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嵐沉默半晌又無奈的嘆了口氣,將手上的倒浮屠裝回了包裹之中,牢牢的將包裹綁緊放在了桌上道︰「在沒有找到方法使用之前,我會將它收拾好不會外泄的。」
鸀意不知作何回應,幽幽的望了季嵐一眼便折身回房去等待帝晏旒的消息了。
雪白的天地中,樹上的枝椏被厚重的雪壓得垂下,瓊枝在午時淡淡氤氳的陽光下反射著華麗奪目的光彩,整個祁山在大雪中陷入了一片寂靜,目之所及之處皆是與翠色枝蔓想交蘀映襯的雪白之色。
這靜寂讓帝晏旒的心漸漸寧靜下來,若有所悟卻又不得其法。亭邊一石桌上擺著黑白棋子對弈的殘局,一葉方丈遠站于竹亭的一棵聳高挺拔的樹那樹枝尖端,雪花漫天毫無規則的飄揚,饒是帝晏旒速度極快,不多時肩上也落下了一層薄薄的雪籽。
遙遙望去一葉方丈依舊一襲黃色僧袍,卻無任何雪白色的染跡,那雪花飄至他的身前便自行打著旋落了別處,自給人以閑適滄遠之感。
帝晏旒不禁心嘆一聲絕世高人,恭敬了神色微彎腰行禮道︰「一葉大師,晏旒有事相求。」雖說一葉方丈道不必言說師徒,僅僅教授些許薄弱之物,在帝晏旒看來一葉方丈所傳授的東西完稱作薄弱簡直就是謙虛到了極點,雖不許自己,鸀意以及季嵐喚他作師傅,在心中亦是視其為師極其尊重于他的。
「你可是想要歸京?」一葉方丈的聲音如同出現在耳邊,帝晏旒站直身子便見一葉方丈已然坐在了石桌之旁,便邁開步子走到石桌邊坐下︰「是。」
一葉方丈面色無漾的看著帝晏旒,眼中的通透浩瀚令帝晏旒生出了自然而然的敬畏之感,又道一聲︰「不知可否?」她知道自己所言過于荒謬,代帝出家此事的含義乃包含著皇家之尊,未得帝意便歸京亦是抗旨不遵,兩罪相加,即使是生為皇家,亦會惹得龍顏大怒,命是否可包得亦是一件玄而又玄之事。
「施主可是妄圖逆這天命?」一葉方丈半晌後出聲說道,不似往日內有乾坤,倒是他與帝晏旒相談五年以來首次言語直接道徹帝晏旒心中所想。
帝晏旒揮了揮衣袖,將已然掩埋住棋盤的雪花盡數揮去,面色凝然︰「自我回于此世,便已然是逆天而行了。又有何談言之妄圖?」
一葉方丈深深看了帝晏旒一眼,嘆息道︰「你可知這世上,反事焉有得必失。」
「晏旒自是曉得的,還望一葉方丈應下晏旒。」帝晏旒輕輕頷首,有得必失罷了,自重生以來的一開始選擇了奪這皇位,奪這至高無上的權利用以保護自己所在乎之人時,便已然放棄了許多,除卻赫連輕紗,任何事物她都可以不在乎,哪怕是踏著千萬之人的尸骨登上那高位,她亦可狠下這心腸!
