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有證據?」平阮兒眼光如電射向他,「我又如何相信,這不是你們在挑撥離間?」
「證據?」寧有意冷笑一聲,充滿了嘲諷的意味,搖頭嘆息道︰「平將軍,早就有證據證明三殿下為他所害,您又有何行動?」
他突然換了稱呼,不再稱她為老大,且還用了敬語您,同稱呼一起換掉的,還有他臉上原本存著的真切關心,如今整張臉冷冰冰的,仿若這冬日的寒冰,令人見之而心生寒意,冰寒徹骨!
「那也就是說,你還是沒有證據。」平阮兒卻仿若不覺,只直直地盯著他,「再說,你既然知曉我不會參與,又何須在此多費唇舌?」
「我只是來提醒你,你肚子里的孩子未必能保得住。」他眼眸一眯,冷銳的光澤稍縱即逝,卻看得平阮兒心里一驚,「你什麼意思?」
原本,她以為相處這麼多年,寧有意便與她不是一個陣營,也不會對她月復中孩子下手,卻不料今日他竟然用此話相逼!她看走眼了嗎?
「為達目的,你寧有意便是連這般卑鄙下流的手段都要使出來嗎?」她冷冷地盯著他,眸光復雜,為自己識人不清,也為曾經的情誼不值!
听她如此質問,他不由得輕哧一聲,極為好笑地反問道︰「你以為,便是我不動他,皇甫勛又能容得下他嗎?」寧有意口中的他,自是指的平阮兒肚中的孩子。
說罷,他偏頭朝外邊拍了拍手,不一會兒,平阮兒便透過拉開的車簾看到從道旁山林間走出幾個黑衣人來,這些人手中各自提溜著一個五花大綁的士兵,為首之人,正是狼狽不堪的蔣世德。
此刻蔣世德已經被綁得嚴嚴實實,一張嘴里更是塞了團破布,被身後之人一路踢打驅策走上前來。
「蔣將軍。」寧有意開口喊道,眼中明明透著笑意,只是那笑意卻冰涼得令人畏懼。
頭發散亂、形容憔悴的蔣世德立即抬頭朝寧有意看去,眼中疑惑一閃而過,隨即看到了馬車中的平阮兒,目光落在她鼓起的肚子上,久久不動。
髒污的臉上,兩只赤紅的雙目緊盯著對方的肚子,這一幕怎麼看怎麼詭異。
「你要殺的人就在這里,怎麼,不認識了麼?」寧有意輕笑兩聲,隨即手一揮,押著蔣世德的黑衣人立即將他嘴里的布團拔了出來。
蔣世德霍然抬頭,眸光噴火,張口便怒罵道︰「平阮兒,你身負天鳳命格,卻與他人苟且私通,懷孕生子,你置赤焰國運于何處?置天下黎明百姓于何處?又置聖上威嚴于何處!」
肚子里的小家伙陡然一動,似乎听懂了蔣世德辱罵的言語一般,帶動得平阮兒一個蹙眉。
蔣世德見她皺眉,只當她是心虛了,不由得冷哼一聲,又道︰「本將軍原本敬你是個女中英雄,卻不想你竟做出如此不知廉恥之事!事到如今,你還不快快停手,若你命大軍停止進軍帝京,再自絕謝罪,本將軍相信聖上一定不會追究其他將領的罪責的!此刻收手還來得及,勿要釀下大——」
「大錯」二字還未完全吐出,聲音便被徹底掐斷。卻見他的喉嚨上嵌入一柄匕首,白晃晃地逼人視線。
平阮兒立即扭頭朝立在馬車前的寧有意看去,卻見他收回手,眸中殺意依舊不減。
「殺。」
隨著他冷冽的聲音落下,所有的黑衣人同時出手,鋒利的鐮刀齊齊一拉,頓時了結了在場幾位士兵的性命。
正中央的那個黑衣人在其他人動手的時候走上前來,將從蔣世德身上取下的,仍舊帶著溫熱鮮血的匕首雙手奉到了寧有意面前。
聞著撲鼻而來的血腥味,平阮兒眉峰冷驟,卻還是緊盯著寧有意,卻見他手指指月復撫過匕首上的鮮血,然後兩指輕輕捻了捻,將指尖的鮮血帶出粘稠的絲線,似沉醉一般,眼中透出嗜血殘酷的寒意來。
