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弒父?是嗎?呵呵,普天之下,敢問有將義子生身父母殺盡,並日日在其飲食中投毒的義父嗎?」
閻岳當即怔在原地,公子這說的,是……他自己?
還未待他消化這個消息,卻听得替史光臣清理傷口的那人回頭冷聲沖他講道︰「若不是你口中的大帥,公子身體也斷然不會落到如此差的地步!若非他,公子的母親也不慘死,公子亦不會成為無父無母的孤兒!公子的一切悲劇都是這人造成,你所看見的不過是虛假的表象而已,就是他將公子打入地獄,這樣你還要公子感恩戴德嗎?那可真是天大的恩德!」
「這……」這不可能是真的。舒愨鵡閻岳其實特別想要反駁這人,可是對著來人灼燙的目光,他卻說不去話來。他與史子孝一起長大,自然知曉他的病況,這體虛咳嗽的毛病似乎從小就有,卻查不出根源,只是他去能明顯的感覺到,史子孝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近期更是已經到了極限的樣子,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整個人更是瘦得仿佛輕輕用手一戳,就能立即從那個點折斷!
最重要的是,大帥對公子的態度似乎也有些奇怪,雖然讓公子隨大軍出行,甚至允許他替大軍出謀劃策,卻不給他實職,這樣又何嘗不是一種防備。如今,這些看似奇怪的事都能夠說得通了……只是,大帥真的是這樣的人嗎?
他不由得將疑惑地眼神投向榻上昏迷的史光臣,然而當看到那觸目驚心的傷口時,疑惑立即將憤怒蓋住,現在他還無法判斷史子孝所言的真假,不過卻能夠肯定,公子對大帥下毒手了!
只是不等他開口責問,史子孝卻似看穿了他的意圖,眼神冷冽如刀,提醒道︰「閻將軍既然已經看過,咳咳……大帥的傷口,就應該知曉這傷口必須妥善處理,咳咳,為避免進一步惡化,不宜沾染外物,所以還請……咳咳,還請將軍退出帳外。」
這話雖然被咳嗽打斷了幾次,卻絲毫不影響其威脅性。
閻岳一張黑臉此刻被憋得通紅,活像一張剛剛攤好的大餅。銅鈴般大的眼緊緊盯著史子孝,同他對視了幾乎整整一炷香之久!只是,史子孝的眼雖不大,稍顯細長,其中的鋒銳卻毫不遜色,那暗斂的鋒芒遠遠勝過閻岳那種外露的。
「屬下告退!」閻岳終是朝史子孝施以一禮,轉身大步流星地掀開紗幔走了出去,腳步匆匆,不知是因為懼而逃離,還是因為憤而怒走!
此時那替史光臣清理傷口的人也完事了,他站了起來,目送著閻岳匆匆的背影,眉頭輕鎖,擔憂道︰「公子,這閻岳,不會……」
「不會。」語氣是說不出的篤定與自信,「不是不會,而是不能。閻岳乃將門子弟,並非史光臣的私兵,這也是為何史光臣信任馮征超過他的真正的原因。史光臣看得很透徹,閻岳將家國大義與忠誠看得更重,如今軍中大帥陷入昏迷,四大將領死了兩人,紫琉國初次失利,在此等情況下,閻岳,咳咳,定會以國家為重,不得不臣服于本公子,咳咳……咳咳咳……」
「公子!」男人立即從袖中掏出藥瓶,倒出一粒藥丸送與史子孝服下,隨即一手端著杯子給他喂水,另一手則輕輕撫著他的背,替他順氣,輕蹙的眉頭此刻已經狠狠地擰著了一個死結,眼神中更是露出恨不能將榻上之人抽筋拔骨碎尸萬段的狠戾來。
緩了許久,史子孝才直起身子來,冷冷道︰「在我大限之前,這份痛苦,也定要這人嘗嘗!這藥發作起來奇癢難耐,我倒要看看我們的大帥還能不能忍?咳咳,還是親手將自己腿抓壞。咳咳,若是他知道自己的腿已經廢了,又會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
他的表情說不出的陰狠殘酷,讓人不寒而栗。
男人不由得打了過哆嗦,慢火煎熬,不但在身體上讓史光臣吃盡苦頭,更從精神上對其進行打擊,這樣的報復,明明不見血,卻絕對令人痛苦萬分!
截肢,高傲如史光臣,只怕難以接受自己的殘廢的事實吧!最重要的是,這截肢海還是他自己忍受不住日日摳撓自己的傷口造成的後果。而且,截肢不過是開始……
既然想要公子的命,就要做好喪命的準備。公子二十年如一日,衣食住行皆按他安排,甚至為打消其疑心而以身試毒,不惜以性命做賭,這樣的從地獄中爬上來的惡鬼,當然不會輕易放過那些心懷有鬼的人!