「罷了……多言無善,稍待貧僧片刻。」
一葉方丈的聲音中難得有了滄桑疲憊之感,他伸出手成掌狀置于桌面上方寸許看似輕撫而過,桌上早已刻過的棋盤盡數消去,只余地上薄薄一層石屑,再次化掌為雙指向前,無形的內力在石桌上刻出了一個縱橫十九道的棋盤,並在棋盤上點出了星位,而黑白棋子卻安穩在于其上沒有絲毫影響,一葉方丈輕聲說道︰「執黑抑或執白?」
「執黑吧。」帝晏旒雖不明一葉方丈為何將原有的棋盤和殘局毀去,重新制了一個,選擇了從善如流的端正坐于石桌邊準備伸手收拾黑白棋子。
一葉方丈亦緩緩坐下,伸出右手去中指微曲在棋桌上輕輕一叩,卻見石桌上的所有棋子立刻跳躍進而起,白子盡入一葉方丈面前的棋缽,而黑子盡入帝晏旒面前的棋缽,雖然黑白子相互之間雜陳,入缽前卻絕無踫撞煞是好看。而石桌上剛剛落下一層的雪花卻連一絲顫動都沒有。
帝晏旒見這一手不禁心中驚詫,這棋盤上總共有兩百多枚棋子,一葉方丈這樣隨手一叩,便將桌面上所有的棋子送入了棋缽之中,是以所發之力自然地分出近兩百道去。而且各枚棋子距棋缽的位置也是各不相同,想要將這些棋子送入各自的缽中,自然得細分每一道勁力的輕重,還要讓它們在半空中不互相撞擊,卻亦非人力所能為。
若非顧于禮節,帝晏旒真想為這一手喝彩一聲了。
一葉方丈手中執起一枚白子,卻未著急下子,只道︰「可知為何命其為手談。」
「棋手交鋒時緘口不語,手起棋落,意蘊其中。乃曰‘共藏多少意,不語兩相和’,于是言此為‘手談’。」帝晏旒略略沉思便道。
一葉方丈肯定的點了點頭,目露一絲贊許繼續說道︰「弈者對壘,‘三尺之局兮作戰場’,投子于枰,布陣列勢,即宛若將帥在調動兵馬,布置攻防。然棋子畢竟乃是無生命力的靜物,所以亦有稱棋為‘鬼陣’者。
你先行吧。」
帝晏旒細細揣摩這一句話,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將這句話銘記于心中待後日好生理解。繼而手入棋缽之中,取出一顆黑子,也不多想,便在棋盤上落下了一子。
一葉方丈行棋速度與帝晏旒同樣快捷,應以一枚白子。開始時,二人落子如飛,似乎都是胸有成竹。而一葉方丈行棋風格與往日大相徑庭,所行之棋皆為俗手惡手,也不怕愚形,既不成片,也不成形。
帝晏旒心覺奇怪,將棋子所落看了又看,卻未發現有絲毫威脅自己之處,這般棋形應該是一攻即潰的,卻也不敢大意。如此,行棋速度便慢了下來,卻亦未明其道。
幾手之後方才心中一凜,一葉方丈的棋局中暗藏機鋒,看似散亂卻是伏兵四起。便更加仔細的算計棋盤上的局勢來,而這一算計,無疑使行棋的速度更加慢了起來。這仔細一看才發現一葉方丈那些散落的棋子並非如自己想象一般可一觸即潰,里面果然是暗藏殺機,自己如果去攻擊那些棋子,勢必會遭到致命的反擊。
帝晏旒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再仔細一看,卻發現一葉方丈在左上方的兩個孤零零的白子正威脅著自己的邊角,若是自己不去處理這兩枚白子,末時待其翻起大浪來,自己可就得吃大虧了。可一旦自己費上兩手去處理這兩枚白子,一葉方丈便可月兌先去經營其他地盤,無疑也會使得自己整個局面落後。
帝晏旒有些舉棋不定的思前想後,最終還是決定先攻擊一葉方丈右下角的地盤,那里是一葉方丈的根本之地,一葉方丈必定會有應手,而左上方的兩枚白子待到後來再解決,卻未料一葉方丈將帝晏旒這一輪攻勢視若無睹,棄其本地于不顧,四處散落的棋子遙相呼應三下五除二便將自己的勢力範圍擴展到了中月復地帶。
帝晏旒心嘆一聲,依此局而下去,不消十手,自己便只有棋形崩潰,以至于不得不投子認輸,索性收回了手︰「晏旒輸了。」
一葉方丈勾起唇角笑了笑︰「這便是貧僧要教你的最後一事。」
「晏旒愚鈍,還望大師言明。」帝晏旒尋思半晌而不得解,干脆直接問了出來。
「施主棋風銳不可當,自有一股帝家之氣,而終敗于這綿里藏針,輕盈靈動之行。罷,罷,施主今日便離去吧。還望施主……好自為之。」話音剛落,一葉方丈便已疾行而去,留下帝晏旒坐于原地疑慮千行。
她緩緩站起身來,側過身輕盈而動,行至較高的峰處直直望向遠處︰「輕紗……」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已經0.44了…江畔還是把這章第三更送上來,這麼慢是因為江畔完全不曉得圍棋是個什麼東西,各種查資料都花了半天時間,如果有硬傷請親們無視掉二二求不要霸王∼∼三更的評永遠少的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