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心里都有一個抽屜,那里存放著一些小心保存的秘密。
——柚子
那一天的晚上,我夢見了季錦言,我听見他對我說了一些話,可是我沒有听清楚,一覺醒來要上早班。那一天起來整個人昏昏沉沉的,連早飯也忘了帶。
到了單位以後,我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我上班的時間是七點半,可是我每天六點四十五分就到了單位,我覺得早到單位我有屬于自己的半個小時,那半個多小時里我一個人靜靜的坐在教室里,開著音樂,趴在桌子上發呆,直到第一個來的孩子對我說「朱老師早我才從發呆的世界里走出來,然後一個又一個孩子走進來對我說早上好,整個空間開始變得熱鬧起來,有時候我會走進他們的世界里听听看他們在討論什麼,有時候我就游離在他們的世界之外。一天一天,就這樣快速得過去。
那一天,我問一個班級里笑容最燦爛最天真的孩子,「你為什麼天天這麼開心呢?」
她說,「因為我喜歡老師呀
我問她,「我經常批評你,你也喜歡我嗎?」
她說,「喜歡呀,因為朱老師總是給我們講好听的故事
我突然發現這個工作帶給我的意義,那就是我也許不經意做的一件事,就在一個孩子的心里開出了一朵花。
那一天中午午睡前,我給熊孩子們講了麥克.格雷涅茲的故事《好困好困的蛇》,那個故事說的是害怕獨自睡覺的小蛇渴望有人陪伴,可是它的身邊發生了好多奇怪的事情,故事由一個荒誕的開始走向一個平和的結局。
我很喜歡這個故事的結構,熊孩子們喜歡的是那條小蛇,有孩子還說他決定陪那條小蛇睡覺,那一天我想到了芊里草青,如果她小時候看過這個故事,說不定就不會那樣害怕蛇。
那天下午,區里的教研員調研我們的活動,我看到那個教研員的時候,心里有些難受,我還記得兩年多以前我參加教育系統考試,她是面試我的老師,那個時候的她美麗優雅,是面試我的人里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人,而兩年以後,美麗和優雅都變得暗淡無光,因為她的愛人過世了。
我們老大說,在得知她老公過世那幾天,她有時候晚上睡覺想想都會哭,因為覺得她很可憐。
我們單位去區里開會見到她的老師都說她瘦了許多,而我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才明白一件事情,女人的美貌是有生命力的,它是依附于另一個人存在的。
那一天我回到家很早吃了飯,在書櫥里拿了一本高三時候買的漫畫叫《記憶的抽屜》,在高三那一年看完以後,我再也沒有拿出來翻過,但是那一天我不知道為什麼又一次打開了那本書,原來我也有東**在記憶的抽屜里。
在打開那本漫畫的時候,掉出來兩張紙,一張是曉曉中學時畫的漫畫,一張是我的讀書筆記。
曉曉的漫畫里畫的是她中學時喜歡的那個男孩,紙已經泛黃了,可是鉛筆痕跡還是那樣清晰,我依稀記得曉曉十五歲時候的說起那個男孩的事情,一轉眼,我們已經二十五歲了。
還有一張紙上,記錄的是我看的書里的句子,有一句是史鐵生《我的夢想》里的一句,上帝從來不對任何人施舍最幸福三個字,他在所有人的**前面設下永恆的距離,公平地給每個人以局限。
還有一句是有關過去的句子,「我們很難扔掉我們過去的影子,誰也無法回頭看到過去,卻可以看到過去的東西,那上面有時間的劃痕和我們一生不變的指紋
原來,在記憶的抽屜里,有著這樣的東西,我已經忘記了那個時候的我,為什麼會記錄下這樣的句子。
那一天晚上,我給曉曉發短信,告訴她我在書里發現的東西,她說,「原來已經十年了,那個人我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不再喜歡的
我說,「喜歡真是挺漫長的一個過程
曉曉說,「還真是,你看我們的外公外婆,恩愛了幾十年,我真羨慕他們
我說,「我也是,真羨慕他們,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曉曉安慰我,「你也會和你喜歡的人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
我說,「我覺得那樣太漫長了,如果能彈一曲天長地久就挺好
曉曉問我,「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我說,「不知道
曉曉說,「那就別想了,等時間告訴你答案
我說,「我也是這麼想的
然後我和曉曉說了些什麼就不再聊了,接著我收到了一條短信,是那位搞植物的人發來的,他說,「hi,我回來了
我看著這條陌生的短信,沒有回復,關了手機然後去睡覺了。
我之所以不回復,是不知道要如何回復。
我又怎麼會知道,我因為一條短信,又激怒了我親愛的老媽。
在一周里我最喜歡的是周五,可是上一個周五過得不那樣開心。
我一回家,家里沒人理我,我一開始以為是他們各自做各自的事情沒有注意到我,直到我去衛生間洗手爸爸憋不住問了一句,「你姨媽說,人家朋友發短信給你你不回啊
