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下去,騎兵全部以樹枝綁住馬尾,追擊敵軍,但只需緊跟其後,勿要擊殺。舒愨鵡步兵慢行,養精蓄銳。」
就在史子孝下令的同時,楚軻也下了這麼一道命令。
大約半個時辰後,戰場上,閻岳等到了史子孝派來的援軍,不知道是否是因為己方人馬突然增加的緣故,他發現赤焰軍隊的追擊突然不那麼猛烈了,于是同援兵迅速後撤。然而心才放下兩刻鐘不到,便又狠狠地提了起來。
只听得後方傳來震天動地的馬蹄聲,無數赤焰國騎兵狂奔而來,其後揚起滾滾塵埃,似乎跟了無數士兵!隊伍浩浩蕩蕩,看那幾乎遮天蔽月的塵土就知道人數多得數不勝數,沒想到赤焰國夜襲激戰過後竟然還這麼有干勁!
「全軍加速!」閻岳當即命令道。命令一下,紫琉國的士兵立即加速了不少。
然而令閻岳吐血的卻是,紫琉國加速多少,赤焰國便加速多少,一旦他們減速,赤焰國又猛烈追上,卻只是殺了尾部幾個人以示警戒,逼得他們不得不加速,卻又不趕盡殺絕。
這種詭異的情景不禁讓他聯想到了趕鴨子,而現在他們就是那麼一群鴨子!一群等著下鍋炖熟煮爛的鴨子!
在閻岳被「趕」得筋疲力盡的同時,後方的赤焰軍隊卻保持常速,甚至帶著幾分愜意悠然朝前行進。
寧有意策著馬追上隊伍中部的楚軻,望著這一身紅衣瑰麗如血的楚軻,不禁疑惑道︰「元帥難道就不怕閻岳被逼急了反撲?」若是閻岳反撲,到時候發現其實追擊他們的不過兩千騎兵,那騎兵豈不是陷入極其危險的境地。更何況,老大還在前線,難道這人就不擔心老大?
「不會。」楚軻分外肯定,扭頭看向寧有意,說道︰「史子孝從一開始就放棄了山谷,所以他是不會允許閻岳反撲的。或許可以說,這與當初飛羽騎放棄平遙城有幾分相似。」
其實,與其說是他今夜奇襲令紫琉國被迫放棄駐地,莫不如說是史子孝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將計就計撤退,而他又將計就計演出了追擊的戲碼。
總而言之,在這一出戲中,他與史子孝相互之間既是執棋之人,又是對方的棋子。彼此都有各自的算計,只是不知最終鹿死誰手罷了。
至于將平阮兒放在先鋒,是因為他相信她的判斷與能力,若是史子孝突然有所異動,有她第一時間應對,赤焰國也不至于吃虧。
寧有意雖然不知道楚軻的這些思量,但聰明如他,自然也猜出不少。只是令他詫異的是,楚軻竟然連飛羽騎放棄平遙城的深層原因都能知曉,這是他自己推測出來的,還是老大告訴他的?若是老大告訴他的,那麼他與老大之間又是什麼關系?
在寧有意的心中,他一直覺得楚軻與平阮兒之間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對于他的計劃,最大的變數莫過于這個橫空出世的楚軻了!
望著寧有意沉靜的面容,楚軻露在外面的唇角輕輕勾起一個弧度,倒是個深藏不露的,不過想必阮兒早已懷疑到他身上了吧?否則也不會對他這麼放心,仿若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
要釣大魚,必得下足誘餌才是。
既然如此,自己便也睜一眼閉一眼,權且看阮兒如何解決。或者,她現在任寧有意辛勞奔波就已經是一種解決方法,榨干所有不軌之心之人的一切價值?
