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種武器,第一卷聖刀三十一章暗花明又一村
夜霧蒼茫,伸手難見五指。愛琊殘璩
崎嶇的山路上,幾點青燈喁喁而行。
張滄瀾望向深杳不見底的穹窿,禁不住喃喃著道︰「我們真的不等我家二哥回來就徑直去了麼?」
種無忌道︰「莫忘記,他已經先我們一步朝前去了。」
王婕妤道︰「現在趕上去,至少還能幫上他幾把手。」
謝智通道︰「也免了他的後顧之憂。」
張滄瀾道︰「你們說的話,似乎也有些道理。」
種無忌道︰「我們說的話,本來就很有道理。」
張滄瀾道︰「很好!」
種無忌道︰「你說的很好,又是什麼意思?」
張滄瀾道︰「很好的意思,就是你們說的話,實在是太有道理了!」
四人沿崖而上,青燈喁喁而行。
王婕妤突然道︰「听說小關二哥已經娶妻了?」
種無忌道︰「嫂夫人姓方名諱上玉下香。」
王婕妤道︰「就是那個‘比花花解語,比玉玉生香’的方玉香?」
種無忌道︰「嗯!」
張滄瀾道︰「我家二哥不單娶了妻,也生了子。」
王婕妤道︰「真的?」
張滄瀾道︰「當然是真的,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
種無忌道︰「這種事情也倒難說得很。」
張滄瀾道︰「你覺得我這個人很不可信?」
王婕妤道︰「我倒也並沒有這樣說。」
張滄瀾道︰「那敢情是最好的了!」
王婕妤道︰「據說,他這次到輪台城來,就是為了找尋他丟失的愛子的。」
張滄瀾道︰「我們也是為著關驥孩兒的這個事情,才到輪台城來的,萬萬沒想到,現在竟連嚴鐵歆這麼樣個大活人也弄丟了。」
王婕妤道︰「嚴鐵歆又是誰?」
張滄瀾道︰「是我的兄弟,也是我家二哥的兄弟。♀」
王婕妤道︰「你們兄弟間的手足之情一直都很好?」
張滄瀾道︰「嚴鐵歆既是我的冤家,也是我的老板。」
王婕妤道︰「冤家?老板?」
「數代世交,斗嘴的手足兄弟,當然就是冤家。」張滄瀾又深深地嘆了口氣,才接著道︰「他開了間皮毛店,我打獵回來,就會把獵物皮毛全都賣給他,他也是那間‘嚴記皮毛店’唯一的嚴大老板。」
種無忌道︰「凡是你遇上的人,你不主動找他斗嘴這種事情,還真的是難得一見!」
張滄瀾道︰「二哥是個不苟言笑的人,既是我的父親,也是我的兄長,我就不敢找他斗嘴。」
種無忌道︰「那我呢?」
張滄瀾道︰「你整天都板著張賣豬肉的臭臉,話也說得少,就連和你斗嘴的興趣,我都一點也沒有。」
種無忌道︰「幸好,幸好!」
張滄瀾道︰「幸好什麼啊?」
種無忌道︰「幸好我也時常懶得很你說話。」
幸好,幸好這一次,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因為一進了那間房,王朝雲就八爪魚般地仰天倒了下去。她柔若柳絮的嬌美身子,忽然間就倒了下去。
當然,王朝霞倒得也並不比她的這位姐姐慢了多少。
鮮血已箭一般從她們頸子後面的大血管里噴了出來,噴在牆上,噴往地上,噴到床沿。
她們還想爬起來撲上來,心口又挨了好幾刀。
這幾刀,更狠,也更重。
關定的手根本不能動,他的手里也根本沒有刀。
那又是誰殺了她們呢?
「是我。」桓縈擬垂著頭滿面沮喪地道。
有個人手里有把刀,殺豬刀,一把殺豬刀。
能夠用把殺豬刀就能殺死王朝雲和王朝霞的,是個什麼樣的人?
