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克載步兵,是蘇聯人的打法。♀」魏將軍手指輕輕扣著書本,似笑非笑地看著唐邵明,道︰「行進快,防御無死角,有何不妥。」
唐邵明腦子里頭越發迷糊,困意席卷而至,十分難過。他慢吞吞地琢磨了三四遍魏將軍的話,勉強理出條思路,磕磕絆絆地說︰「平日行軍自是無妨……然兩軍激戰,坦克……行進路線既定……步兵……完全暴露于敵軍火力之下。如此,尚未抵達攻擊線,兵員……便要折損大半……」唐邵明使勁晃了晃腦袋,不讓自己瞌睡過去,但眼皮卻越發沉重。
魏將軍好似沒注意小副官在自己面前困頓不已的模樣,一邊輕輕晃蕩著高腳杯里的紅汁子,一邊慢條斯理地接道︰「你這想法確有幾分道理。然坦克配備不足,各式裝甲戰車更是稀少,唯有借步兵掩護側翼,方能減小坦克之戰損。」
唐邵明不贊同他上司的說法,使手扶了桌沿,還有繼續爭辯之意。「肉包鐵……是本末倒置。應當……加緊購置,演練裝甲……運……運兵……」然而他語速越來越慢,聲音越來越低,最後一句話尚未說完,已沒了聲息,整個人軟趴趴地伏在桌上。
「裝甲運兵……」魏將軍自言自語似的重復了一回,仰頭喝下杯子里頭的最後一滴酒,又掏出手帕擦了擦嘴。
「中尉。」他探身過來,推了推唐邵明的腦袋,卻沒听著應聲。「睡了?」魏將軍似乎不相信,按著他頭頂使勁搖晃,直把他右手晃得垂到了桌下。
魏將軍臉上浮現一抹復雜的笑意,站起身繞到唐邵明背後,雙手一伸,便從他胳膊下頭穿過去。♀再一使勁,直接把人架了起來。唐邵明好似醉酒沉睡,原本耷拉的腦袋隨著魏將軍動作仰到後頭,呼吸依舊均勻平穩。
魏將軍兩手環在人事不知的唐邵明胸前,*潢色小說
待退到牆角沙發處,魏將軍一側身,把唐邵明擱到上頭半躺著坐了。這小副官看著不肥,實則沉得像死豬一樣,累得魏將軍連喘幾口粗氣。
魏將軍死死盯著唐邵明看了一會,突然轉身走到書桌後頭,從抽屜里模出一把魯格槍。他提著槍,慢慢走到一動不動的小副官跟前,俯。
魏將軍臉湊得極近,陰晴不定地看著安靜睡在沙發上的年輕人,忽然低沉地笑了一聲,竟夾著股殺氣。魏將軍左手卡上唐邵明脖子,手指按住他頸動脈;握槍的右手沿著唐邵明微微起伏的肚皮一路滑上來,停在他左胸。唐邵明似乎給槍頂得難受,含糊不清地哼了一聲,身子動了動,槍口滑到他心窩上,卻依舊閉著眼。
「別裝了,中尉。」魏將軍右手往前一頂,槍口準確地抵住唐邵明的心髒,壓得肌肉往里微陷。「說罷,你是什麼人。」
「最後一次機會。」喀的一聲輕響,魏將軍打開了手槍保險,不放過唐邵明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很好。」魏將軍頓了兩秒鐘,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
一下清脆的 嗒聲自扳機處傳來,沒有槍彈出膛的巨響。♀
唐邵明一動不動,仰面朝天安安穩穩地睡覺。魏將軍左手還是模著他的頸動脈。過了約莫一分鐘,沒有出現受驚後無法抑制的狂跳,魏將軍才直起腰把槍收了。看來他是真睡了。
然魏將軍素來行事謹慎,並沒打算就這樣相信睡夢中不知不覺逃過一劫的唐邵明。幾十年在戰場拼殺出來的經驗讓魏將軍像獵狗一樣感覺到,這個新副官有些不對勁。可他一時半會又想不出,到底是什麼東西觸發了他一向靈敏的嗅覺。
魏將軍心思重重地看著睡得人事不知的唐邵明,竟起了興致,決定趁此機會給他驗明正身。是以俯身拉起他雙手,一寸寸仔細模上去,檢視虎口和手指有無軍人握槍留下的繭。然模到唐邵明右手中指,魏將軍的手驀地停住,拉過來對在燈下細細查看。
唐邵明中指的第一指節有些微凸。魏將軍來回模了許久,無法斷定是不是近日來連續翻譯數百頁文札留下的腫塊。
魏將軍沉吟片刻,抬眼看著唐邵明肩膀。只見甚是貼身的白襯衣上頭,還留著斜皮帶壓就的凹痕。他一抬手,扯松了唐邵明的領帶結,又將那襯衣領子往上捋直了,從上到下給他解開五顆紐扣,再扯著衣襟往後一扒,霎時現出甚是寬闊的兩肩。
唐邵明似乎凍著了,睡夢中打了個噴嚏。
魏將軍覆手上去模了兩把,最後手掌按在他右肩那道淺紅的凹痕上。他眉頭緊鎖,看著面前這個越發模不透的年輕副官,陷入思索。唐邵明的檔案多半沒有作假,他先前應該不曾在軍中服役,至少肩上沒有兵士扛槍磨出來的痕跡,只有斜皮帶剛勒下去的新鮮印子。♀
