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兄弟相托(一)
待得過千帆夫婦的喪事料理停當,眾吊客陸續離開松雲莊,已是數日之後。(八|零|書|屋)秦海、秦川兄弟又多留了一天。
這日中午,過逢春夫婦在廳上安排筵席,宴請秦氏兄弟和易婉玉、趙進、丘大倫等人。
過逢春謝過眾人。酒過三巡,他舉杯向秦海道︰「秦叔叔,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佷兒不日定當手刃滿天雲和沐長風等惡賊,為父母報仇!」
秦海皺眉道︰「春佷,我已勸過你多次,你怎地還如此固執?憑你現下的武功修為,根本不是那竹空子和‘滿天雲’的對手。何況賊子勢大,又在暗中,若要報仇,談何容易?」
過逢春臉色微變,大聲道︰「秦叔叔,你何以如此瞧不起小佷?認為小佷功夫不濟,自不量力?難道那‘滿天雲’便生得三頭六臂不成?」
眾人見他神情激動,雙眼通紅,目光中充滿了怨毒之色。他妻子過少夫人一直默不作聲,這時忽地按住他手臂,向秦海陪笑道︰「秦二叔莫怪,我家相公是報仇心切,這才出言頂撞。秦二叔跟我公公是過命的交情,算得生死之交,大家是自己人,千萬別跟相公一般見識!」
秦海搖了搖頭,喟然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春佷,佷媳婦,又何必急于一朝?再說了,過大哥于我有救命之恩,手足之義,此事我又豈會袖手旁觀?」向過逢春一瞪眼,叱道︰「坐下!你小子若是不服,先打敗我再說。」
過逢春一把摔月兌妻子手臂,悻悻的坐了下來。他想起自己曾被父親多次逼著與秦海切磋較量,每次不免鼻青臉腫,狼狽不堪。憑自己的本事,遑論打敗人家,便在他手底下撐到五十招也自不易。
他嘆了口氣。愈益煩惱,瞪了妻子一眼。慍道︰「都怪你這個賤婦多嘴饒舌,跟爹爹說大明湖畔有什麼勞什子的‘紫菁玉蓉膏’,說什麼可根治娘胸口疼痛的頑疾。這下倒好了,不但娘死了,還害得爹爹也遭奸人所害!」
過少夫人登時臉色慘白,目中含淚,盈盈欲滴。♀櫻紅的嘴唇微微顫抖,作聲不得。易婉玉見狀,輕輕拍她手背,意示安慰。轉頭向過逢春怒目而視,冷笑道︰「你無端端的亂發什麼脾氣,過大嫂又怎知道會有人偷襲你爹?至于你娘的死,還不是因為你一個大男人膿包沒用,保護不了家人?」
過逢春一呆。望著易婉玉的絕世無雙的容顏,眼皮低垂,不敢與她目光相接,支吾道︰「不,不是這樣的。」過少夫人見丈夫受窘。忙用力掙月兌易婉玉的手,低聲道︰「相公,都怪我不好,你別生氣了。」
秦海搖了搖頭,徑自連盡三碗烈酒,大聲道︰「春佷,佷媳婦,過大哥這般撒手一走,你松雲莊在江湖之上想要再保住威名,談何容易?令尊之仇,咱們一定要報,不過當務之急卻是保住你全家的平安周全!」
過逢春咬牙道︰「賊子敢再來犯我松雲莊半步,管教他們死無葬身之地。」過少夫人幽幽嘆了口氣,淒然道︰「只可惜我夫婦雖能守得住這松雲莊,但若要替公公報仇又談何容易?秦二叔,以那滿天雲的天下無敵的功夫,咱們還有什麼法子?我看還是忍了算啦!」
秦海聞言,臉上微微變色,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霍地站起,自顧自倒了一碗酒,慨然道︰「替過大哥報仇之事,便交給我秦海,至于保護好松雲莊安危,便勞煩賢伉儷啦!」仰脖將那碗酒一飲而干,又從一僕役手中抓過一只酒壺,邁開大步,出門而去。
