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麼進入夜幕莊園的,從頭說!」
「我是孤兒,從小在新州洛山城的孤兒院長大。十三歲被送回建州,在紹興一戶褚姓人家習養。他們教我歌舞琴棋,我在那兒待了四年,十七歲時,我被安排進入了夜幕莊園。」鄭之之看著丁融會說道。
「繼續!」
「頭一年基本上沒什麼事兒,除了接客賣藝。兩年前,新州商會決定與燕北合作。那些重要人物自然不可能時常踫面,于是就由我們這些小嘍羅從中聯絡。這是我的第一個任務。其實我知道的事情並不多,我傳遞的那些消息,不是暗語,就是些沒頭沒腦的話。這方面,你們應該是很清楚的,上面也不可能讓我們這一層級的人知道得太多。」
「對于姚凌,你了解多少?」
「沒多少,比你們了解的還要少!我只是听命行事,從不多問,這是規矩。就算我問了,他也不會告訴我什麼。」
「他那天跟你說了什麼?」
「他的確是來告別的。他說他已經被人盯上了,以後不會再來聯絡我了。他還說殷鳳朝很快會離開京城,他讓我也想辦法盡快離開夜幕莊園。」
「這麼說,殷鳳朝是要逃走。他說讓你去哪兒了嗎?」
「江東客棧!他們會安排我去金陵。」
「嗯,很好!」丁融會看著鄭之之,溫和地說︰「不過,我依然無法判斷你說得是否是真話。或者說,哪一部分是真的!」
「你們可以去問姚凌,他知道的可比我多得多。或者說,你們也可以去問殷鳳朝!」鄭之之看著丁融會,眼神中是嘲諷,是戲謔。
丁融會笑了。「某些事情,不在我的職責範圍之內,所以我也不關心。我現在只對你感興趣。而且,要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話,也用不著那麼麻煩。」
丁融會說著,又倒了一杯茶,放到了鄭之之面前。然後,他將桌上的半包藥粉,也推了過去。「請吧!」
鄭之之盯著丁融會看了一會兒,沒說什麼,但從眼神中能看出,她很氣憤。她把那紙包打開,把藥粉倒進了茶杯里。然後,她喝掉了那杯茶。很快,她昏昏沉沉地想睡覺,她不確定自己睡著了沒有。她迷迷糊糊的听見有人在和她說話,她也在和對方說話,可她不清楚自己都說了些什麼。
……
不知道過了多久,鄭之之醒了過來。她發現自己還在這個房間里,丁融會還坐在對面,溫和地微笑著。
「你出了很多汗!」丁融會說道。
鄭之之這才感覺到自己的確出了很多汗,衣服都濕透了。
「你知道你剛才都說了什麼嗎?」
「不知道!」
「和之前說的,差不多。」
「是嗎!」鄭之之暗自松了一口氣。
「不過有一個地方很奇怪。當我問你姚凌那天跟你說了什麼的時候,」丁融會看著鄭之之,他眼楮里閃著狡黠的光。「你沒有回答。你掙扎、抗拒,你使勁抓著椅子的扶手,看看,你的指甲都弄斷了。」
鄭之之沒有看自己的指甲,她只是狠狠地盯著丁融會。
「你還是對我撒謊了。」丁融會澹然道︰「從第一眼看見我,你就一直在跟我演戲。不得不承認,你的演技真的很好。但是假的就是假的,謊言是經不起驗證的。」
「他們以某種方式脅迫你嗎?」丁融會問道。
「沒有!」
「你想要什麼?錢,男人,還是別的什麼?」
「你想要什麼?錢,還是女人!這就是你的理想?」鄭之之鄙夷地看著丁融會。
「那麼,為什麼?你為什麼做這些事?」丁融會不解。
「帝制只會壓迫大多數人,而剩下的少數人,就像你一樣,腐化,墮落。新州新政能讓更多的人富起來,過上好日子。」鄭之之的眼楮里放著光。
「像你這樣的人,不正被你們的商會壓榨和欺瞞嗎?」
「他們養育了我!」
「把你養成一個妓女!?」
「有些犧牲是必要的!」
