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原來,早前兩年前,上級就要求農村搞改革,取消生產隊,實行以農戶為單位的家庭聯產土地承包。人家各地各村早都轟轟烈烈搞了一兩年了,而北槐村的干部們卻在一直頂著觀望著,希望一陣風兒過去,繼續做他們的土皇帝。然則,現在頂不住了,因為上級說,再不換思想就要換人了!
幾天以後,在吳文強的周旋下,都英都風每人出了十塊錢買下一頭身體強健的毛驢子。都風找人把排車修好了兩人偷偷模模套了毛驢兒,裝了一車從親戚朋友處借來的小麥,叮叮當當,曉宿夜行,人躺車上,愜意悠哉︰喜歡想事兒就想事兒,願意睡覺就睡覺……往返四天半,來回三百里,果真發了一筆橫財!
原來,黑山那邊前幾年鬧防震建了好多防震棚,現在都成了一些無人看管的臨時煤炭倉庫。里面滿是鼓脹飽滿的大麻袋,麻袋里裝的全是上好的煤核兒。他倆在那歇晌的時候發現了這一寶藏,機會當然不能放過,所以白天高價賣了麥子,待到半夜時分,趁著月色朦朧悄悄進了防震棚……難道還不是「白撿」的麼?
賣了麥子還了債,又高價出了一些煤,兩人各自分了三百八十塊現金和四條嶄嶄新的大麻袋。這是什麼概念?相當于都英全家四口一年還多的口糧錢呢。都英萬分得意地向媽媽又吹又擂,然而,媽媽玉嬋不但驚得要命還說氣得要死,罵他投機倒把,還偷雞模狗,居然變得如此不成人器,不但誤了自己的前途,而且毀了她的信念。玉嬋誓言說,做人寧願窮死,也絕不能干那些毫無德性的髒活兒。
都英遂忍痛放手,繼續準備他的大學夢。而都風還算仁義,還了都英十塊毛驢子錢,自己一個人念著甜頭發財去了。然而,他個冒失鬼居然「二次進宮」,還到原來的同一個防震棚里打秋風,結果遭到人贓俱獲,還被打了一頓關了三天禁閉。但是,都風畢竟是個粗中有細的聰明人,最後靠著裝死賣瘋,好容易趁著風高月黑弄得半車好煤回來。
這天早晨,很晚了,都英懶得還沒有起床,因由昨夜學習到很晚的緣故,渾渾噩噩周身不適。忽然建忠支書扶著一輛自行車大清早的登門造訪,應該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仿佛天外來客架著雙輪子飛碟從天而降!玉嬋見著最高領導駕臨不免覺得十分驚寵,鍋里做的雜面粥正準備起鍋呢又急忙蓋住。都英側耳靜听,支書正在堂屋打著官腔屋表揚他呢︰「那孩子雖然有點調皮卻是十分聰明,看問題深刻,好點子不少,為人處事也不老差。這不,吳世科看中了,二十三錢塊工資,非要讓去磚廠做副廠長呢……要不,我看可以先遞個申請,先入黨,然後考慮將來進支部?」
忽若一聲霹靂,炸開滿天烏雲。玉嬋自然喜不自勝。建忠支書又意味深長地說︰「哪個吳世科是個無能的家伙。磚廠的大權早晚都得交給英兒那孩子,咱們全村人民都指望他帶頭致富奔向**康莊大道哩!」
媽媽玉嬋急忙跑來把都英從被窩揪起來,氣喘吁吁地告訴了那個「驚人的好消息」,依然惶惶猶如懵在夢幻中。可是,都英卻是有些納悶兒︰「這家伙的內心仇恨何止不共戴天,恨不得將咱打入十八層地獄呢。莫說全村致富奔大道,就是那個破磚廠飛到天上再摔到仙人河沉到地心里,他也不會放到咱手里的……可是,這明媚晨光秋高氣爽的大白天,難道從他一個支書大人的紅口白牙中說出來的不是真金白銀?」
支書一蹶一瘸拐到都英屋里,歪著腦袋瞅著床上毯子訕笑說︰「你看你個大佷子,也是老大不小了。說實話,九叔看你打小調皮搗蛋,有時還要偷個小懶什麼的……啊?我是恨鐵不成鋼哩。我知道你孩子打小鬼點子挺多,辦法挺多,看問題挺深刻。咱的磚廠效益不大好,我想讓你去干兩年副廠長,等到歲數再大點兒,經驗豐富了,干出成績來,再讓你干正廠長。還有,將來入了黨,進支部,帶領全村革命奔向康莊大道,我想黨和人民都會念記你的
錚錚肺腑擲地有聲,濃情蜜意感人至深,然而都英卻是疑惑難解︰「這人今兒個怎麼了?……他這漂亮的葫蘆里到底裝的什麼藥?難道他想釣魚?可是,咱這哪有什麼魚啊……」
那麼,建忠支書怎的成了九叔了?原來,大革命後期建忠司令當了村支書,還兼任了「貧下中農管理學校」的校長,可謂四方威武八面威風,人們再也不便當著矬子說矮話而呼「駱駝」了。可是,叫他建忠書記或者建忠校長,他又討嫌建忠和「賤種」諧音……于是,支書閉門想了八天,最後以村支部的名義下發文件做了四個「凡是一律一注意」的規定︰一、凡是本村黨員,都要一律稱他「書記」;二、凡是華姓晚輩或者其他姓氏年輕人,都得一律尊叫他「九叔」;三、凡是老師學生們,就得一律敬呼「校長」;四、凡是其他村民等一般人,則必須一律敬稱「支書」……別的叫法都好理解,但是其中一項為什麼要叫「九叔」呢?有人扳著指頭算了一下,原來,建忠支書五服之內兄弟共有十幾人,他的排位正好第九。這樣叫他九叔,可以顯得家大業大兄弟廣族人多腰桿兒硬氣勢大麼……大概就是這個原因吧。但是,這種「九叔」的稱呼到底惹得很多人心里窩憋不堪,所以背後依然固執地叫他駝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