「一把火燒了罷。」他冷眼掃向那些倒伏的尸體,然後抽出干淨的手帕擦起手來。
冷冷的話語渾然不似軍營之中那個隨和的寧軍師說出的。猶見此刻他人立于風雪之中,長身玉立,面容冷峻,整個人如雪天里堅毅不屈的翠竹,依舊青翠逼人,氣質凌然超群。
「是你,故意將我懷孕的消息告訴了皇甫勛?」平阮兒冷冷開口道,眸底壓抑的血色幽光再次浮現,整個人散發出駭人的氣勢來。
事到如今,平阮兒已經確信無疑,蔣世德確實就是皇甫勛的人,而大散關蔣世德刺殺「她」也是事實,甚至,當初在倒馬關對她下手也是皇甫勛的指令。
當初皇甫勛此舉,不僅可以拔出她這個眼中釘,還可以用她國母的身份激發士兵們的怒意,從而令士兵們一鼓作氣,一舉將紫琉士兵驅出領地!後來刺殺不成,他將計就計,嫁禍于彥昌,令她失去一條臂膀。
而今日,在知曉她懷孕之後,他又如何能忍,自是派兵截殺,一旦她身死,他便可以向天下昭示她的罪惡行徑,然後再收編她手中軍隊。
可以說,她懷孕正巧給了皇甫勛可趁之機,因為她此番擊退紫琉國,又與紫琉簽下和約,不可謂不是功臣,以後皇甫勛若想對她下手,只怕顧忌更多,但她偏偏懷孕了,正如蔣世德所說,她身負天鳳命格,如此行為乃是罪不可恕的……
不過,若說皇甫勛無情冷酷、冷血深沉,寧有意也好不到哪兒去。
此番寧有意故意命人將此消息透露到皇甫勛耳中,為的就是推動皇甫勛對她動手,令二人關系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並揭露當初之事,在二人的仇恨上再加上蘇 與她自己當初所受的苦難。另外,他還果斷地斬殺了蔣世德,說明大散關已經被他控制,此舉直接將回國接受封賞的大軍變成了叛軍,直接就落實了叛賊之名,是要斷了赤炎軍與她的後路!
畢竟,他可是戴著她的面具!也就是說,他做的,就是她平阮兒做的!
從頭到尾,被算計透徹了的,是她!
「果真好本事……」她不禁出聲嘲諷,這一個個,都在打她的主意。
「如今你已經再無退路,怎麼,還不準備將遺詔拿出來?」
「拿!為何不拿?」她反問道,眸色晦暗,猴子當初所受的一切,都是拜皇甫勛所賜,這些年,她憋了太久,所有他欠她的債,她可都算著呢!
寧有意不由得眯眼打量著眼前的女子,她突然肯拿出遺詔,反而令他心中有些不安。
「遺詔我自會拿出來,不過不是現在,等到了帝京再說吧。」說完,她便閉上了眼。鼻端縈繞著淡淡的血腥味,令她的心冷凝如冰,她不介意在他們的爭斗上加一把火,反正兩方都不是什麼好人。
盯著平阮兒緊閉的雙眸,寧有意問道︰「我怎麼相信你?」
眸子睜開,斜睨了他一眼,她似看白痴一般,「現在給你,我的安危如何保障?何況,你不是把我所有的後路都給絕了嗎,請問我還有得選?再說,遺詔本就在帝京,即便現在我想拿,也拿不出來。」
「你最好說話算話。」
「自然,我平阮兒自認自己的承諾還是很有信用的。」說罷,她再次閉了眼,再不理他。本想問他關于楚軻的動向,卻還是沒有問,因為她無比清楚,這種情況下,寧有意根本就不可能向她透露!楚軻的消息,自然也是他挾制她的籌碼。
車簾放下,隔絕了兩人。听著寧有意遠走的腳步聲,平阮兒眼眸微微轉動,卻還是偏頭繼續睡了過去。
今日之事讓她看清了一個事實,那就是燕家的勢力不單已經滲透到了軍中,還滲透到了皇宮,否則皇甫勛何以在未見到她真人的情況下就下了絕殺令?可見將消息傳給他的那人一定深得他之信賴。
如果燕家除得不干淨,皇甫勛定然如芒在背,坐立不安吧?
