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九、潛入少林(三)
便在這三處哨崗的幾名假僧人吵成一團之際,秦川早已暗笑一聲,悄無聲息的從各人頭頂飄然掠過,來到寺門外,越牆而入。♀
寺中各處雖有人或明或暗,或挺刀或持棍的來回巡邏,戒備森嚴之極,以秦川的耳聰目明,靈貓似的身手,自能從容避過。他使動「雲霄飄一羽」的絕頂輕功,竄高伏低,飄忽盤旋,當真落地無聲,少林寺中竟無一人知覺。
奇怪的是,以他的耳力听來,寺中巡守諸人的功夫,既有少林派的,又有其他門派的,心下納罕︰「難道少林寺和這些外人商量好了,一起守衛?」
只是偌大的少林古剎之中殿堂院落,東一座,西一座,散在山坡之間,又何止數十?卻不知沐青蘭會在哪座院中,哪間屋內?
信步而行,胡亂穿過一座座的殿堂廂房,但听得各處除了當值巡守之人外,寺中諸人俱已睡去。
他這時身上已淋得濕透,不知不覺來到大雄寶殿之外,東張西望,彷徨無計,只盼能尋到什麼線索。
他悄立走廊之下,耳听得夜雨淅瀝之聲,突然想起︰「對了,我和玉妹上次來少林,曾到過方丈的禪房,何不去暗暗探望一下靈渡方丈?」
夜色中辨明方向,過庭繞廊,奔向方丈室。行經一處僧舍之中時,順手牽羊,模了一套僧衣僧帽。可笑室中一眾僧侶睡得正香,鼾聲如雷,倘或秦川真是前來偷襲的敵人,便有一百條性命,也都不在了。
秦川在僻靜處換了僧衣,將自己的衣褲包成一團,藏在僧舍屋頂的女牆之上,這才飄身而下。
剛剛跨到方丈室外的月洞門口,只听一陣輕微的衣袂帶風之聲,前面一人低叫︰「阿彌陀佛。佛法無邊!」秦川更不遲疑,壓著嗓門道︰「色身無常,無常即苦!」
黑暗之中呼呼兩聲,禪院內已多了兩名灰衣僧人。秦川心頭一凜︰「這二人的輕功身法恁地高明,且是正宗的少林功夫,今夜入寺以來見到的一眾高手之中,當以他二人最為厲害!」
其中一人哼了一聲,道︰「方丈已歇息啦。♀施主來此做甚?」
秦川一怔,心念電轉︰「這二人的身手均非泛泛之輩,又都是少林功夫。然則明明我穿的是僧服。他們卻又叫我‘施主’。卻是何故?」
他本擬不聲不響的夜探方丈室。沒料到突然冒出兩名少林寺的高手來,靈機一動,雙手合什,含含糊糊的道︰「適才寺外有些動靜。有巡邏的師兄受傷了!我、我是來……」說到這里,便即住口不語。
那兩名僧人對望了一眼,先前問話那人道︰「哼,不是早已說定了麼?你們的人負責寺外各處入口,防止外人闖入,我們師兄弟只管把守敝寺各處緊要所在。此等小事,何須驚動我家方丈?」另一人道︰「玄明師兄說的不錯。施主,請回復沐施主,我們方丈已安寢。有什麼事,還是明日再說吧?」
秦川心下驚喜交集︰「還好,靈渡方丈果然並未遭沐前輩毒手!」又想︰「看來這兩位少林僧把我當成沐前輩派來的了。」
微一沉吟,仍是雙手合什,低頭道︰「沐。我們沐盟主差我來問明情由,近來寺中可曾邀得外客?」
先前那玄明和尚憤憤的道︰「哼,明知故問!敝寺自靈濟師叔一行從洛陽歸來,更無一人出過寺門半步,哪里會有什麼外客?施主請回吧!」他不屑跟秦川多說,轉頭向另一僧人道︰「玄光師弟,不要理他!」
二僧身形一閃,又即隱沒在黑暗之中。
