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本就陰森森的大牢好像變得更冷了,眾人齊齊看向那個一身白衣的男子,再看看嚇得臉色慘淡，手指顫巍巍指著傅九容的女子，不約而同皆怔了下。
楚曦臉色變了變,深邃而陰鷙的視線掃過驚慌疑惑的眾人,最後落在傅九容身上，方開口道︰「你的意思是……九王爺指使你毒害皇上？」
女子被他太過森冷的語氣嚇到了,身體顫了顫，慌忙點頭︰「是……」
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傅九容身上。
連姜離也忍不住看了過去。
因為……傅九容始終沒有為自己辯解一句話,渀佛毫不在意那個女子的指證。
傅九容呀傅九容,你是全然將一切盡數掌握了，還是壓根兒就不把這種弒君的罪不放在眼里？
最不可能犯下這種罪的人,卻被刺客親口指證,他就是企圖毒害皇上的幕後黑手……這發展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一身白衣的傅九容負手站在姜離身後，細長的鳳目眯起，眸底冷光四射，過了好一會兒才悠悠吐出一句︰「你可知，做偽證的人一般會有什麼下場麼？」
說這話時他含笑，那笑卻沒有到達眼底。
女子被他看得莫名戰栗了下。
傅九容垂目，慢悠悠地道︰「對于這種人，我最喜歡……先讓人堵住她的嘴，再用刀子一刀一刀割開她的身體，每一刀都避開要害，只流出血就好，直到傷口里的血全部流干了，讓那個人親眼看著自己慢慢死去，抱著絕望枯萎凋零。」
他漫不經心地說著，那雲淡風輕的態，就好像深處三月的江南岸，正悠閑恣意的喝茶品茗，優雅絕倫。
在場的人皆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這人……
這人絕對下得了手！
姜離眼角隱隱跳了跳。
能夠面不改色說出這種恐怖到嚇死人的話，也只有傅九容干得出來了！
再看那女子，在听到傅九容的話後，臉色慘白如紙。
「你可听到了，再亂說話的話……」楚曦眯著眼瞥一眼傅九容，再看看跪在地上的女子，清寒的眸底看不到溫度。
女子早被傅九容的話嚇得七葷八素，楚曦的聲音驚醒了她，抬頭看一眼那廂白衣翩然的傅九容，再看看臉色晦莫的姜離，像是崩潰了一樣嚎啕大哭，邊哭邊喊道︰「就是他……是他指使我的，不要殺我！求求你不要殺我啊……」
傅九容垂在袖中的手一緊，臉上的笑卻越來越燦爛。
「無膽匪類！」
楚曦不屑地輕哼一聲，丟掉了手里的鐵烙印。
賀正招來兩個侍衛，把那女子先壓制著。
「皇上，這……」
太傅何晟銘為難地看一眼身邊的傅九容，欲言又止。
這種敏感的時候其他人干脆裝聾作啞，否則到時候里外都不是人。
「九容怎會做這種事情，定是那個女子胡言亂語！」楚曦皺眉。
太傅何晟銘被他清寒的聲音嚇了一跳，一口氣差點噎著了自己，緩了緩才道︰「懷王殿下是這麼看的嗎？」
「如若不然，何太傅以為如何？」楚曦反問。
何晟銘被他問得一時語塞。
最後，還是宗人府丞賀正大步上前跪下，詢問道︰「皇上，此事該如何……」
姜離沒有回答。
大牢中一片靜謐，無人出聲。
有人忍不住朝傅九容的方向望去，他負手站在那里，白衣卓絕，眼簾垂下，讓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真實情緒。
這般態度委實讓人火大，好像根本沒將其他人放在眼里！
事實上，也的確有人出手了。