一開始沒明白,就問,「哪個朋友發短信給我?」
媽媽終于開口說話了,「人家男孩子回來發短信給你,你沒有回是伐?」
我說,「是啊,沒回
媽媽說,「你怎麼這樣子?你姨媽打電話來問我是怎麼回事,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回事你讓我和你姨媽怎麼說?你怎麼什麼事情都不告訴我?」
我問媽媽︰「你不是說讓我自己決定自己的事情嗎?」
媽媽說,「是讓你決定沒錯,可是你也得和我說說情況,畢竟是你姨媽給你介紹的人,你這樣莫名其妙不回短信,讓人家怎麼想?」
我說,「不回短信怎麼了?誰規定別人發的短信一定要回的?」
媽媽好像來了氣,她說,「別人發短信,你看到了就要回復這是對別人基本的尊重,就算你不想和人家男孩子發展,你發一個短信表明你的態度也是一個結果,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的,你姨媽說人家男孩本來覺得和你聊得蠻好的,你突然不回短信,他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我和你姨媽說你最近病了很早就睡覺了,給你找個借口解釋,你姨媽還很緊張你,說你怎麼又病了,你看大人們都這麼關心你,你這樣算是怎麼回事?都二十五歲的人了,怎麼一點道理都不懂?」
這一個晚上的我啞口無言,以前老媽說我我都會頂嘴,可是這一天我沒有任何話可以反駁,媽媽問我,「如果你給別人發短信,別人不回,你會不會不舒服?」
我說,「我習慣了,我給別人發短信,別人經常不回的。我也沒覺得怎麼樣嘛?」
媽媽說,「那是因為那些是你認識的人,可是不認識你的人呢?你有沒有想過別人的感受?」
我問媽媽︰「我為什麼要考慮別人的感受,我自己的感受還想不過來,哪里有空想別人的感受?」
媽媽說,「我怎麼就和你說不通呢,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問自己,我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麼?可是沒有答案。
那一天晚上,我回到自己的房間,蜷縮在窗台邊上,那個角落剛好裝的下蜷縮起來的我。
我抱著損友送給我的悠悠猴,那是大一的時候損友去當家教給我買的禮物,大老遠從上海寄到了北京,柚子還一直抱著那只悠悠猴當兒子,現在她都有了自己的兒子,而我好像還停留在六年前那個不懂道理的我。
損友在五年前寄給我的一封信里說他喜歡上一個女孩,那是一封類似于情書的信,我還嘲笑他寫的那些話挺惡心,可是我現在才明白,原來喜歡一個人是一件挺辛苦的事情,要把喜歡一個人這件事堅持下去也是挺辛苦的事情,我想想我損友辛苦了五年終于開花結果,覺得他特他媽不容易。損友和我說過有些喜歡是初次相見,有些喜歡是許久不見,也許想通了以後,說不定就不那樣喜歡了。我把損友的這個破理論說給他喜歡的人听,她還說損友說的有道理。我當時就說,喜歡就是喜歡,哪里來那麼多道理,直到現在我都覺得自己說的很有道理。
那天晚上,我收到了那位搞植物的男孩發來的關心短信,「听你姨媽說你病了,怎麼樣沒事吧?」
我說,「前幾天病了,現在好的差不多了,謝謝關心
他說,「那要不我們周日出來見一面
我想了想,回復,「好的
我們家爸爸說,你就算不想談,你也出去見一面,看看人怎麼樣再說
這一次,我听了爸爸的話。
那個男孩問我,「你想吃什麼?」
我說,「我想吃冰激凌
他問我︰「你病剛好,還吃冷飲
我說,「是的,我想吃
他問我,「那我們先吃午飯,再吃冷飲
我說︰「好的
我們約在人民廣場,我看到人民廣場就想到帥哥鬧的笑話,我已經好久沒和她聊天了,總有種她消失在人間的錯覺,芊里草青問我你們帥哥怎麼樣的時候,我就和芊里草青說,「她死了
我用了一年的時間才發現自己有喜歡的人,但是帥哥還要離奇,她用了十年的時間。
帥哥在和我說這件事情的時候我一直不相信,但是那一天我相信了。
我和那個男孩見面的那一天,天空灰的像哭過。
那是我相親到現在最有耐心的一天,就像媽媽說的不管對方是怎麼樣的人,你都要尊重別人。
其實那一天,我的心情和天氣一樣,但是我還是在笑,是誰說的,小時候,笑是一種心情,長大以後,笑是一種表情。
那一天晚上,我乘地鐵下來又遇到小偷,一路往前狂奔,我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一路向前奔跑的我會回頭去看身後的兩個人,如果沒有遇到損友和芊里草青,我不需要再假裝一次笑容,因為我覺得自己那一天已經笑得很累了。
芊里草青說感覺我那一天很開心,因為她看到我拿著花拿著禮物,還有我的笑臉,我當時覺得自己演技越來越好了。
只要你帶著一張叫笑臉的面具,所有人都以為你是快樂的。
也許有一天,面具帶久了,就真的再也摘不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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