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來風雨鎮,距離城關有一天路程。
風雨鎮本不叫風雨鎮,它的本名是再來鎮,因為在西燕邊境地區,經常有人鬧事。地方官也管不過來,百姓人人自危,打砸搶更是常有的事情。由于太過不安寧,長久下來,便得了風雨鎮這個名號。
這天在風雨鎮是普通的一天。
才一大早,就有人在城門口看到一輛華麗非常的馬車。來往的行人不少駐足側目,心里嘀咕這是哪家公子爺來這破地方受苦。
前面說了,風雨鎮是一個非常動蕩不安的地方,百姓十分窮困不說,就算是有點小錢也會揣的緊緊的,財不外露,免得招人妒忌,引來禍端。
而這輛大氣非凡的馬車,就與風雨鎮的背景格格不入。
四匹白色的駿馬,拖著裝幀華麗的車身,仿佛感覺不到百姓的疑惑,就這麼淡然的穿過風雨鎮的街道。
一直到府衙門口停下。
這時候圍觀的人才恍然大悟,原來不是富家子弟,而是王孫貴族。
但是當他們看到從馬車上走下來的人的時候,又大吃一驚。
「怎麼是個女人?」
「咱們西燕有女人當官嗎?」
「哎呀,差點咬到舌頭了。這燒餅太硬了,老頭兒,你這燒餅越來越難吃了。」
「長的還怪漂亮的哈。」
「恩恩……」
「……」
這車上下來的女人,自然是當朝皇後,江火。
風雨鎮位于邊疆,雖然知道已經改朝換代,但是在這個信息技術完全落後的年代,想要知道一個位于國家頂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的長相,對于一個平民百姓來說,還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下了車的江火沒有多做停留,徑直叩響府衙的門,開門的小斯見到來人一身貴氣,不敢多做阻撓便進去知會縣令。
那邊縣令听到一個貴氣女子到在門口等著就跌跌撞撞的跑了出來,一見江火就要跪下,江火身邊跟著的丫鬟眼疾手快,就攔著了縣令說︰「娘娘不想太過張揚。」
縣令只好作罷,把江火邀進府衙,小斯在關門的時候還往外看了兩眼,而後隨著腳步聲漸漸遠去,縣衙的門也關上了。
江火為什麼會在風雨鎮?
在得知陸景涼到達鄭國邊關之後,江火與君世便有做衡量。
毓鐘派遣陸景涼來到西燕,可能性很多。可能是為了用陸景涼來試探江火的真實性,可能是用這個文武雙全的大將來給西燕施壓。也許是西燕這兩年的進步過于驚人,所謂槍打出頭鳥。
不過,根據江火與君世的討論,鄭國此番,最多是做做樣子。
首先,眼下鄭國在與楚國交火,就算楚國軟弱,國君目前只想著如何醉臥美人膝,但是朝堂之上不可能沒有一個可用之才,任由鄭國這麼一路欺壓。
再來,還有齊國在一側虎視眈眈的看著,指不定就在鄭國與楚國打的不可開交的時候,再捅鄭國一刀,坐收漁利。
最後,西燕目前兵力並不弱,雖然鄭國對此不是十分清楚,但是任何一個有可能的漏洞,都會因為連鎖反應造成一系列惡果。毓鐘並非一個不顧全大局的人。
那麼他為什麼會突然派陸景涼來這邊呢?
這個問題君世與江火沒有想明白。
其實答案很簡單,毓鐘一時惱火,氣不過。
現在繼續看風雨鎮,江火這邊的事情。
「本宮是听說風雨鎮常年飄搖,百姓人人自危?」
「這…這可是冤枉下官了。風雨鎮這位置,娘娘您也是知道的啊,哎,下官也很難辦,只能盡量護著百姓周全啊。」
「哦?這麼听來你似乎還是很努力的?」
「這……下官不敢邀功。」
「你好大的膽子。本宮來此,沿途都有在打听你風雨鎮縣令的事情。勾結搶匪打劫人民,強搶民女逼良為娼,這些事兒你還做的少了!?」說到如此,江火仍是面帶笑容的端著茶杯有滋有味的品茶,只是那面上的笑容,怎麼看都是冷笑。
「娘……娘娘……」听到江火的話,縣令嚇的一下子就跌在地上。這皇後不好好在宮里帶著享福,怎麼突然跑到這地方來管些雞毛蒜皮的事兒。
他哪兒知道,江火辦他這事兒,只是順帶。
「不要以為這風雨鎮距離皇都遙遠,陛下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江火放下茶杯,看看跪在地上冷汗直冒的人,開口道︰「陛下英明,做了虧心事兒就別想著逃開他的眼楮。現下邊關不安定,你卻還在這邊禍害百姓百姓。好大的膽子啊你!」
「下官……下官知罪,還請娘娘寬宏大量,饒了下官……下官一定改過自新……」跪在地上的縣令接連給江火磕頭,咚咚咚的,江火仍是不為所動。
苦肉計看的太多了。
「我不殺你,但是也留不得你。姑且撤下你風雨鎮縣令一職,至于新的接任者……蘇牧,你過來。」江火對著身後一人招手。「這是今年文試探花,雖然放在這地方有些大材小用,不過眼下風雨鎮的局面倒是能鍛煉人。你暫且就在這里任縣令一職,如何?」
「謝娘娘恩典。」