輕笑一聲,楚軻策馬停住,對身側傳令官吩咐道︰「傳令下去,大軍原地休息兩個時辰,休息好了之後便全力開往沁陽,代替騎兵。」
「是!」傳令官立即領命而去,與此同時旗手也迅速將旗語打出。
再過幾個時辰就是凌晨了,到時候天光大亮,沒有黑暗的掩護,馬尾後綁樹枝這個辦法便也再行不通,用不了多久必會被敵軍所察覺。所以在此之前,步兵一定要趕上前方騎兵所在。
好在紫琉國估計也被折騰得夠嗆,速度快不了多少,而且他們或許還會有什麼反擊之類的,這樣下來,兩方的距離拉得也並不是很大,所以追上並非難事。
一切如計劃進行,就連楚軻算計的會拖延一定時間的紫琉國的「反擊」也發生了。
當時平阮兒正率領騎兵一路追著閻岳大軍,不料剛拐進幾個小山包之中,無數飛箭就從山坡頂上紛紛射來。
「撤!」平阮兒當機立斷,立即打馬躲避
箭雨,原路返回。而剛剛抵達山坡處的騎兵也立即斬斷馬尾後拖著樹木的繩索,二話不說就往後撤。
埋伏的士兵似乎也只是在為閻岳爭取時間,並沒有追下山,而平阮兒等人也似乎只想追擊敵人,並不欲與之正面相抗,于是在這場埋伏中,紫琉國得以成功後撤,平阮兒卻是任由他們後撤,等到危險過後,她又命令士兵繼續追。
之後,這樣的埋伏與襲擊又出現了幾次,平阮兒依舊如先前一般處理,只是在放過對方之後又很快追上,絲毫不給對方喘息之機,卻又不講對方殺死,只是緊追緊逼。
似乎,想要將對方折磨到力竭而亡。
畢竟閻岳所率領的隊伍中步兵佔絕大多數,而平阮兒這方,可是騎兵。只是可憐的紫琉國這時候並沒有意識到這根本就是一場不公平的較量。
第二日凌晨,精神十足的步兵追上了忙碌了一夜的騎兵,弓箭隊在前打頭陣,繼續追擊紫琉國。
而因為史子孝一開始就下令撤兵,所以雷火炮被分解成了無數小部分,這沉重的大塊頭非但沒有在此危急時刻幫上紫琉**隊,反而變成了他們後撤的累贅。這個時候,再遲鈍的人都能意識到史子孝下令撤退這事的不對勁,只是事已至此,他們唯有後撤一條路可走,再別無選擇。
難麼,史子孝無條件甚至是自殺式的後撤又是圖的什麼?
連續追了兩日,就連寧有意也不禁疑惑,他不止疑惑史子孝的目的,更疑惑楚軻的反應,既然紫琉國都這麼疲勞,為何不一舉消滅,只是這般追趕?而看老大,竟是一副全然听從楚軻命令的模樣,似乎從皇甫勛將她罷免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只是一個盡職盡責的普通將士而已,眼中只有殺敵,別的一切都可忽略不計。
這樣對她又恢復了昔年那個勇猛無畏卻無甚頭腦的熱血武將模樣,只是寧有意卻隱約覺得,這其中醞釀著更大的籌謀。
一切都指向紫琉國最終退向的那個城池——平遙城。
平遙城乃威遠侯平氏一族祖籍所在,城中所生活的人幾乎都姓平,均為平氏一脈,平阮兒家族便是其中的一支分支,若認真追溯,與這些人都有著多多少少的稀薄的血脈。
在紫琉國一路逃,赤焰國一路追的情況下,第四日,疲憊不堪的紫琉國大軍終于躲進了平遙城,與其前來支援魏遠明的軍隊匯合。與此同時,楚軻命令所有征東大軍將士埋鍋造飯,于城外就地扎營。
持續四日你追我趕的情況終于轉換為兩軍對峙。
座下大朵雲發出歡樂振奮的嘶鳴,不斷地尥蹄子,平阮兒不由得彎腰撫了撫它的鬃毛,然後將目光投向眼前熟悉而完好無損城池,神色略微恍惚,道︰「看來不止我一個人記得,就連大朵雲也沒忘,平遙,我們回來了。」
于平阮兒而言,平遙城並非她的故鄉,而是——家鄉。雖然她們這一支當年遷到了帝京上陽城,然而自平戰成為將軍被封為威遠侯以來,幾乎代代都有人駐守平遙城,而她父親自然也是這些子孫中的一個,她平阮兒自幼跟著父親長大,童年的記憶幾乎全是關于平遙城的。直到後來南征北戰四處輾轉,平常駐守之地卻還是平遙,所以對這座城池的感情自是深厚非常。
「戰火終于還是燒到了平遙城……」想到當初彥昌與李朗的用心良苦,再想到這座承載著她幼年時期記憶的城池,她終是忍不住喟嘆一聲。幽幽嘆息散在風中,與漫天黃沙一同揚起,最後墜下,掩蓋在黃土之下,埋葬。
她扭頭望著身旁的楚軻,淡淡說道︰「我信不過史子孝,相信他同樣信不過咱們,我猜,平遙城里或許會有大禮等著我們。」
楚軻輕笑道︰「既然如此,我們的回禮更加貴重一些不就可以了?」
平阮兒只當楚軻這次是要發狠將紫琉國一網打盡,心中不以為意,只回道︰「只是可惜平遙城堪稱完美的地道與軍事防御工程了。」
「誰說可惜了?雖說讓史子孝撤往平遙城乃是我們之間達成的協議,不過,將計就計也該到此為止了,若一切都按常理進行,豈不無趣?何況,比起史光臣這條滑蛇而言,史子孝這只看似孱弱的鷹隼卻更令人忌憚。既然如此,就應當在他羽翼未豐之際,直接折斷他的翅膀!」
「你是要……怎麼可能辦到?」平阮兒詫異,雖然楚軻很厲害,但是史子孝的謀略亦不低,若不論武功論心機,兩人應是旗鼓相當,現在看來,楚軻似乎並沒有將史子孝當回事,甚至
還抱著貓捉老鼠的心態!
「放心,平遙城,一定依然完好無損。」楚軻勾起唇角,抬眸掃了眼高高的城牆,隨即一甩馬鞭,打馬回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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