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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12月7日,晚上七點,大雪。

y市火車站,穿著厚厚的棉衣棉褲又套上軍大衣的二喜背著行李站在人群中不斷的抻著脖子往遠處看,原定六點蹬車的第一批撤走的工兵團2000多名全體官兵已經在寒風中等待了一個小時,可遲遲沒有進站的專列讓在大雪下等待的戰士們有些焦急。

而就在戰士們焦急等待中,七點二十,伴隨著長笛聲火車的身影終于緩緩駛來,八十分鐘的等待,那怕穿著厚厚的棉衣,二喜依然凍的渾身直打哆嗦,終于看到火車駛來的那一刻,二喜長出一口氣,趕緊把放在身側的兩個提包抓起, 當 當聲中,火車在戰士麼們期待的目光中停靠在站台上。

身為連長的張光軍甩了把凍出的大鼻涕大聲吆喝著戰士們趕緊蹬車,以排為單位按照順序在各班長統籌安排下有序蹬車的戰士們都加快著腳下的步伐,排在前面的二喜趕在第一波登上了等待已久的火車,一冷一熱迅速轉換的溫度讓二喜下意識打了個冷戰。

在班長張偉奇的招呼聲中,站在座位前的二喜把身後的行李和提包遞給踩在凳子上的王天雷,「大雷,謝謝。」

看著自己的行李被塞好的二喜搓了搓凍的僵硬的臉頰邊道謝邊幫助劉尊秀接□後的行李,二喜的道謝讓自覺二喜見外的王天雷眼珠子一瞪,「憨貨,道啥謝,趕緊坐下。」

粗聲粗氣的大嗓門讓劉尊秀噗的一下笑了,扯著二喜把位置讓出來,「坐下吧,大牛一會忙活完就下來了。」

說完把二喜推進靠近窗戶的位置,腳邊的還熱乎的暖氣讓二喜笑了,把掛在脖子上的手套摘下放在身後把凍的有些發木的手指放在了暖氣上,「冰溜子,趕緊的,把哥鞋踢回來。」

頭頂響起的喊聲惹的二喜一陣詫異,冰溜子?誰?可隨即翻著白眼站起身的劉尊秀讓二喜錯愕的瞪大了眼楮,劉尊秀啥時候成冰溜子了?

滿臉詫異的二喜讓坐在對面的張偉奇呵呵呵的笑了,「劉尊秀外號冰溜子,大牛給起的,而天雷的外號大牛則是劉尊秀起的,至于你的外號,想不想知道誰起的?」

帶著一絲玩味的詢問讓二喜撓了撓頭皮,「我有外號?」無怪乎二喜不知道,要說在二班這兩年,先是半年的學習,每天早出晚歸跟戰友們接觸的也少,後來趕上工兵團接手隧道工程,承擔勘察的二喜全天留守在工地,因為不同的工作性質,與戰友們最多也就是見面打個招呼,要說關系近乎,還是這出院後的一個月朝夕相處才有了一絲融洽。雖然偶爾也能听見王天雷招呼著憨貨憨貨的,但別的戰友更多的還是叫著二喜,二喜也就沒多想。

「有,憨貨。」二喜帶著好奇的詢問直接得到了王天雷的回答,砰的一聲坐在張偉奇身邊的王天雷抬起手臂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珠,放下手臂的時候直接解開棉襖衣服扣子,把棉襖月兌下。

當知道自己真的有外號時,二喜感覺到的不是惱怒而是喜悅,二喜知道在連隊,一個班的戰友彼此之間都有外號,雖然因為接觸的少而不知道戰友們的外號是什麼,但不可否認,二喜其實心底曾暗暗的羨慕過那些有外號的戰友,二喜知道那代表的是一種親密無間,代表的是彼此之間真正的相交。

二喜瞬間浮現的驚喜讓坐在對面的張偉奇和身邊的劉尊秀眼底閃爍了一下,彼此對視一眼後,同時露出笑容,劉尊秀拍了拍二喜的頭頂,「憨貨,你這外號是咱全班一致通過的,大牛先提出來的,咋樣,不錯吧。」