名為蘇牧的人看上去年歲不小,約莫四十左右的樣子,只是一身氣質看著著實傲人,點頭致謝的樣子,還有站在江火身後時候筆直的身板。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至于你——」江火話鋒一轉,又回到跪在地上的縣令身上。「現在,立馬,收拾東西滾蛋。」
「是……是!謝娘娘寬宏大量,謝娘娘。」
「嗯,對了,屬于府衙的財產,你一分也不可帶走。好了,你下去吧。」
「是……」
送走了勞民傷財還沒什麼用的廢物,江火與蘇牧交代治理一個地區所需要注意的事情。
「這里不如皇都,在天子腳下,人人自矜。山高皇帝遠,為官者要注意自己的行為舉止,切記不可被他人影響。始終記得我曾告訴過你,為國為民,方為男兒所作為。」江火讓蘇牧坐下,親自為其倒茶。「你靜我動,你動我打。過于猖狂之人,可以適當用一切特殊手段。但是切記,你代表的是皇家顏面,若是做的太過,會有反效果。」
「學生謹記教誨。」
「嗯。那今日先就這樣,我先回去住處,日後自己多多保重。」
「是。」
一夜無話。
次日早上江火起的是很早。天才放亮,集市上人還很少,有燕子嘰嘰喳喳了兩聲又飛走。
換了縣令只是順便,江火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去風雨鎮邊關軍營見一個人。
鎮子外面有條河,中河面看似沒有波瀾,只是靜水流深。在邊關的將士們都深諳這個道理,這條河道有多凶險,他們都是心知肚明。也就很少以身試險,去探那吃人不吐骨頭的猛獸。
江火不想冒險,繞了遠路穿過河流,到達軍營的時候已經是天黑,邊關統帥嚴一早已經在候著,見著江火來直接領著人前往自己那邊大帳。
「嚴將軍,最近鄭國那邊可有動靜?」
「沒有。那陸景涼跟沒來似的,他們還是一樣沒什麼動靜。」嚴一是君世的老臣了,一代武將,驍勇善戰。據君世所說,當年這人長槍直指,紅纓槍下多少亡魂。後來對那廢材皇帝死了心,一怒之下回家種田。在君世回歸之後才有重歸戰場,繼續披荊斬棘,為了西燕戰斗。
「看來所料不差,鄭國這一做法只是施壓,沒有實際想法。」
「鄭國雖然國力雄厚,但是也絕對禁不起三國聯合的打壓。」他這三國,指的自然是齊楚燕。
「嚴將軍見地頗深,不愧是經年老將。」江火法發自內心贊嘆,忽而又問,「我要見的人你帶來了沒?」
「來了,就在里面。」說著嚴一已經伸手撩開大帳門簾,在江火進去之後便隨之進入,剩下就留人在門口看守。
那在帳篷里面自斟自飲,看起來百無聊賴的俊秀公子,不正是此時被西燕當成心月復大患的陸景涼陸統帥。
「喲,好久不見,陸大元帥。」江火進屋之後解下斗篷,順手放在一邊的椅子上,一邊與陸景涼相對而坐,毫不客氣直接拎起桌上的酒壺就暢飲起來,還不忘招呼嚴一也來也一杯。
嚴一耿直,本來讓敵人來自己軍營就夠他窩火的了,若不是陛下傳來的密令允許,他早就一槍斬了這個鄭國的小白臉了。
酒當然不能喝,嚴一板著臉退到了帳篷外,刻板道︰「末將在外面守著娘娘。」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陛下的密令里還曾提了一句,若是娘娘來了,切記不可讓他二人單獨相處。
「……」嚴一是君世的腦殘粉,自然什麼都听他的,只好又跑回去,干巴巴地往兩人中間一坐,厚著老臉說,「末將、末將還是一起來討論討論國家大事吧。」
江火與陸景涼︰「……」
還是陸景涼先反應過來,旁若無人地調侃道︰「好久沒見啊,平胸女。」
江火︰「……你給老娘閉嘴!一見面就黑我,你還有人性?」
「我只是說實話而已。」
「我們這麼久不見,結果見面就是要開打,你覺得我們還能繼續做朋友嗎?」
「你好意思說?還不是因為你家那個病秧子。」
「休得無禮!」說這話的人自然是嚴一。雖然對于這人治好君世的雙腿一事有所耳聞,但是當著他的面這麼說,老將軍仍是咽不下去。
「抱歉抱歉,一時嘴快。」陸景涼對著嚴一敬了一杯酒,道︰「還請將軍別計較,在下自罰一杯。」
喝完了就又給江火絮絮叨叨說起之前的事兒來,以及他這次出征風雨鎮的原因。
「之前你不是被帝君逮住了,我人在邊關,而且還不好出面。就傳書給了那癱……君世,咳。然後他不是去救你了麼。」
「嗯,然後呢?」
「誰知道這小子這麼損,竟然是假扮我去的。這也是我後面被帝君問話才知道的事情。哎,早知道我就自己去了。」
「=。=」為自家夫君點個贊。
「救你的事情你自己清楚,就不說了。這次帝君突然讓我轉移來到這邊,起初我也很茫然,但是想想就差不多清楚了。」
說到這,他停頓了一下,看了眼嚴一。
嚴一︰看我干嘛?老子不會出去的。
低頭,專心地玩鎧甲上沾著的草須須。
陸景涼︰「……嚴將軍,你能否出去一下?」
嚴一裝作听不見。
江火只好出面了。
皇後娘娘說話,將軍不好不服從,只好默默地退到了營帳之外。陸景涼調侃她說,你們這個將軍倒是忠心的很。
江火干巴巴的笑了幾聲,她能說,一切都要怪自家夫君小心眼兒麼?