秦川忙起身追到院內,叫道︰「二哥!」秦海沉聲道︰「跟我來!」足不停步的疾向後山而去。
兄弟二人展開輕功,頃刻之間來到過千帆夫婦的新墳前。秦海霍地回過身來,直視秦川,道︰「川弟,你可知愚兄何以會跟過大哥有如此過命交情?」
秦川笑道︰「二哥向來豪爽仗義,交游甚廣,這習慣小弟早在幼時便已知道啦。你跟過老莊主平輩論交,也沒什麼奇怪之處!」
秦海舉著酒壺,向過千帆墳前澆了半壺酒,緩緩道︰「六年前我去長白山追殺‘遼東四丑’,誰知一出山海關,便中了四丑的陷阱。雖然拼命殺了二丑,自己左肩卻受了一枚淬毒的金錢鏢,只好乘船從海上逃回關內。」
「余下二丑拼命追殺我,一直追到塘沽。我剛在一處小漁村子上了岸,便被二丑截住。一場惡戰之下,我毒發難忍,月兌力倒地,只好苦笑一聲,閉目待死。便在這時,恰逢過大哥路經當地,見二丑行凶傷人,便即挺身上前,出手擊退了二人,救下了我。」
「這些年我跟過大哥以武相交,惺惺相惜,並非僅僅因為他救了我性命,而是我二人性情相近,酒量甚豪,又都是直脾氣,火爆性子,喜歡多管閑事,打抱不平。」
秦川听到這里,點頭道︰「二哥,你想為過大俠報仇,小弟也是義不容辭!」
秦海眯著眼向太陽望了半晌,搖了搖頭,道︰「咱們兄弟四個,大哥是忠厚長者,只是有些固執;江弟少年老成,說話做事,都很像大哥;我是個火爆脾氣,又性喜多事,最令爹娘操心。真是想不到,川弟你從小文弱善良,天真幼稚,哥哥們都保護你,愛惜你,這八年不見,變化最大的反倒是你這家伙。」
秦川微笑道︰「二哥說小弟變成了什麼樣子?」
秦海猛灌了一口烈酒,將酒壺擲向秦川,笑道︰「你這家伙也變得敢于擔當,不再膽小怕事,也不再需要人保護了,是條男子漢了!」
秦川接過酒壺,喝了一口,又反手彈回,嘆道︰「慚愧!小弟自下山以來。遇事即慌,其實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秦海伸手接了酒壺。把余下半壺酒一口氣喝完,啪的一聲。已將酒壺摔得粉碎,轉身向過千帆的墳頭一抱拳,凜然道︰「過大哥,你英靈不昧,保佑兄弟替你手刃惡賊!」又轉向秦川道︰「川弟,二哥有事奉托,你可休要推辭!」
秦川一怔。道︰「二哥,自家兄弟,有話請說,怎地如此生份?」
秦海沉聲道︰「我要去濟南一趟。查探滿天雲那廝的下落。請你幫我照顧好陸姑娘,把她從曲阜接到大風堡,妥為安頓。記住,務須要她本人答允,不可強人所難!」
秦川知二哥是想追殺滿天雲。怔了一怔,躊躇道︰「滿天雲是**窮凶極惡的悍匪巨盜,武功高強,為人狡詐,二哥你……」
秦海微一擺手。道︰「我意已決,川弟不必多言。川弟,你答不答應?」
秦川見二哥臉色不愉,知他去意已定,不敢再勸,緩緩道︰「請二哥放心,小弟一定替你照顧好陸姑娘!」
秦海大喜,點頭道︰「好,你到家跟大哥說一聲,我辦完了這件事便會回大風堡!別忘了替我向爹娘請安!」倏地身形一晃,躍上一株松樹,借勢彈出,邁開大步,竟如凌虛而行一般,幾個起落,消失在山林之中。
秦川未及相勸,見二哥早已飄然而去,他呆了片刻,轉身返回松雲莊內。
過逢春夫婦听說秦海已單獨前去追查滿天雲行蹤,對望一眼,臉上神色又是驚愕,又是羞慚,又是欽佩。二人在客廳門口並肩而立,默然不語。