笑眯眼的二喜恩恩的點點頭,二喜的憨笑惹的身邊的二班戰友一陣大笑,笑聲過後,知道戰友們是真正接受他的二喜僅有的那一絲拘謹也徹底消失了,完全放松的態度讓張偉奇、劉尊秀悄悄的松了一口氣。

說心里話,這段時間,大家伙不是不想跟二喜深接觸,但想起曾經的那點齷齪心思又有些不好意思,好在現在一切都過去了。

直到這一刻才真正融合在一起的二班讓接任班長的張偉奇心情前所未有的舒坦,笑眯眯的看著好奇的二喜追問著班里戰友們的外號,一陣笑一陣說,很快車廂內一掃因為長久等車而有些不滿的情緒,這讓坐在一號座位的張光軍長長吐出一口氣。

而就在戰士們陸續蹬車準備離開y市時,火車站站長辦公室內氣氛卻有些緊張,站在中間的魏佔國雖然嘴角掛著笑但沒有笑意的雙眼卻讓直接面對魏佔國的王立東和車站站長的徐俊杰不斷的抹著汗珠。

「團長,戰士們已經全部上車。」門口響起的喊聲打斷了彼此之間的對峙,听到喊聲的魏佔國嘴角的笑意加深,緩步上前走到挺直脊背嘴角掛著得意的錢昱面前,在錢昱一剎那的緊張中輕輕抬手拂了拂錢昱的衣襟,「錢團長這一手玩的不錯,能讓我們工兵團2000多名官兵站在大雪中等一個多小時也是錢團長的功勞,這個人情我老魏記在心里了,即將分別,老魏有幾句話不吐不快。」

沙啞低沉的聲音沒有隱藏聲音中的冷冽,魏佔國臉上的笑容和眼底的冰冷讓錢昱眼底快速閃過一抹濃濃的嫉妒,挑高眉梢,「魏團長不是一項以口直心快著稱,什麼時候說話還需要打招呼了。」

淡淡的嘲諷讓魏佔國哈哈哈的笑了,微微前傾身體,「錢昱,你真以為從今以後只剩下高炮團的y市你團長錢昱一手遮天嗎?我听說連主任即將調任,不知道下一次五萬是不是還能順順利利的讓你在上一步。」

魏佔國低低的耳語讓錢昱臉上的得意一僵,還沒等反應過來,瞬間站直身體的魏佔國拍了拍錢昱僵直的身體,「錢團長再會!」說完帶著笑轉身大步離開。

砰的一聲關門聲讓辦公室內陷入一陣詭異的靜寂,被掀了老底的錢昱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看著微微晃動的房門,心底的惱火和恐懼忍不住一陣陣的往上涌,想到魏佔國所說的話,錢昱的臉色又有些發青,腦海里快速轉動著當初那件事是不是留下把柄。

仔仔細細想了一遍的錢昱確定沒有留下把柄,雖然不知道魏佔國是從那里知道的這個確切消息,但此時錢昱還是松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只要沒有證據就不能把他怎麼樣,就好比當初楊光那件事,調查了一溜十三招還是沒他事,這麼一想,錢昱反而慶幸魏佔國的離開。

匆匆離開辦公室的魏佔國看到等在門口的賈明,點了點頭,「東西買了嗎?」

邊快步往站內跑去邊詢問的魏佔國掃了一眼賈明,知道魏佔國問的是什麼的賈明點點頭,「買了,在你軍大衣兜里。」邊說邊把提在手中的軍大衣遞給魏佔國。

賈明的回答讓魏佔國接過大衣的時候模了模,隔著棉布傳遞到掌心的熱乎氣讓魏佔國眼底那絲冰冷悄悄消散,瞬間柔和的五官和氣勢讓緊緊跟在身邊的賈明暗自松了一口氣。

七點五十,火車在一聲長笛中 當一下緩緩動了,趴在窗戶邊,看著漸漸駛離的y市火車站,二喜的心突然有些傷感和不舍,這個城市不管好不好,對于二喜來說卻是一個嶄新的開始,在這里他開始了又一次的軍旅生涯,在這里他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榮譽,也是在這里他走上了與之前不同的路。