當然是個絕不會讓她們提防,只會讓她們掉以輕心的人。
那種絕不會讓任何人覺得危險的生意人。
刀就在桓縈擬的手里,刀鋒上的血跡隱隱可見……
關定先看見這把殺豬刀,才看到桓縈擬的手。
他注意過桓縈擬很多次,但每次都只注意到那張會皮笑肉不笑的生意臉。
這是他第一次注意到桓縈擬的這雙手,他的左手上,赫然有六根手指,右手也一樣。
桓縈擬右手五根手指緊緊地握著殺豬刀柄,另外那根歧指,則像是一直精直的指路標般,正對著關定。
關定長長吐出口氣,訝異地道︰「殺死她們的人,原來就是你!」
桓縈擬道︰「當然就是我,除了我,還會又誰?」
關定道︰「一直以來,我都以為你只是個很平凡的生意人。」
桓縈擬笑著道︰「我本來就只是個很平凡的生意人。」
關定也笑著道︰「你的確是個生意人,但卻一點都不平凡!」
桓縈擬道︰「哪點不平凡?」
關定道︰「哪點都不平凡。」
桓縈擬道︰「比如說……」
關定道︰「比如說你還會殺人。」
桓縈擬道︰「生意人就不會殺人麼?」
關定道︰「至少我以前一直都沒見到過。」
桓縈擬道︰「但你現在總算還是見到了。」
關定道︰「就在剛才。」
桓縈擬道︰「剛才?我怎麼不記得了?」
關定道︰「看來你的記性實在不怎麼好。」
桓縈擬︰「我一向都是個健忘的人。」
關定道︰「但我卻是真真正正、確確實實地見到了!」
桓縈擬道︰「哦?」
關定道︰「不單見到了,我還長了點見識。」
桓縈擬板著臉道︰「不得不說,你的運氣實在是很不錯。」
關定道︰「簡直好得不得了。」
有霧,霧濃,濃的化不開。
關定和桓縈擬並肩走在濃霧中,相近而行。
他實在不敢離開這個人半步,這個很會做生意,也很會殺人的生意人,實在太詭秘難測,也實在太難以捉模了。
先開口的居然是桓縈擬︰「你知道我平生最倒霉是什麼事麼?」
關定笑著道︰「是認得你那個死鬼老太婆?」
桓縈擬嘆了口氣,才喃喃著道︰「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平生最走運的事,也是認得了她。」
關定道︰「你說的這句話,我有些不懂。」
桓縈擬道︰「若不是她,只怕現在我已經早就尸骨無存、被霜雪凍死、抑或是被野狗拖到山野間去吃掉了。」
關定道︰「所以你心里一直都很感激她?」
桓縈擬道︰「感激得要命。」
關定道︰「但你卻將她趕走了。」
桓縈擬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都是她逼出來的。」
關定道︰「這世上,能同甘苦、共患難的夫妻,著實不少!若說一輩子都能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相濡以沫的,就真的很難找到了。」
桓縈擬道︰「的確難找得很。」
關定道︰「這也是你救我的一個原因?」
桓縈擬道︰「你並不是個頭頂生瘡、腳底長濃的十惡不赦之徒,我也不想看到你在王朝雲和王朝霞那兩條雌老虎的魔爪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殘喘苟延。」
如果真的做了王朝雲和王朝霞那種女人的老公,除了一頭撞死之外,還能怎麼辦?不能怎麼辦。
關定心里雖然很感激桓縈擬,嘴里卻絕對連半個「謝」字都不肯說出來。
「大恩不敢言謝」,這句話說得雖然俗氣,但關定還是不敢或忘。
所以他又拍了拍桓縈擬的肩臂,才慢條斯理地問道︰「現在我們走的,又是哪條路?
桓縈擬道︰「那就得看你的了。」
關定道︰「看我的?難道直到現在你都還不是帶路的人麼?」
桓縈擬道︰「你若走得對,這就是忘憂崖上唯一的一條活路,也是通往‘君子塢’唯一的一條生路。」
關定道︰「我若走得不對呢?」
桓縈擬笑了笑,才緩緩道︰「那麼你我二人,就真的死定了。」
關定現在當然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非常明白,卻他還是忍不住要問︰「一步踏錯,我們就真的死定了?」
桓縈擬道︰「一點兒也不不錯。」
關定笑著道︰「忘憂崖並不是十八層地獄,也不是幽冥鬼府。」
桓縈擬也笑著道︰「但忘憂崖上有‘君子塢’。」
關定道︰「有‘君子塢’又怎麼樣?」
桓縈擬道︰「有‘君子塢’,當然就會有君子。」
關定道︰「有君子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桓縈擬道︰「不能怎麼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君子們最多也只不過會吃人而已。」
關定道︰「吃誰?」
桓縈擬道︰「吃你!」
關定道︰「那你呢?」
桓縈擬道︰「他們舍不得吃掉我。」
關定道︰「真的?」
桓縈擬道︰「假的。」
他說得已經很明顯了,但關定卻非也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可︰「隱君子,真的就那麼可怕?」
「可怕得要命。」桓縈擬聲音里充滿恐懼道︰「無論是在忘憂崖上,還是在‘君子塢’中,他的權力都比玉皇大帝還要大得多。」
關定道︰「難道‘君子塢’並不在這忘憂崖上?」
桓縈擬道︰「在,誰說不在了?」
關定道︰「那你說的那句‘無論……還是……’,又是什麼意思?」
桓縈擬道︰「‘君子塢’當然在忘憂崖上,只是不在忘憂崖的峰巔而已。」
關定道︰「不在峰巔?」
桓縈擬道︰「在通往峰巔的另一條路上。」
毫無疑問,每條路都會有盡頭。
但這條路的盡頭,是不是通向忘憂崖的峰巔呢?
霧色更濃,仰面就是青天,但你卻看不見。因為,走在這條崎嶇道路上的人,也正處于暗黑之間,深不見底的——暗黑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