唇角揚起一抹詭異的弧度,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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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寧有意出現之後,他似乎也知曉平阮兒說到做到,一定要等到抵達帝京上陽城才舍得將遺詔給他,所以這些日子他亦沒有主動找平阮兒。
每日在瘋狂的趕路中渡過。
平阮兒能感受到馬車的顛簸,而她的肚子愈發鼓脹,這讓她有些吃不消。
撫著肚子,平阮兒眉頭皺得愈發緊,「孩子,堅持住。」與其說是說給孩子听,還不如說是她自我鼓勵。
離帝京越近,她越是能聞見那空氣中愈發微妙的戰火因子,能感受到愈發緊凝的氣氛。
這場自三皇子逝世以來,醞釀了七年之久的動亂,終是在燕家軍月兌離西南戰局牽制、建立戰功之後正式拉開帷幕!
夜幕降臨,平阮兒覺得自己已經聞到了獨屬于帝京上陽城的那份暖軟富麗的氣息。
時間已經指向三月初三,也就說,從十六日她見到寧有意,到他們抵達帝京附近,僅僅花了十五天!
昔日她從帝京晝夜不歇趕到沁陽城還花了十一日功夫,不想如今寧有意從大散關趕往帝京只花了半月!這樣的速度若放在半年前,她事後必定生龍活虎毫無問題,然而如今……
平阮兒一張臉有些煞白,愈發覺得肚子有些脹痛,不由得撐起手臂坐了起來,伸手揩了揩額上冒出的汗,然後伸手去撩簾子,試圖吹吹涼風讓自己透下氣。
三月初的帝京,早已是一片溫暖。從大散關到帝京,短短不過半月路程,兩地的氣候卻截然不同,帝京偏南,又是盆地,如此季節,挨著河流和山麓的桃花差不多漸漸開了。
夜風雖然還是依舊寒涼,卻將桃花的芬芳襯得愈發清冽。聞著這獨屬于上陽城的香味,平阮兒漸漸神思悠遠。
不過,才一年罷了。
去年的三月,猴子還在,寧有意也依然是寧有意,他們一起回京述職。那時節桃花飛舞,剛剛大敗黃沙國的他們意氣風發,滿滿全是斗志。
不過才一年,一切都變了。
猴子遠走他鄉,浪跡江湖,耳旁再也沒有他聒噪的聲音;寧有意搖身一變,成了對立的敵人;而她,連她自己都想不到,竟然從威武的女將軍變成了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孕婦。
只能嘆流年偷轉,世事難料。
他們終是各自走上了不同的路,不過,她平阮兒從不後悔。
「小家伙,你知不知道,我與楚軻……嗯,也就是你爹爹相遇的時候,南山開遍了桃花,南湖全是游湖賞花的人,當時你爹還在船上游湖,不過他卻眼光獨到,一眼就發現了岸上的娘親。後來呀,他贈娘親解毒香茶,娘親贈他玉簪回禮,于是,非常愉快地定了終身!」
說完,平阮兒自己低頭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角就擠出了眼淚,她不由得抬頭望向車頂,過了許久才低下頭,眼眶卻已是紅潤。
「這果然是個笑話!」她不由得自嘲道,眸光溫和地看向自己的肚子,輕聲道︰「其實方才那些話都是騙你的,真實的情況卻是,你娘親我想懲罰一個驕傲跋扈的公主,卻被你那爹爹攔住,本想用簪子作箭射你爹爹,卻被他設計喝下了解毒的茶水,最後不敵敗在了你爹爹手下,從此結下梁子。小家伙,你說你爹爹那麼厲害,肯定能渡過難關,對吧?」
「楚軻能不能渡過難關暫且不知,不過你們娘倆卻須得渡過眼前的難關。要保命,便帶我去取遺詔罷!」冰冷的言語突然傳來,平阮兒不由得抬頭朝車簾外望去,卻是寧有意站到了車前,他身後站著的數十道黑影。
「果然,這就到了麼?」感受到馬車的停頓,她不由得感慨道。
「小六,幫平將軍裝扮。」寧有意一聲令下,便見一個黑衣人走上前來,而他手中拎著一個包袱,想必是易容喬裝之物。
小六?
平阮兒霍然抬頭朝那黑衣人望去,可不就是她精魂衛衛主小六!她目光牢牢地盯著黑衣人,黝黑的眸子顏色濃郁,翻滾著各種復雜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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