楚曦一把抽出身旁侍衛的配到，猛沖到傅九容面前︰「九容，不管是與不是，你也該給皇上一個解釋吧！」
那一襲白衣映襯得他脖子宛如上好白玉，冰冷的刀刃緊貼著，隱隱沁出一絲殷紅的血，傅九容抬起眼簾。
「只要你說一聲不是，今日我便信你！」楚曦清寒的聲音在一片靜謐中響起。
傅九容懶懶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吐出一口氣︰「哦？」
分明是平淡無波的語氣，不知為何，卻讓人覺得沁骨的涼意襲來。
「我若說是呢？」對抵住自己脖子的刀刃視若無睹，傅九容勾起唇，漫不經心斜睨著楚曦。
楚曦被他看得皺了皺眉頭。
「不管這件事與我有沒有關系，這里……好像還輪不到你來做主吧？楚曦！」傅九容淡淡吐出這句話，最後兩個字格外咬重，也同時讓楚曦臉色變了變。
楚曦不得觸踫朝中一切事務，這是先帝下達的旨意！
在一旁看戲看了已經很久的姜離眸光一轉，冷然道︰「楚曦，這事情朕自有主張。」
一句話，讓楚曦手中緊握的刀慢慢放下。
側首看向傅九容，姜離面上看不出情緒︰「九王爺是否該給朕一個解釋？」
傅九容微微一笑︰「不管皇上信與不信，臣與這個刺客……從未見過！」
姜離听完也沒有動。
倒是那個女子，在傅九容說出那些話後，眼底滿是不敢置信。那種震驚，似乎不太像偽裝出來的。
賀正就站在姜離的身旁，听了傅九容的話，忍不住偏頭偷偷看了姜離一眼，卻見那張清絕的面容上渀佛凝著一層陰郁的暗影，隨手都有可能爆發出來。
「既然九王爺這樣說，此事容後再議。」
過了一會兒，姜離看了看傅九容，忽地笑了，臉上的陰霾之色一掃而進，眸子里沉澱著一點無可奈何，也帶著一點倨傲。「朕先行回宮！」
傅九容亦是一笑，唇畔的那一抹弧度似乎稍微擴大了些。
賀正在旁邊瞧著，忽然有種無意中窺破了什麼秘密一樣的心虛，旋即一想，又覺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皇上和九王爺……
怎麼可能吶！
刺客一事姜離並未對外公開，但第二天朝中就傳的沸沸揚揚，一切流言風暴直指傅九容！
事情會忽然間演變成這樣的地步，姜離有些始料未及，又有些意料之中。
傅九容啊傅九容……
你也會有今天？！
經常只會算計別人的狐狸，今次被別人給反算計了~
姜離陰測測的笑著，看得一旁的晃兒背後一寒。
傅九容在朝中的地位無人能及，被眾臣敬畏著，但從另外一方面來說，他那個位置也就是人人覬覦著，若是能讓權傾朝野的他被人掰倒，恐怕無人不是彈冠相慶，暗自欣喜吧。
高處不勝寒。這個道理從來就沒有變過。
也正因為刺客一事被鬧大，眼看流言一度喧囂直上，矛頭越來越尖銳，姜離只得暫時對外宣稱此時還在調查中。同樣的，因為與此時牽扯進來，傅九容也暫時被禁足在容安王府，未查清楚前不得接觸朝政……
初夏午後的陽光微醺，曬得人懶洋洋的，傅九容埋首在書堆中，窗外，央純然穿著一身紅衣跪坐在庭院中的海棠花叢中，听著婢女明珠為她念書，此情此景，安靜美好得不似凡塵。
「王爺，你怎麼盡看些醫書？」
小緞看著被傅九容踫到地上的那本書，打著哈欠撿起來，給他放回桌上。「難不成想要改當大夫啦？」
自從去年開始吧，他家王爺就好像著了魔一樣，經常翻看醫書，那樣子好像要棄政從醫了。
小緞這話本是無心之言，誰知傅九容卻一臉考究的點點頭，說︰「這個主意也不錯。」
「咦——？」小緞被嚇了一跳。
傅九容淡淡一笑︰「照現在朝中這個形式，說不定我以後還真沒官做，要改行去討生計了。」
「王爺，你說真的還是假的？」小緞膛目結舌。