秦川心知二人躲在隱蔽之處盯著自己,決計不會讓自己去見方丈。心下尋思︰「差幸靈渡方丈沒事。听這二僧之言,少林寺已和沐前輩定了協議,雙方各自分別負責寺內外各處。難怪適才在寺內遇見的高手當中,既有少林僧眾,又有別派人士。只是這些人現下俱披了僧袍,從外人瞧來,自然全都是少林僧人。嗯,是了,當日我百戲幫派來的那兩名弟子來少林寺傳訊,回去稟報之時說未見寺中有何異狀,原來如此。」
忽听那玄光的聲音斥責道︰「喂,你怎麼還不走,當我們方丈禪院是什麼地方?」
秦川心念一動,冷笑道︰「臭和尚,你說方丈禪院是什麼地方?」
玄光勃然大怒,颼的一聲,身形如風,又已跳到秦川身前,右掌一立,喝道︰「休要欺人太甚?若非有方丈法旨,嚴令寺中眾僧不得先行動手,貧僧早已一記羅漢掌,把爾等妖魔鬼怪通通打出少林,滾回老家去!」
秦川故意裝作受驚的模樣,退了一步,雙掌護胸,結結巴巴的道︰「你,你想干什麼?別動粗啊!」
玄光見他這麼懦弱無用,微感意外,隨即回頭向暗處笑道︰「玄明師兄,我真不明白,姓沐的有什麼可怕之處,方丈為何定要咱們這般處處忍讓遷就?說什麼這些人決不會傷我少林一僧,損少林一物。哼,當真憑這些膿包貨色,又濟得甚事?」
玄明尚未接口,忽听得啊的一聲,方丈室門打了開來,傳來一聲宏亮的聲音道︰「玄明,玄光,請這位施主進來說話!」玄明和玄光听出是方丈的聲音,同時一驚,一齊躬身應道︰「謹遵方丈法旨!」
玄明縱身躍出,落到玄光身旁,舉手肅客,向秦川道︰「施主請!」
秦川隨著二僧穿過小院,來到方丈室。這時室內已點亮了油燈,一名身材瘦削的老僧披著大紅袈裟,盤膝坐在中間一個蒲團之上,手持念珠,容色慈和,正是少林派主持靈渡方丈。
玄明、玄光二僧向方丈合十行禮罷,恭恭敬敬的關門退出。
靈渡微笑道︰「沐施主深夜令你前來,卻是何故?」
秦川早已暗運內力,听到室內外確然更無旁人,當下躬身長揖,道︰「晚輩秦川,拜見方丈大師!」說著跪了下去。
靈渡方丈一驚之下。目光向秦川臉上射去。他雙目神光炯炯,有如電閃,立時認出了秦川,呵呵而笑,微微欠身,右手一舉,道︰「秦少俠不必多禮,請坐!」
秦川拜畢,在靈渡下首的一個蒲團上坐了。
靈渡微笑道︰「少俠榮任百戲幫主,又兼掌丐幫。實乃中原武林之福。可喜可賀!」秦川欠身道︰「多謝方丈。前日貴寺靈濟大師和一眾高僧親往洛陽道賀。來去匆匆,晚輩未能好生招待,甚是失禮!」
靈渡搖了搖頭,微笑道︰「秦幫主太客氣了。」目光在秦川身上一轉。緩緩道︰「秦幫主是幾時知道少林被困的?又如何來到老衲住處?」
秦川低頭瞧了瞧自己的僧衣,便把沐青蘭傳信之事以及自己和秦江、易婉玉的推測等情略略說了。
靈渡听罷,沉吟半晌,嘆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沐施主那日出其不意,暗算了老衲,突襲少林藏經閣和達摩院,並以本派數百年之藏經和鎮寺之寶綠玉佛珠、佛祖舍利來要脅,令敝寺上下听其擺布。這一個多月以來。除了靈濟師弟帶人前往貴幫以外,敝寺僧侶並無一人外出,想不到秦幫主還是知道了真相!」
秦川心中一動,驚道︰「當日跟著靈濟大師前往敝幫的眾僧之中,莫非有沐……天道盟的人混在其中?」