屋內沒有了「障礙物」,二人繼續交談下去,
「這事兒要先從空回谷一戰說起,當年你跟著帝君侵佔大理時被敵人偷襲差點全軍覆滅,當時你用的正是墨家的陣法。墨家陣法包羅萬象,在當今世上幾乎已經失傳,會它的,說的不夸扎,估計只有你一人了。而這次空回谷一戰,墨家陣法重新現世,那你便暴露了太多,由不得毓鐘不去細查。」
「這細查之下就出事了。他自然是會查出來你在西燕所做的事情,那些紡織品,女紅,稻米,還有各種奇奇怪怪的產物,放眼天下,除了你江火,還有誰能夠造出?」
「所以,帝君懷疑你就是她,也是自然的。」
說道這里,陸景涼突然停了下來。看著手中端著的酒杯。
這只酒杯是屬于他自己的,是江火當初無聊,燒做陶瓷的時候為他量身定做。杯口圓潤,杯身光滑剔透,上等瓷器,觸手升溫。用來品美酒再好不過。
「這杯子,你還留著?」
江火見陸景涼不再說話,掃了一眼他手中的杯子笑道︰「一個陶瓷杯子有什麼好金貴的,改日給你造一個白玉杯,你豈不是要貼身收藏了?」
「哈哈,天下間會這麼同我講話的就只有你了。」
「呵。所以,毓鐘讓你來此,可能只是一時惱羞成怒吧?」
「非要這麼說的話,其實也差不多。」
「那還不簡單,你就回去告訴他,我不是那個江火,一切只是巧合。」
「啊?」
「廢話,他又不是你,怎麼會相信借尸還魂之類的呢?」
「嗯?對啊,這麼簡單的事情,反倒是細節給忽略了。」陸景涼沉默了片刻,又道,「雖如此,我私心里是不想與你為敵的,可是,燕國這幾年確實長得太快,若是他不犯我大鄭還好,若是犯了,江火,你明白我的。」
江火自然懂,若是為了兒女私情就不過家國,那也就不是她風高亮潔的朋友了。
犯鄭,暫時沒必要。
然而陸景涼又問了她一句錐心刺骨的話︰「江火,你跟著鄭國的將士打了那麼多年的仗,保家衛國一樣都不少,你敢說,你對鄭國的子民將士沒有半點感情?他日戰場相見,你手中的刀子能砍得下去?」
江火沉默。
過了許久,她才低聲說︰「那又有何用?到頭來,不過是一把黃土,誰還記得我?記得我為他們做過的?」
記得我曾為他們拋頭顱灑熱血,半生戎馬,多少次都腳入鬼門關。多少個夜晚不眠,只為了想出讓國家更富強的方法,讓百姓過得更好,讓軍隊更加強大。
塞外,明月高懸,一派銀光映長河。
陸景涼第二日一早便回去河那邊,畢竟現下還是統帥,總不好離開太久。當天下午,江火回了王都,準備收拾一下就趕往下個目的地——齊國。
高碧蓮小心翼翼地蹲在廚房里煨著湯藥。
湯藥是皇後娘娘的,里面都是些名貴的補藥,還有幾味方子,是用來利孕的。皇後娘娘入宮這幾年,至今未能給皇上產下龍子,這樣的女人本該被廢掉的,然而陛下卻對她異常寵幸,至今也未選過一次秀女。
------題外話------
加班中~偷空趕出的稿子,有些粗陋,回頭改。內容不多,實在是沒時間,工作太忙,見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