最近刺客這件事鬧得這麼大，小緞當然也有所耳聞，不過……他是絕對不相信他們家王爺會對皇上下毒，更別說派人刺殺她？用腳趾頭想都不可能！
對小緞的驚詫充耳不聞，傅九容斜睨著他，似笑非笑︰「你說呢？」
「……」
小緞默默閉嘴。
好吧，他真的模不懂他們家王爺的心思~
猜對了，王爺絕對會整他。
猜錯了，王爺也不會輕易放過他。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別去猜來猜去！
「王爺的心思你不要猜，不呀不要猜……」識趣的跑到外面去陪著央純然他們玩，小緞邊跑嘴里邊哼著古古怪怪的曲子。
傅九容好笑的看著小緞瞬間跑得沒影兒，垂目看著桌上那一堆醫術，半認真半玩笑地開始考慮︰「哎呀呀，要是我真被辭官了，要是去混個蒙古大夫當當，應該也不錯吧。」
庭院中，央純然听著小緞和明珠的對話，忍不住面向小緞，問道︰「這次真的很嚴重麼？」
她的眼楮天生眼疾，早已習慣眼前一片黑暗，所以反而听覺更靈敏，憑著一丁點兒微弱的聲音都能感覺到其他人的動靜。
小緞皺緊了眉頭，點點頭︰「是啊，現在外面都在傳言，說是咱們王爺企圖謀逆……」
說到這里，小緞驀地滯住了聲。
起初只是抓住了一個歹命活下來的刺客，因此牽扯出傅九容是幕後指使者，經由外界這麼一渲染，現在整件事就變成了九王爺傅九容有意毒殺皇上，意圖謀朝篡位！
篡位，這個罪名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會演變成不得了的事情。這也是即使傅九容權傾朝野，這陣子也被皇上親口下令暫時禁足。一旦這個罪名被落實，傅九容即將面對的，就是……
滿門抄斬的滔天大罪！
一想到這里，小緞的背後就起了涔涔冷汗。
原先看傅九容一直不大在意的樣子也就沒多想，現在細細想起來，現在這件事已經鬧得滿朝風雨了，絕無可能會就這麼輕易落幕……
越是位高權重，涉及這種大罪，也就會死得越慘烈！
這次，傅九容沒那麼容易月兌身了！
想到這兒，小緞坐不住了，慌忙起身跑到書房，朝埋首在書堆里的傅九容大喊道︰「王爺不好啦！王爺不好啦！要被砍頭了！」
傅九容動也未動，連眼皮都未抬一下，慢悠悠地說︰「你家王爺我，現在腦袋還好好擱在脖子上。」
「呸呸！不是這個意思，王爺……」小緞急急跑進書房，雙手按在桌前，焦急的對著傅九容吼︰「現在快要大禍臨頭了啊！王爺！」
「屋頂上掉了隕石下來了？」指骨分明的手指翻過醫書的下一頁，傅九容慵懶地問道。
「不不不是！王爺你難道忘了，謀逆是要砍頭的……」小緞越說越著急。
這罪名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不止王爺會被砍頭，連整個容安王府的所有僕人下人們都統統會被宰了，抄家滅門啊！
「哦，那可真是可怕。」傅九容漫不經心的說著，臉上哪有半點害怕的樣子。
小緞被他狠狠噎了一口氣。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
皇帝不急太監急！
就是這麼一回事了。
「別空想了，去陪著純然他們玩兒，別打擾本王看書。」傅九容直接一本書拍在小緞臉上，轟他出去。
小緞抬頭看看外面的天空，碧藍如洗，再看庭院中，夏花燦爛，難道除了他以外，就沒一個人感覺到這次真的很危險麼？！
小緞心里咆哮著。
是夜。
刺客一事還未水落石出，在這之前，被禁足在王府整整三日的傅九容被召入宮中。
小緞當時就一臉緊張，死活要跟著傅九容入宮，傅九容斜眼看他一眼，最後沉默著表示應允了。
