臉色有些復雜,她明明知道這婦人是他安排的,卻只對婦人行禮,對他絕口不提任何感謝之辭,想必已是恨毒了他。
他們,終是徹底敵對,再無挽回余地。
小六亦是,看著平阮兒臃腫的體型,以及那臉上與一個母親身份極其不吻合的冷漠,心中就是一陣堵塞,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終究,還是奉她為主長達七年。七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已經佔據了他人生的三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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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一路前行,路上平阮兒再未出聲指責,臉上灰暗的表情已經表明了她的態度,她已然徹底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並與他們劃下裂痕,再無修復可能。
爾後,在精魂衛帶領下,一干人等穿越地道,最終抵達一條小巷道中,從一棵空心的樹的樹洞里鑽了出來。
此時天雖已黑,卻還沒有到宵禁時間,平阮兒立即扮作出門逛街的貴婦,大大方方地上了街。
小六本就是易容高手,他早已將自己易容成了一個相貌老實忠厚的老嬤嬤,模樣恭敬而小心地扶著平阮兒的手,一路妥帖而細致地介紹店鋪買賣,逗趣兒給平阮兒听。
至于平阮兒本人,此刻樣貌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消瘦的臉經小六的神筆一畫,轉眼就變成了圓潤的鵝蛋臉,泛著富貴人家才有的紅光,又大又亮的眸子則變成了尖酸刻薄的三角眼,嘴唇也略微加厚了些,一看就是某個高門大院里住著的手段凌厲的主母。
路過的行人紛紛側目,心中想著,這是哪家的主母?恐怕如此年齡又有了身子,所以故意出來顯擺,好借此警告那些打著再往她家塞小妾的主意的人。
在眾人的竊竊私語中,平阮兒依舊冷這個臉,毫無做戲的自覺,不過她這副神色自然被路人解讀成了當家主母自有的倨傲與威勢。
而那些巡邏的士兵挨個攤位檢查,愣是沒有理睬他們這些大搖大擺從旁邊走過的隊伍。
到這一刻,平阮兒確確實實地將寧有意佩服了個徹底。
一路順利,一行人很快到了威遠侯府附近。
「自蘇姨娘離開侯府之後,聖上便再沒有對侯府進行過監視,再加上侯府毗鄰三殿下的府邸,去年府邸鬧鬼的傳言傳得甚凶,以至于到了晚上這頭來的人更少,正好方便我們潛進去。」小六直起腰來,哪怕他此刻還是老嬤嬤的裝扮,那獨屬于暗夜的氣質卻依舊散發無余。
此刻他的手,牢牢地扣住了平阮兒的脈門。
「侯府的暗衛不可輕視。」他又加了一句。
平阮兒垂眸看著他鉗制著自己的手,眸光幽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走吧。」寧有意說道,談到蘇晚,他的神情還是有一瞬的變化,不過那短暫的黯然卻無法在那深沉的眸子里留下任何痕跡。
幾十個人如暗夜中出沒的幽靈,立即朝侯府逼近。身形一閃,如鬼魅掠過,轉眼就隱入了侯府的高牆之中。
不愧是武藝高強的精魂衛,比之侯府暗衛自是技高一籌。他們閃身進入之後並沒有立即被發現,直到快要逼近祠堂之時才被對方洞察了蹤跡。
「來者何人!」
一時間,無數黑影驟然閃現,堵住了一行人的去路。
小六帶著平阮兒往前跨了一步,將之前寧有意從平阮兒身上搜下來的暗衛令牌舉出,沉聲威懾道︰「讓開。」
哪知暗衛們竟無動于衷,一動不動。
小六不由得皺眉,朝寧有意看去。寧有意並未說話,卻朝勾著淺笑的平阮兒微微搖了搖頭,眸光中暗含威脅。
「都讓開吧,是本將軍。」平阮兒這才說道。
她懂寧有意的眼神︰不要做無畏的掙扎,識時務者為俊杰。
她向來識時務得很,自然不會讓自家的暗衛折損在這里。平氏一門全是忠烈,暗衛亦是,便是要死,也只能死在與敵人的戰斗中。
暗衛們略微遲疑,依舊不動。平阮兒輕笑一聲,道︰「認不出本將軍的,全去後面井里擦擦眼楮。」
此話一出,暗衛們立即齊刷刷地讓開了道。
寧有意立即探究地朝平阮兒看去,卻听得平阮兒說道︰「前方是我平氏宗祠,寧有意,你我也算同僚一場,便給我點面子如何,宗祠之地莫說外姓,就是非嫡系子孫,可都不能進的,如今我落到如此狼狽田地,帶人進去已算是違了祖訓,你看,是不是能少帶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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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變終是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