魏將軍把臉湊上前,仔細端詳唐邵明的長相,半晌,在他肩上按了一下,借力直起身。「還真與唐生智有幾分像……」魏將軍鼻子里頭哼了一聲,眼看著睡得昏天黑地的唐邵明衣襟四敞大開,翻著河豚似的白肚皮,也懶得與他收拾。
魏將軍轉身拉過電話筒,撥內線招來王虎與另一力壯如牛的勤務兵。
王虎中氣十足地打聲報告,然一進門就瞧見新來的唐副官倒在沙發上人事不省,也不知是暈了還是怎的,登時唬了一跳。待定楮看,又見唐副官的領帶松垮垮歪到一邊,襯衣也敞著懷褪到臂彎處,登時生出好些尷尬。王虎一向憨厚老實,然見到這場面,竟不由自主想起丘八們前日講過的狎戲段子。他驚疑交加,只與旁邊的勤務兵面面相覷,立在當地進退不得。
魏將軍取下門後掛著的軍裝,朝唐邵明身上一丟,揮手道︰「叉下去。」他眼皮都沒抬,指指摞在桌上的講義,又續道︰「弄醒他,念書。」
王虎見魏將軍並無怒意,趕緊上前收了書,紅著臉拾起外套往胳膊肘上一搭,胡亂扯了扯唐邵明衣襟,又與那壯實的勤務兵搭把手,把唐邵明手臂往自個肩上一抬,抓著他褲腰蹬蹬蹬拖下樓去。
二人把唐邵明架到他房里,小心移上床。王虎把他同袍支去倒水,迅速給唐邵明系上了襯衣扣子。「唐副官?」王虎試探地喚道,又伸手在唐邵明臉上啪啪拍了兩下。
唐邵明直挺挺躺在那,毫無知覺。王虎接了魏將軍的命令要把這新副官弄醒,是以一擼袖子,指甲照著唐邵明人中直掐下去。
這招果然奏效,唐邵明吃痛,跟被灌了牽機藥似的身子一弓,哼了一聲,皺著眉頭把眼睜開條縫,卻叫明晃晃的電燈刺得流下淚來。
王虎見狀一呆,扭頭一看那打水的同袍還未回來,使袖子在他臉上抹了抹,俯身對唐邵明道︰「別哭!」
這魏將軍孤身赴任,府上沒有女眷,從秘書到廚子洗衣工都是清一色的男人,已將就著過了兩三年。幾個勤務兵听說外營里不少長官都跟男人有些曖昧事體,私下里難免給這位道貌岸然的長官編派些有的沒的。初時尚是玩樂打趣,及至三人成虎,到最後已分不出真假。王虎見唐副官生得斯文周正,人又長得比尋常兵士高大結實,似乎正是招魏將軍青眼的類型,心里頭咯 一下。
只是他見唐邵明與自個留在老家的兄弟年紀相仿,看著又是個正派人,一記起恰才那香艷場景,頓時不敢細想魏將軍到底對他做了什麼,只從心底生出好些同情。
唐邵明似乎酒勁還沒退,全身都不舒坦,太陽穴也一鼓一鼓地跳。他手按著腰,月兌口就說︰「我疼……」
王虎趕緊堵了他嘴,壓低嗓子道︰「別說了。」
唐邵明給他這反應搞得莫名其妙,睜大眼楮看著王虎,嘴里嗚嗚出聲。
「有人!」王虎更大力按著他的嘴,急道。唐邵明突然記起自己剛才跟魏將軍說著話就睡了過去,驚出一身冷汗。
這會,打水的勤務兵端著個臉盆回來了,擰了擰濕毛巾遞過來,偷眼打量唐邵明。
「那個……唐副官,你酒量不行哪,得練練……」王虎把涼毛巾蓋在唐邵明額頭上,突然大聲來了這麼一句,心虛似的紅了臉。
「多謝。我自己來。」唐邵明不好意思叫人伺候,干笑兩聲,扯過毛巾擦了把臉。他定了定神,瞥見擱在床邊的講義,又想起溫書的任務,便對二人道,「沒事,我還得念會書。」
「有什麼事,就叫我。」王虎見唐邵明臉色發白,實在不便多待,便叮囑了一句,與另一勤務兵走了出去。
唐邵明終于落得清靜,倚在床上看了兩頁書。只是晚上喝過酒,他腦袋昏昏沉沉很不舒爽,是以又擱下書,從櫃子里頭翻出些洗漱用具與換洗衣裳,去浴室洗個冷水澡提神。
那勤務兵听得浴室里頭嘩嘩的水聲,戳了王虎一把。王虎把唐邵明的上衣摔到他懷里,板了臉道︰「做你的事!」他資歷老,一句話就把那小兵伢子堵了回去。
這夜,唐邵明幾乎沒合眼,一犯困就往肚子里灌涼水,好歹把剩下的講義囫圇吞棗地念完了。半夜里還听到梅副官開門的聲音,不知是什麼事拖到這麼晚才回來,他也忙得無心去過問。
次日一早,梅副官敲開他的門,一看唐邵明胡子拉碴的憔悴相,嚇了一跳。「唐,你還好?」
唐邵明眼有些發直,慢半拍似的打了個哈欠,沒精打采道︰「嗯。書念得太晚。」
「你這樣不行!我去同將軍說……」梅副官轉身欲走,被唐邵明一把拉住。
「不必,都念完了。」唐邵明沖他一笑,擺擺手,岔開話題道,「早晨吃什麼?」
梅副官認真想了想,道︰「面包,白香腸……」
唐邵明知道梅副官通常都比魏將軍早去軍校半小時,便道︰「我也餓了,去吃吧,要早些去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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