姜離就在御書房里，在場的宮人都被屏退在外面，傅九容在御書房門口停頓了下，最後才在外面廷苑中一干人膛目結舌中，白衣翩翩走進去，態全沒有一絲一毫驚慌。
「王爺不會有事吧？」小緞正扒拉在廷苑一角的樹叢中，心驚膽顫看著傅九容走進御書房，那兩扇朱紅色大門緩緩關上。
「該擔心的是我家皇上才對！」背對著他的晃兒冷哼道。
「我家王爺可是快要被砍頭了！」
「我家皇上可是跟可能殺了她的人獨處一室啊……」
兩人細聲爭辯著，說完才意識到身邊的人，同時轉過身，就看見同一株花叢後，躲著兩外一個人！
「樓小緞……」晃兒皺皺眉。
「是你！」小緞同樣皺眉。
這兩人都是對對方完全不感冒的類型，一見到就會吵架，不是小緞被晃兒激得暴跳如雷，就是晃兒被小緞氣得怒氣而攻之，總之，他們就是水火不容！
嫌棄地看了看小緞，晃兒一個箭步跳到對面的位置。
小緞冷冷哼了哼，同時也往後面退了些。
兩人蹲坐在花叢後，緊張對峙。
與此同時，御書房內……
傅九容一走進去，就看見姜離斜倚著龍椅，清絕的容顏上看不出表情，手指在龍案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彈著，就這麼一瞬不瞬看著他走進去……
「皇上。」傅九容渡至大殿中央，沖上方的姜離頷首道。
「你知道朕為什麼宣你進宮吧。」姜離用的是問句，語氣確實肯定的。
傅九容定定的站著，背脊筆直，身子沒有半點歪斜，道︰「為刺客一事。」
姜離往後仰躺著椅背，手指點著桌上一大堆折子，似笑非笑地說道︰「這些折子可都是彈劾你的，看不出來，原來九皇叔你的人緣這麼差啊。」
雖然都是匿名的就是了。
想也知道，是朝中那幫子不安分的大臣干的好事，個個都想趁機落井下手一把，可又怕這次整不死傅九容這個老狐狸，所以用匿名上奏折這一招。
「九皇叔，你說朕該如何決斷才是？」姜離此刻用的是這個稱呼。
傅九容走近一步︰「可否讓臣看看這些奏折？」
姜離揚了揚下巴，表示默許。
隨手翻開一本奏折，上面寫的都是關于傅九容如何獨霸朝政，如何恃強凌弱，仗勢欺人，上面所寫的條條款款得讓傅九容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摩挲著下巴慢慢回想。
他原來是這麼惡的人麼？
重新翻開一本，上面寫的與之前的大同小異。再往後翻，傅九容都忍不住為那個折子的主人喝彩了︰「傅九容十大惡名。嗯，標題寫得很吸引人。」
「看完可有什麼感想？」見傅九容大致翻完，姜離笑眯眯地問道。
她簡直想猖狂大笑了。
從來都是被那幫大臣們擁護的老狐狸，此刻卻被所有人落井下石，這感覺真是太好了！
「原來我不但仗勢欺人，還只手遮天，企圖篡位，弒君……」回想著奏折上寫出的罪名，傅九容挑眉，他真有這麼遭人恨？
姜離唇間的笑容慢慢止住了，沒有動，只開口問道︰「那麼……你可認罪？」
傅九容抬頭看她，那張如玉的容顏，肌膚在燈下顯得格外白皙，他勾了勾唇，在姜離的注視下，一字一頓地說︰「臣只認一項罪名。」
「哦？什麼罪？」
一只手窟住姜離的脖子，傅九容眼楮危險的眯起︰「弒君之罪！」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更，到今晚十二點前，會持續更新四章，繼續進小黑屋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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