「哦,理想,信仰!」丁融會肅然道︰「像你這樣的人,的確是很麻煩的。看來,我們不得不采取些更有效的方式。」
「你想怎麼樣?」鄭之之瞪著丁融會,厲聲道︰「打我?扒光我的衣服,找一群人來干我?或者,也把我的臉皮剝下來?」
「你說的前兩種方式,我不太擅長。至于後一種方式,有外面那一個已經足夠了。」
「那麼,你擅長什麼?」鄭之之看著桌上那一根根銀針。
丁融會笑道︰「我是醫生!我比較擅長,技術活。」
「你盡可以殺了我!」鄭之之決然道。
「殺了你!你被捕那天,姚凌把你扔下了山崖,是我們的人救了你。」
「那又怎麼樣!你們不過是想抓我來審問,就像現在這樣。」
丁融會冷笑道︰「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讓你去江東客棧?因為他們不確定,那里是否還安全,正好把你扔過去試一下。你對他們並不重要!」
鄭之之沒有說話,她咬著嘴唇,把頭扭過一旁。
丁融會等了一會兒。「好吧,我們只好進入下一程序了。」他起身繞過桌子,走到壁櫃前。他伸手去拉櫃門,鄭之之這邊動作了。鄭之之快速起身,她綽起椅子,照著丁融會的後背奮力地砸了過去。然而,丁融會的動作更快,椅子還沒有落下,他已經從鄭之之眼前消失了。他閃身至鄭之之側後,左手拈針,迅速而精準地刺入了鄭之之的頸後;他的右手則輕輕地托住即將砸向櫃門的椅子。
「這櫃門可是上等木料,很貴的!櫃子里的東西,就更珍貴了!砸壞了,我會心疼的。」
丁融會接下鄭之之手里的椅子,放在了地上,然後把鄭之之放在了椅子上。丁融會向房間的另一邊走去,他走到床前,拉下床單。鄭之之這時才發現,那不是一張睡床,而是一架刑床。丁融會小心翼翼地疊好床單,放在旁邊的條案上。然後他回來,抱起鄭之之,向那架刑床走去。鄭之之被丁融會的銀針刺中了頸後的大椎穴,頸部以下全身麻痹,只能任由他擺布了。
丁融會將鄭之之放到床上,笑道︰「忘了告訴你,我是應魂師。對于你的能力,我早就有了清楚的判斷。雖然我喜歡和你這樣的美人兒,單獨相處,可還沒到那種,置生死于度外的地步。」
丁融會開始為鄭之之月兌衣服。鄭之之沒有說話,只是瞪著他。
「我不會做你想的那種事情,月兌衣服只是為了取穴方便。」丁融會的手法很輕,很熟練,很快就把鄭之之剝了個一絲不掛。
這刑床由銀色金屬鑄造而成,很亮,很干淨。主要的支撐在中部的大支架上,可以旋轉。丁融會將鄭之之的雙手禁錮在床頭,然後又固定住她的雙腳。他收起刑床兩頭的支架,將刑床推立起來。
丁融會抽出鄭之之頸後的針,他站在鄭之之面前。
「我們一定要繼續下去嗎?」
鄭之之沒有回答,也沒有看他。
「哼!」丁融會自嘲地一笑。「我不打你,不干你,也不剝你的皮。我用針!」
「我一共有十八針。哦不,準確地說,是十九針!第一針並不疼,但是它帶給你的感覺,會讓你終生難忘。當然,前提是你今後還有機會記起它。」
丁融會把紫木桌上的針袋取了過來,在條案上攤開放好。他重新取了一根四寸針,這根針有些特別,針尖部分是暗紅色的,晶瑩透亮。
「這針可是熔入了紅晶,特別煉制的。」丁融會將這根針刺入了鄭之之的咽部廉泉穴,入針三寸。
「啊——」一個平穩單調的聲音響起。這是鄭之之的聲音,她不由自主地叫喊起來。她喊得越來越用力,可她越使勁,發出的聲音卻越來越小。到最後,她感覺到氣息在喉管里快速流動,卻摩擦不出聲響,她的聲音消失了。