秦川掛念父親傷勢,又想著二哥所托照顧陸秋娘之事,眼見丐幫的傷者和黃寶都日漸好轉,便即向過逢春夫婦辭行。
過逢春夫婦見挽留不住,只好親自將眾人送出莊外。
眼見秦川一行人或乘車,或騎馬,徑向南去。過逢春的目光一直有意無意地呆望著易婉玉的背影,怔怔的出神,過了良久,動也不動。
過少夫人一直站在丈夫身邊,嘴角微斜,哼了一聲,臉上滿是鄙夷之色。
趙進冷眼旁觀已久,待得馳出十余丈,再也忍耐不住,憤憤的道︰「這姓過的小子色迷迷的,好生無禮,我瞧他對玉姑娘定是不懷好意,真是個沒出息的家伙!哼,以後在江湖上若是踫到,我定要替過老莊主好好教訓這敗家子一番!」
秦川在馬背上回頭望了一眼,果見遠處過逢春一副雙眼發直、神不守舍的模樣,微笑道︰「趙大哥,人家是殷勤送客,也未必有你說的那麼不堪。你是不是太過多心了?」
趙進尚未回答,丘大倫已搶著道︰「幫主,趙兄弟所言非虛,姓過的小子確實是迷上了易姑娘了,這一點連在下也瞧出來啦!嘿嘿,幸虧有幫主這等高手護花,否則,以易姑娘之美貌,不免危矣!」
易婉玉俏臉一紅,呸的一聲,啐道︰「丘舵主,趙大哥,你們盡往我身上亂扯什麼?過逢春剛死了爹娘,不好好守喪,焉能胡思亂想?」
丘大倫哈哈一笑,道︰「易姑娘,你別生氣,這姓過的小子是賴蛤蟆想吃天鵝肉,痴心妄想。普天之下,也只有秦幫主這樣的少年英俠,才配得上姑娘這等絕世無雙的美人兒。」頓了一頓,嘆道︰「只可惜了大好的松雲莊,出了個敗家子,風光不再啦!」
秦川也頗為感觸,道︰「丘兄,你是丐幫第一等的人才,依你看來,過逢春的人品武功如何?」
丘大倫搖頭道︰「此人雖有家傳絕學,根基自是不弱,但他縱情聲色,不懂得自行約制之道,難成大器。再說了,這小子心術不正,並非我俠義道中人,丘某雖然不肖,卻也羞與為伍,不願再與這種人交往!」
趙進也道︰「過千帆前輩是江湖大俠,是百里老幫主生前推崇的當世高人之一。只可惜到了過逢春這一代,松雲莊從此後繼無人了……」搖了搖頭,滿臉不以為然的神色。
易婉玉側頭凝思片刻,忽道︰「川哥哥,那位過少夫人只憑三言兩語便激怒你二哥替她公公報仇,現下想想,她才是松雲莊中真正厲害的角色!」秦川一怔,想起席間情形,對易婉玉之言大有同感。
易婉玉嫣然一笑,道︰「川哥哥,咱們別老是提這對姓過的夫婦了。當務之急,還是先設法打听有無桑姐姐、連棟的消息吧?」
秦川皺眉不語,向趙進望了望。趙進搖頭嘆道︰「屬下已將幫主之令傳將下去,暫時還沒有音訊!」
丘大倫也道︰「幫主,丐幫眾兄弟也已在到處查探桑姑娘和秦二俠的行蹤,暫時也沒有消息。」
一連三日,丐幫和百戲幫眾弟子在丘大倫和趙進的指揮之下,派出了各路哨探互通聲氣,到處尋消問息,只是打听到的訊息除了有顧一羽另遣高手在中途接應、百戲三老攜眾人順利抵達河南境內之外,既無沐長風、莫非邪、連棟等敵人的蹤跡,也無桑青虹、秦海等自己人的音訊。
秦川見易婉玉郁郁不樂,勸道︰「你不用太過焦急,只要一有桑舵主的消息,我一定親自去救她回來!」易婉玉嘆道︰「我只擔心連師兄喪心病狂,以他平日的狠勁兒,多半會傷害桑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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