二喜臉上沒有遮掩的那份不舍和傷感讓坐在對面的張偉奇心有感觸,看著窗外白茫茫一片被遮擋住的那些曾經熟悉的畫面,「我在這當了三年兵,從入伍就在這里,原本以為能一直留在這個城市直到復原,但是沒想到竟然離開了。」

張偉奇的訴說讓二喜恩了一聲,抬起手把手按在了窗戶上,「班長,你說咱還能回來嗎?」身後傳來的詢問讓張偉奇搖搖頭,「不知道,應該不會了,整體搬遷還回來啥。」

張偉奇的回答讓身後的馬征哎的一聲嘆了一口氣,「我還尋思過年回家的時候給我姐帶點干貨哪,我姐給我生了一個小外甥,對了,你們說我應該給孩子買點啥?」

牛唇不對馬嘴的詢問讓坐在一起的五個人同時翻了個白眼,就連二喜都被齊刷刷的白眼逗樂了,看了一眼好像完全沒看到白眼的馬征,二喜呵呵呵的笑著,「憨貨,你別笑,你說說,買點啥?」

二喜的笑聲吸引了沒有得到回應的馬征,嗖的一下竄到二喜身邊擠開二喜身邊的劉尊秀,馬征的詢問讓二喜一愣,說實話二喜還真不知道,可看著馬征閃閃發光的雙眼,二喜蹭了蹭頭皮,「你給點錢?」

二喜試探性的回答讓馬征撇了下嘴,「不好,我姐比我有錢。」「買啥買啥,你天天問,都問一個月了,你問的不累我們听著累。」完全被馬征折磨瘋的王天雷一把抓住馬征的脖領子把馬征提留到身邊,「坐好,哥給你上上課,這老爺們該干點啥。」

馬征迅速抽抽到一起的五官和王天雷一本正經瞪大的雙眼惹的大家伙轟的一下笑了,看著每天必然會上演一場的重復劇目,那怕看了一個月,二喜依然覺得可樂。

而就在二喜他們二班起哄笑鬧的時候,回到專屬團部的六號車廂的魏佔國看到滿臉擔憂的楊光笑了笑,「沒事,那就是個小人。」

不在意的回答讓楊光反而越發的擔心,「你沒動手吧?」

楊光擔憂的詢問讓魏佔國白了一眼楊光,「我沒那麼傻,我怕髒了我的手,再說了,那種人跟他動手我先掉價,等著吧,這事沒完。」

臉上閃過一絲凶狠的魏佔國讓楊光徹底松了一口氣,別管以後怎麼找回這茬,只要別趕在現在動手就行,「以後再說,咱轉轉去,看看戰士們咋樣了。」

楊光的建議讓魏佔國心底一動,手指踫了踫軍大衣,點點頭,「等會,我先去趟廁所。」說完魏佔國轉身快步往車廂盡頭走去。

來到兩節車廂相連的地方,魏佔國沖著坐在門邊的張光軍擺擺手,看到招呼的張光軍趕緊起身走到連接處,「團長,有事?」

魏佔國正色的點點頭,「恩,你把二喜叫來一趟,今天醫院的喬院長給二喜捎帶點藥讓我給二喜。」

一本正經的魏佔國讓張光軍恩的點點頭,「行,要不我轉交給二喜?」

隨口的一問讓魏佔國搖搖頭,「不用,喬院長還有些話交代二喜。」听到魏佔國的解釋張光軍也沒多想,轉身回到車廂往中間走了幾步,「二喜。」

招呼一聲的張光軍沖著抬起頭的二喜擺擺手,看到招呼的二喜笑呵呵的站起身走到張光軍面前,「連長。」

「團長在門口等你,喬院長給讓團長給你稍點藥,你去取吧。」

邊走邊簡單交代一聲的張光軍沒有看到二喜臉上一閃而過的驚喜,答應著快步往車廂門口走去,剛剛走到兩節車廂連接處就看到站在右側車門位置的魏佔國,「魏佔國。」

沖口而出的招呼讓二喜自己楞了一下,不記得從什麼時候起,名字代替了稱呼,也不記得從什麼時候起長久的不見會讓二喜心生想念,帶著驚喜的招呼聲讓魏佔國瞬間柔和了五官,伸出手拉住了二喜的手臂把二喜拽到了身邊,「這幾天咋樣?累沒累到?胸口還難受嗎?、」