「這一針,叫作‘封喉’,又被稱作‘恐怖之初’。人在承受痛苦的時候,總愛大喊大叫,那無疑是很吵的。而我是很怕吵的,所以我用這種針法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它無疑是很有效的!」丁融會得意道。
人們常用大聲喊叫的方式,來緩解痛苦,釋放壓力。可當一個人在高度緊張,或正承受痛苦的情況下,卻發現無論怎麼使勁都叫不出聲來,那會怎樣?那無疑會讓人更加緊張,更加痛苦,壓力倍增。這對人的心理影響更是巨大的。此刻,鄭之之的心里就感覺很壓抑,很恐懼,甚至有些絕望。
「我把痛苦的感受,分成九個等級。你剛才所感受到的,就是你手上的那兩針,只有半級。因為我沒有用藥!」
丁融會又去了壁櫃前,他從櫃子里端出一個托盤,盤中放著六只玻璃小瓶。前排四瓶,後面兩瓶,六只小瓶內分別裝著不同顏色的液體。
丁融會將托盤放在條案上。「這里有六瓶藥液,都是我的獨門秘方。」鄭之之沒有看,但從丁融會的聲音里能听得出,他很得意,甚至有點兒自我陶醉。
「這里每一瓶,我都取了名字。前面四瓶,分別叫作︰春分、秋分、夏至、冬至。你看它們的顏色多漂亮!春分是淡青色的,秋分是淡金色的,夏至是淺紅色的,冬至是黑晶色的。這後面兩瓶,紫色的叫驚蟄,無色的叫清明。春分和秋分對應你的雙手,夏至和冬至對應你的雙腳。驚蟄會用在你背後的穴位里,而清明則會用于你正面中樞的穴位。這些藥液都是用銀針來蘸取使用的。」
丁融會知道鄭之之沒有看,所以介紹得很仔細。他就像一位大人物在發表演說,盡管只有一位听眾,還對他愛搭不理的。可這並不能影響他的興致。
丁融會走到鄭之之面前。「在我審問過的所有人犯中,迄今為止,只有一個人,捱過了十七針。沒有死,也沒有招供。這很不容易,可以說是個奇跡。」
鄭之之看了丁融會一眼,眼中的光芒一閃而逝。
丁融會笑了。「那又如何!這不是我最後的手段。我依然從他身上,得到了我想要的東西。」
「你知道嗎,人到了那種時候,早就神志不清了,離死亡僅一步之遙。盡管我多次用藥來增強他的感知,可人的生命靈氣是有限的,經不起這樣毀滅性的消耗。在那種情況下,人的靈魂防御往往是最薄弱的,我伺機攻入了他的識海,找到了我想要的信息。」
「當然,這種事情做起來並不容易。不僅會消耗大量的靈力,而且對身體的損傷也是巨大的。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那麼做的。我真心的希望,我們不要進行到那一步,那不論是對我,還是對你,都不是一件好事。」
「人的識海若是被強行攻破,會對腦內神明造成毀滅性的損傷,智力將嚴重下降。剛才外面那個需要人喂飯的男人,你也看見了,我們都叫他‘阿痴’。我真的不希望,你也變成那樣。」
「下面如果你能忍,就多忍一會兒。因為在這種情況下,」丁融會模了模自己的喉突。「你用力的叫喊,對你的嗓子的損傷也是毀滅性的。不論從前你的歌唱得多麼動听,今後恐怕都不會有人願意再听了。」
丁融會看著鄭之之,等了一會兒。然後說道︰「如果你有什麼想說的,就眨眼示意我,連眨三下。」
鄭之之沒有眨眼,一下也沒有,她的眼楮瞪得大大的,眼神很是復雜。
「呵!」丁融會嘆了一聲。如果能多給他一些時間,他相信自己能用別的方式,讓眼前這個女人改變想法。可是他沒有那麼多時間,他只能選擇這種最有效,也最殘酷的方式,他也很無奈。
「那好吧。」丁融會淡淡地說︰「我們開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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