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潑的大雨終于停了,一輛黑色的別克轎車,在細川醫院的住院部門口停了下來。♀
繆德明從後車門下來,匆匆跑到車的另一側,把抱著孩子的杜梅開門接了下來。杜梅這時已換回了便裝,一條個性清雅的皺褶式連衣裙。雨後的天氣還比較清涼,這身打扮當然會讓人感到一絲的寒意。繆德明便從車里拿了件斗篷,給杜梅披上。
「杉內讓那女孩過來,一定有她的意圖。她想通過女孩的口,套出一些有關小逸的情況。孩子哭也不是辦法,她總會不哭的,萬一要是真的被套出什麼,楊逸可就真的危險了。所以,必須由我去套孩子的話。我該怎麼問,才能做到,既可以保護小逸,又使得杉內滿意?」杜梅焦急地想著對策,緩緩地朝病房走去,丈夫繆德明則一步不離地護在她身邊。
病房的房門是關著的。杜梅沒有听到女孩的哭聲,卻只听到杉內那高跟鞋的腳步聲。嗒嗒——嗒嗒,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杜梅的心里,讓她心驚肉跳。
她向繆德明使了個眼神。繆德明會意,上前敲了敲門。
大冢平治開門出來,問道︰「什麼事?」
杜梅輕聲說道︰「長官,請幫我叫一下杉內小姐,我有事要和她當面匯報。」
「嗨,請稍等。」
不一會兒,杉內雅子從病房走了出來。她見杜梅這身打扮,還抱著孩子,很是納悶,也略有些責備,不滿地說道︰「瀨由里,你怎麼獨自溜了?還,還把寶寶也帶來了?這是醫院哎,快送寶寶回去!」
「不,課長。我知道那女孩怕咱們這身衣服,所以,我就換了身行頭,把盼盼也帶來陪她玩。這樣,她就可以放松下來。順便,我也能從她口中得到些什麼。」杜梅聰慧地向杉內眨眨眼,並往病房里努了努嘴。
杉內是多伶俐的一個人,當下便已會意,沖里邊喊了一聲︰「小西君,大冢君,你倆出來吧。」言罷,又悄悄地對杜梅說︰「瀨由里,拜托了,姐姐的終身幸福,全都在你手上了。」
杜梅感到這話有些意味深長,心里不免有些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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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梅和繆德明進了病房。見女孩正站在床邊,握著楊逸的手一聲不吭,俊俏的小臉上還掛著淚痕。章文功也站在一邊,不時地撫模著女孩的頭發。
「小姑娘,阿姨是你爸爸的朋友,能讓我看看他嗎?」杜梅抱著盼盼,沖蔻蔻走了過來。
蔻蔻一陣緊張,轉身抱住了章文功的腿,眼楮還一眨一眨地沖杜梅打量著。
「別害怕,阿姨不是壞人,你看,我把小弟弟都給你帶來了。我讓小弟弟陪你玩,好不好?」說著,杜梅在她前面蹲下,轉了下腰,把盼盼的臉蛋露給她看。
「你騙人,小弟弟不跟我玩!」蔻蔻往後一縮,還推了杜梅一把。
杜梅笑嘻嘻地說道︰「我從來不騙人的,小弟弟可好玩了,他又會叫,又會笑。只不過,他現在是睡著了。等他醒了,一定會陪你玩,阿姨向你保證。」
蔻蔻將信將疑,看了看盼盼,又看了看杜梅,心里便多了一份好感。「好吧,阿姨,他要是醒了,我一定陪他玩。」
「嗯,真乖,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杜梅溫柔地問道。
杉內雅子在門外焦急地側耳听著,心想︰「瀨由里,你這下總算是回到了正題。不過,生過孩子就是不一樣哎,拐著彎就和小孩子套上了近乎。嗯,我要是有個孩子該多好啊!」
只听女孩稚女敕地答道︰「我叫楊蔻蔻,今年五歲啦。」
「那你媽媽去哪兒啦?」
「媽媽死了,嗚嗚——」
「哦,好了好了,蔻蔻別哭了,都是阿姨不好,又惹你傷心了。」
杉內透過門縫一看,只見蔻蔻又哭了起來,不由的暗惱︰「瀨由里,你怎麼搞的,誰讓你把她惹哭的!這孩子哭起來,那叫一個沒完沒了,我這頭都給哭大了!」
只見蔻蔻使勁地搖著楊逸的右手,哭著喊著叫爸爸。
杜梅把盼盼遞給繆德明,輕輕地把蔻蔻摟在懷里。「乖,沒事的,爸爸沒事的,爸爸很快就會好的。」說著說著,她自己竟也哭了起來。
把杉內在外面嫉妒得,真想自己也跑進去哭一場。只听蔻蔻非常懂事地說︰「阿姨,你,你別哭了,小弟弟會吵醒的,蔻蔻不哭了,蔻蔻不哭了。」那聲音還一抽一抽的,讓人听得一陣心酸。
杜梅忙把眼淚擦掉,突然話鋒一轉,問道︰「外面的阿姨,也很喜歡蔻蔻,可蔻蔻為什麼不喜歡她啊?」
只見蔻蔻歪著腦袋想了一想,說道︰「她是壞人,他們都是壞人!」
杜梅萬萬沒有想到蔻蔻會這麼回答!