靈渡嘆了口氣。道︰「非但如此,連武當派松紋道友的身邊,也跟著幾名天道盟的高手!」
秦川吃了一驚,半晌作聲不得。
靈渡見他低頭不語,臉色陰晴不定,緩緩道︰「武當派有四位前輩耆宿,乃松紋道友的師叔,早已封劍多年,久不過問世俗之事。這四位前輩本來正在武當後山坐關。不料被沐施主事先安排了機關,一舉殺入,挾持了這幾位前輩,並以此脅迫武當上下。」
秦川倒抽了一口涼氣,想起那日松紋道長因泰山派主持通虛的一句玩笑話而臉色微變,卻原來是其四位師叔被俘,武當派自是不敢造次。
秦川道︰「適才晚輩听得玄明和玄光二位師父之言,說道是方丈親自下令,全寺不得反抗敵人?」
靈渡點點頭道︰「此事確如秦幫主適才轉述的易姑娘和令兄所猜測的一般。沐施主雖用了不太正當的手段突襲少林,不過他對合寺上下倒也禮敬有加,並且跟老衲有個君子協議。他答允老衲不傷敝寺一人,不損敝寺一物,期間也不在江湖上再造殺孽,只是在此靜養三個月。三個月後,便帶人離開少林寺。」
「沐施主此人雖凶殘成性,殺人如麻,卻也是個一言九鼎、言而有信的一代梟雄。老衲為了合寺數百名僧眾和綠玉佛珠、佛祖舍利、經書寶典的安全,也為了武林三個月的平靜,便答允了他。阿彌陀佛,老衲也知道此舉乃是姑息養奸,實則不得已而為之。」
秦川低頭尋思︰「方丈顧全大局,倘若當時便以硬踫硬,傾少林之力未必便會落敗。但是少林千百年基業、寺中藏經、舍利等物,不免毀于一旦。更何況近來武林中的確安定太平,甚少有人傷亡,亦是莫大功德!」
他言念及此,抬起頭來,道︰「方丈大師,少林派若有用得著晚輩之處,盡管吩咐!我秦川赴湯蹈火,萬死不辭!還有,大風堡、百戲幫和丐幫上下,亦可听奉方丈大師號令。」
靈渡雙目凝視著秦川,微微一笑,合十道︰「善哉,善哉!小施主一番美意,少林寺上下,同感大德!」略一凝思,又道︰「難道小施主還未明白敝寺此舉之用心?」
秦川一怔之下,立時恍然,叫道︰「原來大師也是將計就計。不對,應該說是緩兵之計!」
靈渡一笑,微微頷首,道︰「且說來听听!」秦川沉吟道︰「天道盟為害天下蒼生,動輒滅門,中原武林各派均是措手不及,是以傷亡慘重。若是如今倉促應戰,只怕敗多勝少,徒添無謂死亡。方丈大師的意思,是希望在這三個月當中,中原武林各派有所防備,不致再驚慌失措!」靈渡嘆道︰「不錯。沐施主經營天道盟多年,從華山派、青城派、黃蜂幫等各大幫派皆已歸附的形勢來看,武林中隱患甚多。老衲擔心一旦雙方兵戎相見,不少門派之中會有變亂發生!」
秦川心中一驚,隨即想起百戲幫的連棟、泰山派的寧虛、松雲莊的過少夫人等,這些人何嘗不是天道盟的內應或臥底?又想到牛超兄妹,背上不自禁的感到一陣寒意。
靈渡緩緩道︰「那位在邙山大會上意欲取你性命的牛施主,便是莫非邪施主座下的弟子。靈濟師弟回山說及此事,令老衲大感意外。倘若當日秦幫主命喪鐵錘之下,勢必引起武林大亂,後果委實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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