一連串的詢問讓二喜心底的復雜迅速消散,消失的笑容又一次浮現在臉上,笑著搖搖頭,「都挺好,對了,喬院長給我稍啥藥?」

邊說邊看向魏佔國雙手的二喜讓魏佔國低低的笑了,揉了揉二喜的頭頂,「騙人的,給你。」邊說邊從軍大衣兜里拿出一個小袋子塞到二喜手中,熱乎乎的小袋子讓二喜臉上露出驚訝,「啥呀?」

邊問邊打開袋子的二喜扯開外面那層紙袋,黑乎乎的烤地瓜讓二喜愣住了,還冒著熱氣的地瓜在最後一層紙袋打開時散發出地瓜的香味,「剛才在車站門口買的,還熱乎著,折騰一個多小時怕你餓。」

耳邊響起的解釋讓二喜突然感覺鼻頭有些酸,順著掌心傳遞到心頭的熱氣讓二喜心底有種灼燒感,「魏佔國。」

低低的吶吶聲讓魏佔國笑了,把二喜敞開的衣領系上,「晚上要是能睡就睡一會,把軍大衣穿上再睡,你現在身體沒恢復利索,我這段時間忙也顧不上你,照顧好自己,別讓我擔心。」

柔的好像一汪池水的叮嚀讓二喜緊緊抿住雙唇重重的點了點頭,半響才壓下酸澀的二喜抬起頭看向魏佔國,胡子拉碴的魏佔國眼中布滿了血絲,眼底的烏青好像被渲染上的墨汁濃的嚇人,可讓二喜心底發顫的是就是那一雙布滿血絲的雙眼內卻有著濃的化不開的疼寵。

低頭看著袋子里的兩個大地瓜,二喜拿出一個遞到魏佔國面前,緊緊蹦著五官不說話只是舉著地瓜的二喜讓魏佔國心頭一熱,因為被算計而有些郁悶的心連最後一絲不悅都徹底消失了,笑呵呵的接過二喜遞過來的地瓜低頭把外皮撕開,大口咬了一口氣。

帶著熱氣香甜的軟糯讓魏佔國舒服的眯了眯眼楮,隨即把手中的地瓜放在二喜嘴邊,「咬一口。」

自然而然的動作讓二喜低垂在身側的左手指尖顫抖了兩下,隨後張開嘴咬了一大口,鼓鼓囊囊塞了滿嘴的二喜讓魏佔國笑眯了眼,「我先走了,你在這把地瓜吃完再回去。」

說完揉了下二喜的毛刺刺的頭頂快步往車廂內走去,快速消失的背影讓二喜收回了目光,低垂著眼簾看向靜靜躺在掌心里的地瓜,二喜臉上閃過一絲復雜,第一次,二喜心底充滿了茫然,二喜不是察覺不到魏佔國對他的態度不一樣,但那份不同代表的是什麼二喜不敢深究,甚至于二喜不敢深想,二喜總覺得一旦深究或是剝開這層虛假的外殼,露出的真實是他所承擔不了的。

一直以來,被動的接受這份好,貪戀這份疼寵的二喜有了茫然,二喜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可不管二喜是否願意承認,不舍,卻是實實在在存在的。

小心翼翼的撕開地瓜外面那層發軟發黑的地瓜皮,二喜咬了一口溫熱的地瓜,香甜軟糯的口感讓二喜嗓子眼發堵,眨了眨眼底的水汽,頂著堵的難受的嗓子眼,二喜把一個拳頭大的地瓜一口一口的吃下肚。

足足站了近半個小時,二喜才重新整理好心情,擠出笑容回到車廂,沖著張光軍打聲招呼後,二喜掛著笑回到了座位上。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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