她本以為,孩子害怕日本人,就不敢亂說話,然後自己再糊弄幾句,把套話的任務蒙混過關,也就罷了,哪料到會有這麼一出。她一下就緊張了起來。
只听得蔻蔻接著說道︰「他們殺了我爺爺,還說他是漢奸,是日本人的走狗,嗚嗚——爸爸看我可憐,就把我抱回來了。嗚嗚——」她一邊說,一邊竟接著哭了起來。
門「 」的一聲被推開了!
杉內雅子滿臉淚水,撲到楊逸的身上,失聲哭了起來……
章文功最終還是被打發走了,只留下蔻蔻在病房里陪著楊逸。
在杜梅充滿母性的感化下,蔻蔻和杜梅一家人終于漸漸地融洽了起來。她時而逗逗盼盼,時而又纏著杜梅給她講故事,連繆德明也覺得她們特別像是一對母女。只是,蔻蔻每當把眼神落到杉內雅子身上的時候,就會流露出一種厭惡。
楊逸既然已經擺月兌了嫌疑,小西和大冢便沒有理由再待在醫院里陪著了。他們向杉內編了個借口,回到憲兵隊,把同樣打得很慘的湯阿四給放了出來。
晚飯過後,繆德明勸杜梅早點回去。
杜梅向杉內打了聲招呼,便一手拉著蔻蔻,一手抱著盼盼,和繆德明一起,走出了病房。
蔻蔻在走出病房的一剎那,轉頭望了杉內一眼,臉上閃過一絲不經意的微笑,耳旁又響起了茅山腳下和爸爸的對話。
「蔻蔻,今後,如果有人問起來,就說,你是爸爸抱來的,你爺爺是被一伙當兵的給殺害的,他們還罵你爺爺是漢奸,是日本人的走狗。記住了沒有?」
「記住啦!」
漫長的一周終于準確地體現在楊逸的身上,他終于蘇醒了。
在睜開眼楮的第一時間,他看見了蔻蔻。
「爸爸——」蔻蔻哭著撲了過來。
楊逸也非常激動,他什麼話都沒說,卻不停地用他那只可以活動的右手,給蔻蔻擦拭臉上的眼淚。
杜梅今天並沒有帶著盼盼過來,此時正在床的另一邊倒水。當她听到蔻蔻的喊聲,下意識得往前走了兩步,隨即便停了下來。因為她看見,杉內已經快步走到了楊逸的右邊。
「呃,姐姐,謝——謝謝你!」楊逸艱難地吐了幾個字。
杉內一陣難過,安慰道︰「別說話,小逸,讓我好好看看你。」
杜梅這時把暖瓶放下,快步跑了出去。「醫生——院長——他醒了,楊逸醒了!」
楊逸听到杜梅的聲音,忽然心口一緊,又把眼楮閉了回去。
幾天以後,章文功領著徐文冠和七伢子來到了細川醫院。七伢子的手里,還拎著兩袋隻果。
杜梅此時抱著盼盼正坐在走廊上曬太陽。她見章文功走過來,也不吭氣,扭頭繼續哄著孩子睡覺。其實這幾天,她真的很難過。每天把蔻蔻送來的時候,楊逸看見她,就像看見另外一個人似的,冷淡得讓她吃驚。又看見杉內一直都霸著楊逸,連蔻蔻都很難插進去。如果不是楊逸呼喚蔻蔻,杉內根本就不會理會蔻蔻的感受。杜梅第一次感到,她和楊逸已經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了。「是的,他不再屬于你了,杜梅,快把他忘了吧。你有孩子,有家庭,有使命,你根本就不能再他。」杜梅一遍一遍地告誡自己,想撫平心中的那份苦痛。
「喲,楊老板,看來你好多了嘛!」徐文冠一進屋,摘了帽子,便和楊逸打起了招呼。
楊逸此時已經坐了起來,見徐文冠來訪,不免吃了一驚,心想︰這徐叔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跑到日本醫院里來看我。他微微一笑,說道︰「徐老板您真是太客氣了,小病而已,豈敢有勞大駕。看,您來就來了,何必要帶這麼多東西。楊逸真實受之有愧啊!」
杉內接過隻果,滿臉狐疑地打量著徐文冠。
楊逸趕忙介紹︰「徐老板,這位是梅機關的杉內中佐,是我——是我的結拜大姐。姐,這位是南京妙春堂的老板,我是他的老主顧,很照顧我的生意,呵呵。」
徐文冠也注意到了杉內的眼神,見楊逸這麼一介紹,連忙擺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向杉內連連鞠躬。「啊呀!杉內太君,徐某真是祖墳上冒了青煙,今天能遇到太君這樣的貴人,實乃榮幸之至,誠惶誠恐!杉內太君,您以後可要多多照顧小店的生意,有什麼吩咐,盡管向徐某開口。楊老板的生意,我也一定按時供貨,而且價格只會比以前更公道,絕不會讓他吃虧。至于那些個二道販子,楊老板,你就別再去犯那個險啦。嘿嘿,真是太好了,以後有杉內太君罩著……」
楊逸倒還真沒想到,徐文冠會有這麼一手,他听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只見杉內厭惡地擺了擺手,說道︰「好了好了,你又不歸我管。病人需要靜養,如果沒有其他事情,你可以先走了。」
「呃,好的。楊老板,你可得快點好起來啊,我們還有生意要做哪!」說罷,徐文冠等三人向杉內鞠了躬,便走了出去。
杉內見他們離開,忽然拎住楊逸的耳朵,罵道︰「大姐,誰是你大姐!我有那麼老嗎?」
楊逸連連叫疼求饒,心里卻一直琢磨著徐文冠最後的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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