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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香印成灰

一場愁夢酒醒時,斜陽卻照深深院。

西陵念月被關在未央宮里,過著不見天日與世隔絕的生活,外面的一切她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心麻木了,再沉重的打擊也難以激起一絲波瀾。既然無可留戀,混混噩噩的置于塵世,還有什麼意義?

她了無生氣瞪在珠簾懸掛輕紗漫飛的雕花床上,臉色蒼白的嚇人。她的眼楮直直盯著窗戶,又像透過窗戶看著外面的某些東西。不只是對這個世界絕望了,還是對某個人絕望了?

如血的殘陽透過梨花雕窗,盡灑余暉。明明還是春天,院中已經梧桐葉落。誰能想象,這就是那舉世繁華的未央宮?

她瘦削的雙手無力的扯著頭上的鳳簪,取下之後,望著上面依舊耀眼的血色寶石淒慘一笑,便使出僅有的力氣將鳳釵刺向另一只手腕。血,順著指尖,劃過珠簾,滴滴下落。她笑得蒼白又綿長,像一株紫色檀香,臉上看不出絲毫的痛苦。

未央宮以外的其他地方,特別是皇貴妃住所鳳鸞宮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儼然與淒涼的未央宮形成對比。

殿內,數位御醫面露喜色竊竊私語。

「皇貴妃狀況何如?」一道威嚴響亮的聲音響起,殿中頓時鴉雀無聲,隨後便是「參見皇上——」此起彼伏的聲音。

身著明黃色龍袍的南宮寒袖袍一揚,眾人立馬緘口。此時,一位須發半白的御醫走上前來,拱拱手,道︰「啟稟皇上,娘娘已無礙,只需靜養即可。另外,娘娘身懷龍子,需要好好補補,多散散心,不能再心情抑郁。」

「龍子?朕的孩子!」南宮寒一臉難以置信的急匆匆的進了房內。

他雙眉染上笑意,坐在雕花木床邊,拉起邵香的手輕輕道︰「愛妃,辛苦了。」邵香見到,連忙撐起來,應道︰「謝皇上關心,此乃妾身份內之事。皇上國事繁重,沒必要為了妾身親自來鳳鸞宮一趟,只需傳個口信,妾身就心滿意足了。」未著脂粉的邵香,臉色蒼白,沒有了平日的雍容華貴,卻衍生了幾許純淨,更加惹人憐愛。南宮寒有些懊惱,眼前的女子如此美麗大方,自己居然未曾發現。

他輕輕地扶著邵香讓她躺下,溫柔墊她掖好被角,道︰「愛妃只管好生休養,為了我們的孩子,切記不可再生氣。朕會常來看你們的。」

他溫柔的說著,像一位體貼的丈夫;她靜靜地听著,如一位賢惠的妻子。若不是知道兩人的身份,還會以為是平常人家恩恩愛愛的夫妻。

邵香心中竟萌生出一絲甜蜜,一絲感動。或許是從來沒有得到過關愛,這一份關懷如春雨般滋潤了她久旱的心靈。

她知道,他們之間沒有愛情,只是政治上的聯姻強加給他們的關系,他們,最多只能算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但就是這樣一個形同陌路的人,卻給了自己從未有過的關懷!

邵香躺在床上,望著南宮寒,萬般思緒。

暮色四合,多數人依然聚在鳳鸞宮,其他地方少有人往。此時,趁侍衛不注意,一道紅色的身影閃進了未央宮。

不消說,穿的此等大紅大紫,除了百里驚鴻,便無他人。

若問為何一國皇子,竟如此偷偷模模,那是因為如今天下情勢緊張,各國關系已發生質變,只是還未說破罷了……如果被人發現堂堂一國皇子潛入他國皇宮,甚至隨意進出皇後居所,後果難以想象。于是為解相思之苦的他只能放下皇子架子,翻牆入室。

未央宮里的情況讓他大吃一驚。這好歹也是鳳棲第二大宮,怎會如此蕭瑟淒清?連冷宮一半兒也不不上。

夜色完全籠罩了大地,宮中被黑色湮沒,一支燭火也沒見搖曳。這四處安靜的出奇,讓前進中的他嗅出了不尋常。他環顧四周未發現什麼異常,又繼續小心翼翼的深入。

一晃快過了兩個月了,,立夏將至,暖風拂面,本該讓人愜意。

黑夜一身藍白相間的袍子,立于小苑門口,望著遠處,神色悲傷。自從西陵念月遇事,他就再也沒笑過。每日都會到蘭花小苑,追憶心中的她。他腳邊的雪白色的蘭花凋落,仿佛在同他一起哀傷。

今日,他的心中沒由來的有些慌亂,此時更加的忐忑不安,總覺得會發生什麼。他轉了轉眸子,又望了遠處一眼︰丫頭,可是你牽動了我的心弦?

百里驚鴻越往里走越覺得不對勁,按理說,西陵念月被關押至此,南宮寒肯定會派人照顧,哪知道這里莫說丫鬟,連個鬼影子都沒有。他有種不好的預感,顧不得是否會被巡邏的大內侍衛發現,一提輕功便向寢宮掠去。

梨花雕窗的門是緊閉著的,心急的他一腳將門踹開。接著偶爾傾瀉的月光,他隱約中可以看見前方飄揚的紗幔後的梨木雕花床上靜靜瞪著一個人,青絲飄散。

她,是在休息麼?這麼安靜。百里驚鴻心中充滿了再次見到心中所愛的欣喜,完全沒注意到室內彌漫的血腥。

他放低腳步輕輕地向床邊靠近,因為他想看一看那安詳的睡顏是如何的迷人。一步,兩步,近了,近了,正在他想伸出手撫模那睡顏的時候,腳下黏黏的感覺讓他發現了異常。他蹲下,伸手在黏濕處蘸了蘸,還未湊到鼻處,就撲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這難道是!他的心髒在猛烈的收縮。緩慢的移動雙眸,床上的女子果真一臉蒼白,毫無血色,一只手臂擱在床沿,上面是半干的血跡。

「月兒,月兒,你怎麼了?你怎麼這麼傻!月兒——」百里驚鴻使勁搖晃著西陵念月,他騙自己,這只是一個夢,等一會她會醒過來的。

誠然,這樣做是徒勞的,西陵念月早已沒有了氣息。

他不願放棄,而且他知道,她從來都不愛這個皇宮。

「月兒,你等著,我帶你回去——」百里驚鴻神情悲慟的抱著西陵念月在夜色的隱蔽下離開了皇宮。

世界上最悲傷的事情莫過于此,我有了給你幸福的能力,可你卻已經離我而去。

塵緣從來都如水,罕須淚,何盡一生情?莫多情,情傷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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