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女子捂著胸口,匍匐著向前去拉蕭子棟的腳踝,蕭子棟橫抱著寶春,背對著女子,他沒有一腳踢開她,也沒有過多的情緒,光線從門口照進昏暗的房間將他高大的身影漸漸吞噬,看起來多少隱晦了些。愨鵡曉
真相往往帶著血淋淋的殘酷,蕭子棟覺得有些東西終究就這樣離開了他的生命,再難把握,甚至連機會都不再有,本以為多年的夙願得已償還,卻不想只是黃粱一夢,只是他仍然要感謝,感謝這個女人給予他的那個完整的夢。
「強子哥,別走,強子哥別丟下我,我不能做棄子。」
「我應該叫你什麼?」
女子愣了愣神,手卻不敢放開,她梨花帶雨的道︰「我真的叫寶春,只是本家不姓劉。」
「我會派人給你一筆錢,天遂這個地方不適合你,你安心去過你的小日子吧。」
「將軍!」女子不可思議的看著蕭子棟,她有想過一千種他不肯原諒他的理由,然而她卻想不到,到了此刻,他依然願意幫她一把︰「你是當真不要我了嗎?」
「我愛的本不是你,你說我們之間該如何自處呢?若你真想留在這私宅里我也不會攔著,只是段婉欣那里我無法保證她會做出什麼事,希望你明白。」
「將軍,我承認我對不起你,可是為什麼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好好愛你,我並沒有真的害過你啊。」
「如果……」蕭子棟頓了頓,多年的軍旅生活,即便他上陣殺敵無數,然而面對自己的心他永遠做不到堅硬如鐵,「如果我還沒有找到寶春妹妹,或者我的心里可以容下其他,可是今天的事因你而起,我卻不能不做個了斷,一切都是我太過自私,你莫要怪我。」
說完,蕭子棟頭也不回的抬腳便走,甚至沒有再回頭看看那個日日躺在懷里給過他溫柔與快樂的女子。
「將軍!」女子撕心裂肺的呼喚著蕭子棟,卻不見男人再停留半分,待對方已經消失不見,那句︰「你有沒有一點喜歡過我。」才慢慢的溜了出來。
天邊下著細潤的毛毛雨,整個大地都籠罩在一片混沌中。
蕭子棟看看來時的路,突然改變了主意,他看著身邊一臉錯愕的衛士,吩咐道︰「鐵風,你帶著他們先回去,莫要走漏任何今天發生的事。」
「將軍你呢?」
「我會暫時在天竺寺留宿,你和夫人說我跟大師有緣,小住幾日才會回去叫她不用擔心,還有,這些日子你務必暗中注意段家的動向,有任何異樣速速和我稟報。」
「那二……二夫人呢。」鐵風望望這座在天遂城之外的老宅,他知道里面的女人是見不得光的,只是出于尊敬他還是叫出了二夫人的稱呼。
蕭子棟頓了頓,這才道︰「幫二夫人準備些銀兩,安全送出天遂地界,記住這件事秘密進行,千萬別讓段家查到蛛絲馬跡,另外……」蕭子棟眉眼一眯道︰「這里給我燒了。」
「燒了!」鐵風站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蕭子棟已經帶著懷里的人策馬而去。
他看著遠去的身影,不禁嘆了口氣搖頭道︰「冤孽啊,將軍也好這一口了嗎?」
火光沖天,在這個細雨綿綿的下午,將整個天空燒成了一片炙熱,那些冉冉升起的濃煙,像一個危險的信號彈。
同時得到消息的還有段婉欣,她當時正坐在自家的府邸里抓狂的等待著彭于謙的消息,听到私宅失火,化為了灰燼,還在私宅內找到了尸體,而劉寶春和蕭子棟不翼而飛,就連自己安插的棋子也沒了蹤跡,那些鐵衛們不知何時離去,竟也和石沉大海一般,這個消息不禁叫她更加坐立不安了。
如果那個劉寶春躲到了暗處,她未必有那麼大的本事能防的了她的暗箭,況且如今她是不是和蕭子棟相認還未可知,若是得到了蕭家的支持,恐怕會是個很難對付的家伙。
就在此時,火急火燎趕來的小廝一下磕倒在地,急急道︰「小小小姐。」
「不知死活的狗東西,難道忘記了府里的規矩了嗎?」
小廝滿是委屈,卻又帶著驚慌,不停磕頭道︰「小姐恕罪。」
「有什麼快說!」段婉欣不耐煩道。
「在璃憶歌舞坊的探子說,燕無心也知道了私宅失火的消息。」
「什麼!那個殺千刀的這麼快便找到那里了嗎?」
「回來稟報的人是這麼說的,說燕無心帶著人找到了那里,可是已經燒成了灰燼,他當時沒說話便騎馬去了公主府。」
「你說什麼,他一個人去了公主府嗎?」段婉欣驚慌道。
「是的,他這次並沒有帶坊子里的人,也沒有提前派人去通知公主,而是自己去的。」
段婉欣听罷一坐了下來,滿臉鐵青,她本不想這麼快激怒燕無心的,更沒想到這家伙竟然為了一個女人甘願答應公主那個老女人的要求,自願做了人家的玩物,簽了那種下賤的賣身文書。
又是為了那個女人!為了那個女人全天下的人都要和她作對嗎!
