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赤焰國來勢洶洶的攻打下,紫琉國節節敗退。
不僅僅是士氣與戰術問題,根本原因還是以多勝少。
紫琉國兵分兩路,閻岳與盧劍、王鴻等人負責正面對敵,另一半士兵則以史子孝與周代為首,悄然後撤,而赤焰國卻是全面出擊,多寡懸殊,自然會呈現出一面倒的局勢。
不過紫琉國士兵也不可小覷,在平阮兒等人瘋狂的撲殺下,也展現出了其英勇悍然。
兩軍廝殺在一起,已辨不清敵我。
平阮兒駕著大朵雲無所畏懼地一路向前,所過之處,必是血濺三尺。李朗緊跟在她身後,時刻替她解決身後危險。兩人配合默契,不斷撕出口子,讓己方士兵得以進入殺敵。
轉眼,兩人從北向南,已經奔到了紫琉國大軍左翼所在。
紫琉國左翼的將領恰是剛被提拔上去的盧劍,面對凶猛如潮的赤焰軍隊,此刻他倍感壓力。
「退!退!」他拉緊韁繩大聲喝令道,然而那聲音卻淹沒在人潮中。身邊的旗手連忙依令打出旗語,誰知剛重復了兩遍動作就被敵軍無情斬落下馬!
「快退!退——」聲嘶力竭的吼聲從盧劍喉嚨里再次爆發出來,帶著絕望的氣息。敵軍人數太多,放眼望去看不到盡頭,而他們卻沒有後援,這樣下去拖得了一時卻拖不了一世,待到最後,只會演變成一邊倒的屠殺。
此刻他所能想到的不是出兵抗敵,而是自己先前為何不听從公子建議退兵,若是听信了,現在恐怕就不會是這種情況。然而他卻深知,若是再讓他選擇一次,他也肯定會選擇發兵迎敵,因為這是他立功的唯一機會。試問,這天底下又有哪個好男兒不期望有所建樹,功名加身?
想到這兒,他心頭突然一顫,一股寒意從腳底涌上心頭。
自己終究是熱血上頭,被功名利祿蒙了眼,沒有看到其光鮮亮麗的背後所暗藏的冷芒。謹慎多年,一招懈怠,竟是要送了性命!
公子從一開始就算準自己與王鴻會被這拋出功名誘惑,算準了他兩人會蠢蠢欲動自請發兵迎敵,然後公子再提出退兵,明言此次迎敵的危險,再順著他二人之意命他們作為掩護迎敵。說到底,還是算準了即便他二人被告知危險,也會因為爭功而一往無前,這樣,即便最後他們死于敵人刀鋒馬蹄之下,也不過是因為不听勸告妄自行動的後果。公子將一切都明示了,是他們自己立功心切而已。
正如此刻,他只能退,卻無法責怪公子,或許是自己想岔了,何況,即便情況真的如此,他也沒有立場責問公子,畢竟是他們不遵從公子的意願在先,公子這一招既是立威又是懲戒。
「退!」心中想得明白,當即又大聲命令士兵們後退。尤其在看到朝他們殺來的赤焰國的騎隊,他的聲音里更是添了幾分急促。
當先那人分明是平阮兒,當日馮征將軍可是死在他眼前,他親眼見證了這個女子在重傷的情況下與飛羽騎那死去的蘇將軍兩人聯手將馮征殺死的過程。
直到現在,他似乎都能清晰地記起那晚的每一個細節。那樣精妙的計算、那般狠戾的手段,那種堅不可摧的心志……重重疊加在一起,成就了這麼一個當時名將。盡管敵對,他卻無法不承認自己的永遠也達不到這種高度。
有些人,只能仰望。
而他,只能臣服。
可是,他不想臣服。
于是,他只能選擇撤,選擇退!無法正面抗衡,那就主動退步。至少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在他堅持不懈的努力下,近處的士兵也開始吼著「撤」,一個人的吼聲或許算不得什麼,然而听到的人都傳了下去,這樣的效果就可想而知了。于是不需要令旗,士兵們也從最開始的慌亂變得鎮定,有秩序地組織向後撤退。
「追——」平阮兒一揮長槍直指蒼穹,雙腿一夾,不假思索就緊緊追了上去!
激烈的戰場正面對敵最終變成了邊打邊退的生死角逐。
遠遠望去,密密麻麻的紅色旗幟鮮艷如燎原之火,與西天的最後僅剩的一線殘余血色雲霞遙相呼應,似要將這萬里河山都覆上這血的顏色!
紅色緊追黑色而去,驅逐著,吞噬著,悍然而狂野,霸道而猛烈,完全不給對方任何喘息之機!
