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四老爹的字一簽,這事就好辦得多了,許村長也簽了字,別的五個人嘛,很容易搞平的,有一個是趙四的佷子,很樸實的一個莊稼漢子,趙佳生病就急壞了他,他的父母去世得早,是叔叔把他拉扯長大,而當叔叔有難時,自己卻無力援助,內心實在感到悲哀,現在哩,有這麼一位大老板願意出資為趙佳治病,真是孩子的造化呀,人家急我趙家所急,幫了這麼大的一個忙,真不簡單吶,李老板相中了我們組的一些地皮,要我簽個字,老爹都簽了,我還有什麼不能答應的?簽了,就這麼爽快。還有四個人,要花點兒小錢,李老板一一登門拜訪,對他們的性格、資歷、家庭背景、經濟狀況都一一作了詳細的了解,然後或送枚戒指或送條項鏈或送個紅封,很快搞定了。
下一步該怎麼辦?李老板去請教林助理。
「得讓這個小組開個村民會,這事還是要討論的。會議一通過,形成決議,讓與會成員都簽個字,白紙黑字落定,那就穩啦。」林助理說。
「這哪行呢?」李老板不無擔憂,「那麼多人不同意咋辦?這事豈不前功盡棄?」
「不會的,我有數。」林助理說,「不開會絕對不行,一旦有人往上面反映,他們眾口一詞,說你買通了幾個小組代表,他們把大伙的土地賣了,如果追究起來,那肯定是不行的。」
「那一天有那麼多人到你辦公室吵鬧,這開會要他們同意這一方案怎麼可能呢?」李老板心里真的沒底。
「阻力一定是有的,但比之前小得多,李老板,你最近做了大量的工作,流了汗,出了力,吃了苦,哪有不見成效的?」
「我心里沒底。」
「不要緊,有我哩。」
「兄弟,就靠你了。」
到這時候,兩人關系已經不一般了,他們稱兄道弟的了。
林助理把這事通知給許村長,具體的事務由他去操作,李老板不明白,他覺得還是林助理自己去辦更穩妥一些,他說出擔心之處。
「我去通知村民反而不妙,這會引起一部分人的警覺,許村長就不同了,他去通知人開個會呀,到老百姓家里了解個情況呀,這都是他的工作範圍之內的事,沒人會說什麼的。」
「哦,是這樣呀。」李老板覺得有道理。
許村長接到林助理的通知後,便把電話打給了趙家莊這個小組的謝組長,這是個五十多歲的人,此人勤儉持家,做事任勞任怨,優點不少,缺點嘛不多,但有個最重要的,那就是見錢眼開,這個年齡的人,一路過窮日子過怕了,沒有什麼比錢對他更有吸引力的了,所以,李老板一條金燦燦的項鏈徹底征服了他,當他接到許村長的電話後,他便滿有把握地說︰「放心,你的意思我全懂,晚上你來參加會議就行了。」
謝組長挨家挨戶地去通知了。
「老謝,開什麼會呀?」有人問。
「也沒什麼事,去就知道了。」說得輕描淡寫的。
「不要耽誤大家的時間了,你就說一聲得了。」還有人對這開會一點興趣沒有。
「這樣吧,一家至少派一個代表,不會耽誤大家多少時間。」
很簡單的,他把任務就布置下去了。
晚上,大伙兒陸陸續續地集中了起來,趙四老爹、老謝、許村長,還有李老板都來了,林助理沒來,照他的話說,他一來,那就把簡單問題復雜化了。
首先,許村長把李老板介紹給大家,其實,哪還用介紹?這些日子,小村子里的人都听說了李老板的大名,尤其為趙佳看病,據說花了他不少錢哩。
不過,李老板來參加小村子的會議,這倒出乎大伙的意料。
「李老板,你是不是想把戶籍落到我們村子來呀?」有人打趣。
「噢?哈哈,巴不得,巴不得哩。就是不知道大伙歡迎不歡迎呀?」
「歡迎,當然歡迎。」大家都附和著。
「高經理,你們把帶來的香煙舀出來敬敬父老鄉親呀。」李老板招呼隨行的人,「還有糖、瓜子、水果,一起擺放在桌子上,大伙想吃什麼就吃什麼,隨意。」
頓時,香煙滿屋飛, ,大中華的,鄉里的這些老大爺老大媽一年到頭難得抽到這麼好的煙,這會可以免費抽,真是爽呀!