「行了,人也該醒了,將他的嘴堵上,別吵到外間的人。」史子孝扭頭看向榻上臉色愈發潮紅,並隱隱有醒來趨勢的史光臣說道。
「是。」男人立即將先前拆下來的髒紗布裹成團塞進了史光臣嘴里,隨即掏出一個銀針,刺向他脖子上的穴道。不一會兒,就見史光臣閉著的眼皮下的眼珠飛速轉動,身體極不安穩地扭動起來,然後霍地一下,他的眼楮倏然張開,整個人噌地一下驚坐起來!
「義父睡得可好?」史光臣溫和笑道,溫和煦暖的眸子純粹得入水晶,根本看不見任何陰影與瑕疵。
明明是暖洋洋的笑意,史光臣卻驀地打了個寒顫,想要開口,卻發現嘴里又被塞了這麼個骯髒物什,手腳也一如先前般被綁了起來。
「唔唔……嗚嗚……」他使勁地擺頭,惡狠狠地瞪著史子孝。
「呵呵……」史子孝卻笑了,眸中依舊是真誠的恭敬與謙和,「子孝也是知道義父這傷口癢得難受,這不,怕義父忍受不住,這才出此下策,還望義父莫要怪罪。義父若想要保得腿完好無缺,還是好好听話為妙。」
「唔……」史光臣的眼楮都快能噴火了,似乎恨不得將史子孝臉上的假面具撕下來一般,然而此時他為魚肉,史子孝為刀俎,又怎會受到一個眼神的威脅?所以他只是淡淡一笑,雲淡風輕地說道︰「對了,閻將軍見義父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所以暫時建議推舉本少帥統領全軍,義父便安心養傷吧。」
聞言,史光臣差點兒一口氣背過去。史子孝這話分明就是告訴他,閻岳已經來見過他,並且在見過自己的情況下竟然還選擇投靠史子孝!本來想弄出動靜引來人,結果沒想到閻岳早已背叛了自己。難道,他史光臣真的要栽在這小兒手上?
不會,不會的!他一生榮華無限、呼風喚雨,怎會栽在此處!
「唔唔,唔唔……」他眼中滿是不信。
「不信?」史子孝反問,「這是事實,由不得你信不信。咳咳,我們走吧,讓大帥好好養養傷。」最後「養養傷」三個字說得是意味深長,而史光臣卻是臉色劇變,仿佛想到了什麼極為恐怖的事,頭腦擺動得愈發厲害,「嗚嗚……嗚嗚……」一向不屑而冷漠的眼中也透出了幾分哀求神色,口中含糊不清的嗚嗚聲也變得淒厲起來。
然而史子孝卻不為所動,帶著男人徑自揚長而去,只留給史光臣一道雖然縴瘦卻異常冷酷的背影。
不一會兒,房內突然傳來「咚」的一聲,像是人體從高處跌倒落地的聲音,隨即是一陣咕嚕嚕的悶響,似乎有人在地上打滾,其間還夾雜著痛苦而淒厲的低聲嗚咽,但是听著,就分外滲人。
史子孝端坐在外間品著茶,絲毫沒有受到里面聲音的影響,唇角餃著清淺而詭異的笑意,茶香裊裊中,他的笑容變得愈發虛幻迷離,煦暖的眸子仿佛也被蒙上了一層霧氣,透著無盡冷意!而他慘白的臉色更是在幽幽燭光下透著一層迷蒙的死灰之色,一如香燭店扎的紙人,沉冷陰郁,了無生息。
「咚咚咚!咚咚咚!」
耳邊突然傳來密集鼓聲,史子孝眼楮一眯,將手中茶盞撂下,轉身對身旁之人說道︰「帶上史光臣,立即撤往平遙城!」
「是。」那人面色不變,立即閃身進入紗幔之內執行命令去了。
「沒想到這楚軻,倒是個非常角色。」他眼尾一挑,手同時一揮,桌上的茶盞立即被他推倒在地,發出 啷一聲清脆響聲,描著青花瓷的茶盞咕嚕嚕地滾了一圈,最後磕在椅子腳上,竟然沒碎,「果然,赤焰國平遙城的瓷器就是上等,還真是經得起摔,這平阮兒祖上,似乎就是平遙城的呢!咳咳,咳咳……」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紛亂的腳步聲,帳簾很快被掀了開來,周代等一眾將領聞聲而來,一個二個都面帶焦急之色。
「少帥!」
「少帥!」
史子孝輕輕抬手,壓住了各人浮躁的情緒。
與此同時,噠噠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報——報——報——」傳令的傳令的清脆喊聲也愈發逼近帳篷!
一聲馬嘶在帳篷外響起,隨即便見一個士兵疾步走了進來。
「勿需行禮,直說便是。」史子孝直接說道,聲音卻無半分擔憂與焦急。這副氣定神閑,立即令眾人緊繃的神經稍微松了下。
士兵也知道事情緊急,當即匯報道︰「稟告少帥,赤焰軍隊突然夜襲我軍大營,勢如虎狼,不可阻擋!如今閻將軍正奔赴前線,如何排兵布陣,請少帥立即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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