楚軻依舊坐在馬上一動不動,眼神淡然地看著這一幕,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除了她瘋狂的狀態。
緊了緊手上的韁繩,面具下的眼鎖定了人海中那道削瘦卻挺拔的背影,他冷然道︰「眾將听令,一切按計劃執行!務必在明日天黑之前將紫琉國趕到沁陽縣!」隨即一扯韁繩,在眾人還未反應過來之際就策馬奔了出去。
他一襲紅衣似火如血,在藏藍夜幕中愈發顯得醒目刺眼,整個人如一道紅色流光般射了出去,重重人海亦無法阻擋他座下狂奔的馬蹄,只需一眼,心魂便能被之攝住。
仿佛不過眨眼之間,他就已經奔到了平阮兒身側。
朦朧火光中,他看到了一個滿身是血的人。她的頭發已經凌亂,被汗水與鮮血沾濕,幾縷散落額前與頰邊,唯獨露出一雙犀利明亮的眼;她的盔甲上也全是血跡,手背與握著的長槍上也全是濕膩的液體。
他本想叫停,然而沉默地看了她兩眼之後,卻選擇奪過一個敵人的長槍,與她共同戰斗。與其說是戰斗,莫不如說是悄然替她解決後顧之憂。
看著一旁沉默地做著同樣事情的李朗,楚軻這一刻心中感喟,李朗與飛羽騎如此待她,難怪她想法設法也要保全他們。而且李朗都能做到如此,何況蘇 ?所以她想為蘇 與飛羽騎以及那三千士兵報仇,他現在完全可以理解了。
雖然他不能替她受過,但是他會守護她。
在李朗與楚軻二人的聯手的護航下,平阮兒一路斬殺敵人,速度驚人,手法凌厲,讓敵人無不聞風喪膽。以至于後世曾對這段歷史大加分析,紛紛揣測平阮兒之所以能如此英勇的原因。
說法大致有三種,第一種認為平阮兒之所以這麼勇猛,是為了其義兄,也就是鎮東將軍蘇 報仇雪恨。
第二種則認為她是為了爭功,當初她自請卸任乃非常之舉,其實心中依舊不平,因為想用此等機會證明自己的能力。
第三種則是認為平阮兒生性嗜殺,這本是她本性,遇血而狂而已。
諸多評論,不一而足。但無論是哪一種,對于一個將領而言,都不是什麼贊美之言。
第一種直指平阮兒是一個公私不分之人,國與國之交戰,竟演變成私人仇恨;第二種更是說她量小氣狹,好大喜功,乃爭名奪利之人;至于第三種,根本就屬于詆毀之言了。
當然,還有一小部分人說平阮兒乃是為了家國大義,身為前鋒她奮勇殺敵本是分內之事,此行為赤焰揚眉吐氣了,實屬大功,不該如此揣測。
只是這樣的小分支言論終究是淹沒在那三種主流言論之中,這主要與後來平阮兒為一己私情置十萬大軍不顧孤身深入綠蘿國邊境一事有關。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而此時,平阮兒正抱著為蘇 報仇、為三千將士報仇、為赤焰雪恥的復雜情緒,不斷地斬殺敵人,被她近身的士兵無不露出恐慌的神色,與此同時,相較這些士兵的絕望而言,紫琉國真正發號施令的領導者史子孝卻半倚在馬車中,竟安然睡了過去!
由于有閻岳率領士兵及時組織起來抗擊赤焰的突然進攻,又加上史子孝當機立斷下令後撤,所以此刻他們的這支隊伍在有人掩護善後的情況下,退得是有條不紊。
听著後方傳來的震天動地的聲響與廝殺聲,周代不由得將目光轉而望向身側不斷晃動的馬車簾子,那目光似乎要穿過簾子看透簾內的人一般。
只是他卻知曉,莫說他看不透,就算是讓他看,他也只敢在有東西阻擋的時候才忍不住探究,其余時候,他連與史子孝目光交接都覺得心中忐忑懼怕。
公子的目光,似乎能透過你的眼直接將你的內心看穿。
這是一種恐怖的力量,尤其這種力量還伴隨著一顆七竅玲瓏的心肝兒!
攻心之術,公子若論第二,無人能論第一。
明知赤焰是有備而來,公子卻還利用盧劍、王鴻二人的好勝之心,將二人送入虎口。其實若是他們這批人留下來,未必沒有同赤焰相抗的實力。
他不知道公子究竟是怎麼打算的,卻深知自己絕對服從定然沒錯。自從大帥出事以來,他便敢肯定,當初朱瀚喝酒誤事以致身亡一事定然是公子背後設計,所圖,就是削弱大帥力量。
想到這兒,他不經有些慶幸,幸虧自己當初沒有拒絕公子,否則可能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心中思緒幾番翻涌,最終卻如同那掩得嚴實的車簾一般,沉沉地垂了下去,紋絲不動。
原來,是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吩咐下去,弓箭手準備,于前方山谷處設伏迎敵!同時發兵回援閻岳,其余眾人依舊後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