核桃、碧更果只有大過年的才見著,現在,桌上一堆一堆的,小孩子伸手就抓,把那花生瓜子先晾在一邊。
/>李老板也點上一支煙,屋子里,煙霧繚繞,他的臉上堆砌著笑意,心里卻在咚咚的打著小鼓。
「大伙靜一靜,」謝組長擺擺手。但他的聲音被淹沒了,談話聲、嬉笑聲、剝堅果的劈啪聲、板凳桌椅的挪動聲交織在一起,鄉親們本來就喜歡熱鬧,平常就愛三個一堆,五個一群的閑聊,現在,有這麼一個場所,吃的抽的都有,真是樂極了,說起來,鄉村里,民風淳樸,老百姓對生活要求比較低,幸福指數相對就高得多,他們臉上的笑意不是裝出來的,不是堆砌著的,而是蕩漾著的,舒展著的,看上去是那麼溫馨。
許村長也站起來和謝組長一起揮著手臂示意大伙靜下來,費了好大的勁,總算搞定。
「今兒把大家請來,也不為別的,一件小事,李老板想把我們村的那段堤岸和前面的三十畝田買下來,大伙有意見嗎?」謝組長問。
「賣就賣了吧,你們看看,現在哪個村不在賣田?」有人這樣提議。
「種田也種寒心了。」
「嗨,讓我們也過過城里人的日子。」
听到這番話,李老板長長地吁了口氣。
「不錯,就這樣談談,就這樣談談。」許村長因勢利導。
沒有什麼人反對,會場上響起了一陣陣「洽洽」的嗑瓜子的聲音。
「我說幾句。」快嘴王三娘是不能不發言的,「首先聲明,我不是為我個人著想,我是為大伙考慮,許村長,這田是我們組的,賣出去得的錢應該是大家的,按人頭平分了,否則我是不同意的。」
「對對對,一定要平分了。」許多人附和。
「多少錢一畝啊?」有人關心。
「兩千五怎麼樣?」高經理回答。
「低了。」
「鄰組的田賣到三千二了。」
「對,不能低于這個數。」大家七嘴八舌。
「三千二?哪這麼高?兩千八吧。」高經理討價還價。
「李老板,你看呢?」許村長征求意見。
「許村長,你就做個公親吧,我听你的。」李老板笑眯眯的,這時,他臉上的笑是坦然的,事情進展得如此順利是他之前怎麼也沒預料得到的。
許村長沒搭腔,這種場合,隨便說話是不行的,火候沒到哩。只要他一開口,有人的小心眼里就會想,幫李老板,被他收買了吧?我得瞅準機會再說話。
「許村長,就你舀個主意吧。」
「對對對,你可以代表大家。」個個人力頂。
「這關系到大家的切身利益,我不敢隨便表態。」他推月兌。
「他一句你一句的,最後總要形成一個方案,你是村長,又是我們組的成員,李老板都信得過你,我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王三娘說。
是時候了,再推下去就抹大家的面子了。
「既然大家信得過我,那我就表個態,三千二一畝高了點,兩千五又低了點,兩邊都不依,折中一下,三千,大伙看怎麼樣?」
「行,行,就這麼定吧。」許多人覺得可以了。
「李老板,你看行麼?」他禮貌性的又征求一下李老板的意見。
「許村長說了算,就依你的。」李老板仍然笑眯眯的,現在,他的笑意很燦爛,因為,多日來籠罩在心頭的霧霾已見消去。
「我說兩句吧。」一直坐在屋角的趙四老爹開口了。
「有什麼話就說。」許村長點頭。
「那三十畝良田三千二一畝,後面的堤岸三千五一畝,最起碼這個數。」說這話時他也不看李老板,好像不認識他。
李老板的心像被誰猛地擊了一拳,趙四老爹?這節骨眼上,你咋出這一餿主意呢?
「趙老爹,你也胡了吧?那堤岸要價咋高些呢?」許村長沒好氣地說,他之所以這樣指責老爹,緣于幾個原因,一是小組的幾個村民代表,要數李老板在他身上花的錢最多,咋不領人家的情呢?二是我村長在這種場合表了態,大家都不反對,扁你不給面子,讓我難堪,第三,你把這價抬得這般高,李老板掏了那麼多錢給大家,我們私下里能得到什麼好處,尤其是你那得重病的孫女,還能指望人家李老板掏一個子兒?做夢去吧,因為心里有這麼多想法,又不便表達出來,所以口氣就很重了。
「趙老爹,你怎麼認為那堤岸就該貴點呢?」李老板也不開心。」
沒等老爹回答,他的佷兒就听不下去了,「許村長,你怎麼說話呢?我叔多大歲數了?你張口就說他胡了?應該麼?李老板,你有錢,但不能不尊重長者。再說了,我們這兒開村民會,愛怎麼說話就怎麼說話,這是我們的權利。」李老板讀得懂,老爹的佷兒的言外之意就是他沒資格在這兒說話。
「是呀,本來就是來討論的,怎麼又不讓人說話呢?」也有人不滿。
「老爹是什麼人?是村民代表,是勞動模範,是先進個人,我相信他,他說的沒錯。」一個中年人緊跟著發表自己的看法。
「對對對,老爹不同意,這事就免談了。」人們煙不抽了,瓜子不磕了,花生不剝了。頓時,形勢急轉直下,李老板覺得自己控制不了這個局面了,他真的沒想到,眼看煮熟的鴨子卻又要飛了,老爹呀,你怎麼能這樣不給力呢?他的笑又僵在了臉上,唉,可憐老板也不好做呀,這心好像不屬于自己的,有時被捧得飛了起來,愉悅極了,有時又被擊落到冰窟窿里面,凍得顫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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