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蘭若寺十幾里的地方，一個面色紅潤，長須雪白，耳垂寬大的老和尚正在舉目眺望，眼中瑩瑩光芒流轉，神色略顯沉重。
「師父，你在看什麼？」在他身後，一個正在弄吃食的年青和尚問。
「看妖氣。」老和尚道。
「啊，前面有妖怪？師父，我們繞道走吧！」年輕和尚急忙道，連食物也不顧了，收拾東西就要離開。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老和尚訓斥。
「不成體統總比丟了小命強！就像上次抓那只山魅，若不是我跑得快，早丟了性命，哪還能繼續服侍您老人家。」年青和尚回話，繼續收拾東西。
「有佛祖金身法相庇佑，再多的山魅也奈何你不得。自己慌慌張張，弄得一身是傷，怪得誰來。」老和尚道。
「是，都是我不好。」年青和尚隨口說著，也不辨解，背起行李走到老和尚身邊，「師父，走吧！」
「唉!」老和沿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大步離去。
「師父，錯了，走這邊！」年青和尚大聲道。
「蘭若寺在這邊。」老和尚頭也不回的道。
「怎麼會這樣？」年青和尚頓時變成苦瓜臉，磨磨蹭蹭的跟了過去。
同一時間，金華縣衙中，一位華服老者端座木椅，目露寒光的盯著滿頭大汗，垂首站在他身前的縣令方天羽。
「方天羽，你好大膽子！」老者厲聲道。
「下官知罪。」方天羽一下跪倒在地，磕頭不止。
「前任縣令橫征暴斂，弄得民怨沸騰，釀成大禍，大亂兩年才平。縣民百不存一，好好的一個二等富足之地從此一片蕭條。委你金華縣令，是看你才能不錯，能干實事，望你恢復民生。你呢，是怎麼做的？」老者大聲喝問。
「下官，下官……」方天羽唯唯諾諾，冷汗直流，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為官幾年，你每年上奏朝廷，都說風調雨順，又安定民生幾何，教化民人幾許。事實呢？衣不蔽體，食不果月復，餓死凍死者不知凡幾，這就是你說安居樂業？朝廷每年下撥的上百萬兩濟民銀到哪去了？說！」老者大喝。
「下官，下官也是迫不得已，身不由己啊！」方天羽大聲哭嚎，渾身顫抖，五體投地，額頭鮮血直流，卻不敢伸手去擦，也不敢起身。
「身不由己？迫不得已？你身為一縣主官，誰能逼你？到底怎麼回事，說清楚！」老者大聲道。
「是，是……」方天羽吞吞吐吐。
突然，方天羽抬起頭來，死死盯住坐上老者。他目露邪惡紅光，額頭流出的鮮血沾滿他的臉龐，面目扭曲而恐怖，宛若厲鬼；他張大口，舌頭伸出，如捕食的蜥蜴般彈向老者，滿是惡意的厲喝不知從何處發出。
「老家伙，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送你歸西！」
眼看舌頭就要纏上老者脖子，老者一拍桌子，猛的站起來大喝道，「混帳！」
無形的力量如泛起的水波沖向四面八方，桌椅板凳等普通事物通通沒事，而方天羽伸長的舌頭如沾了火油干柴，從舌尖迅速向後燃燒，所到之處，立刻化為灰燼。
「啊！」他發出淒慘的哀嚎，身體彈起，想要沖出門外，卻在空中就化為飛灰；力量擴散，籠罩金華縣城，無數黑影灰飛煙滅，有的能發出聲臨死前的慘叫，更多的卻無聲無息。
「先生，您沒事吧！」三位年輕書生大步進屋，寧采臣也在其中。他本來走水路進府城趕考的，不知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混帳!簡直膽大包天！」老者沒理他們，他氣得渾身發抖，臉色發青，「堂堂主政一方的七品縣令，被妖邪操縱好幾年而無人查覺，秘武衛、欽天鑒的人都是干什麼吃的？」
三位書生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嘿嘿嘿，」平息了怒火，老者突然冷笑起來，「老夫到要看看，到底是哪路妖魔鬼怪，如此不知死活，敢把主意打到朝廷頭上。你們幾個，去把縣丞、主薄、縣尉三人叫來，老夫有事要問。」
「是。」三個雖然都是滿肚子疑問，卻只能憋在肚子里，不敢相詢。
夜晚，無月，繁星高懸，清冷的夜風拂過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音。天空中，小倩凌空飛行，緩緩向著一個方向前進。突然，她停下來，凌空而立，面無表情，既不說話，也不移動，只是靜靜的站著，似乎會永遠會在那里站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狐狸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她問，「為什麼不逃？」
「逃不了。」小倩道。
「真敏銳。」狐狸道，「你姓什麼？」
「聶。」小倩淡淡的道，一點也不介意兩者才是初次見面。
「果然！」狐狸暗自點頭，「為什麼要回去呢？你壞了樹妖好事，它不會放過你的？」
「沒事，只是幾鞭子，已經習慣了。」聶小倩道。
「留在這里又不用挨打，樹妖也奈何你不得，干嘛要回去？」狐狸問。
「那里是家。」小倩道。
「家麼！」狐狸若有所思，「你希望回去？」
「住了上百年，不去那里還能去哪！」小倩道。
「也就是說如果還有別的去處，你回不回去都無所謂？」狐狸問。
小倩沉默。
「家的感覺是溫暖的，讓人期待的，你那不叫家，只是個住所。」狐狸道。
「孤魂野鬼，有個住所已經夠了，不能奢望太多。」小倩道。
「既然是住所，能住的都行，跟我回蘭若寺吧！」狐狸跳上她的肩頭，在接觸的剎那，它爪子微亮，眼中閃過一抹不知如何形容的光芒。
「你做了什麼？」小倩眉頭皺起，她有總奇怪的感覺，好像身體變得更冰冷了。
「如果我說是給你下了禁制，將你控制住了呢？」狐狸問。
「哦！」小倩淡淡的道，還是沒什麼情緒。
「看來對你來說，什麼事都無所謂了，那就好。走吧！」狐狸道。
「姥姥會生氣的，你們打不過她。」小倩道。
「沒事，它進不了蘭若寺。」狐狸道。
「你死的那天是不是正好是你十八歲生日，跟你出生的時辰一樣？」在反回蘭若寺的途中，狐狸問，像是要確定什麼。
小倩點頭。
「每次生日你都會大病一場，尤其九歲那年，你差點死掉？」狐狸再問。
小倩還是點頭。
「不管生前死後，你都感覺到冷，不但身體冷，心靈也冷，靈魂更冷，一直持續到現在？」狐狸又問。
「你怎麼知道？」小倩反問。
「最後一個問題，看到十方、就是救大燕赤霞的那個書生的時候，你突然感覺沒那麼冷了，對不對？」狐狸沒回答她，而是繼續問道。
小倩愕然，這是自狐狸遇到她以來，第二次見她表現出如此明顯的情緒。
「看來沒錯了！」狐狸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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