「小小小姐!」忽然從門外又傳來一陣慌亂的呼喊,段婉欣蹭的站了起來,疾聲道︰「又出了什麼事!」
「公主府已經公布了入宮的名單,是……是……是璃憶歌舞坊的秦川。」
果然不出段婉欣所料,公主對燕無心的愛慕之情天遂皆知,無奈燕無心的身份是做不得駙馬的,而公主素來是個風流的人,能入住公主府又可以得到她終身庇佑的都要簽署賣身的文書,將自己的人賣給公主,好博個愛寵的名頭,這愛寵雖然不好听也叫人鄙視,卻真的可以呼風喚雨,況且那燕無心得公主愛慕多年,雖未明著和公主有什麼,卻也得公主扶持多年,眼下,這燕無心是鐵了心犧牲自己要給劉寶春報仇了。
好你個燕無心,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小小小姐!」門外又傳來不安分的躁動,惹的段婉欣更加心煩,她疲憊的揉揉太陽穴,厲聲道︰「還有什麼事就快說!」
「小姐,出去找少爺的人回來了,他們說少爺他……他……」
「他怎麼了!」段婉欣听到是彭于謙的事再次來了興致,她發瘋似的扯過面前小廝的衣領,大有打人的架勢。
「少爺他沒事。」
小廝的大喘氣讓段婉欣十分不滿意,一個耳光子打過去罵道︰「混帳東西,竟連話都不會說了嗎!」
小廝捂著臉,嘴巴卻沒停著︰「不過……不過……」
「快說!」
「不過少爺他被人傷了頭部,眼下誰都不認識了。」
「傷了頭部,誰傷的?誰都不認識是什麼意思!」段婉欣听罷暴跳如雷的呵斥道。
小廝只覺得心驚肉跳,嘟囔著嘴,道︰「那小的還沒問。」
段婉欣一拳將稟報的小廝打翻在地,大踏步的往外走去,咆哮的聲音讓整個府邸的磚瓦都抖了幾抖︰「劉寶春!你敢傷我男人!」
另一邊,風四娘和莫玉正在刑司的門口等著出來的寶宜,見寶宜滿身傷痕,腳步也似乎有些瘸了,風四娘心里一陣絞痛,要說秦宜從抓到被釋放也沒有幾個時辰,竟已經給折磨成這個樣子,再想想寶春如今下落不明,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她的心里更是泛起了一絲恨意。
「阿宜!」風四娘和莫玉一同呼喚著,上前扶住了滿身傷的寶宜。
寶宜虛弱的抬起頭,淡淡笑道︰「姑姑,讓你們費心了。」
風四娘頓時抑制不住的哭泣道︰「傻孩子,咱們都是一家人還說這見外的話。」
寶宜傻傻的笑,這些年他只記得那些仇恨,只記得自己身上的殘缺,卻很少體會到身邊的這份情感,如今再見,他已明白了阿姐的良苦用心。
想到阿姐寶宜才注意到什麼,忙四下打量道︰「阿姐呢?」
風四娘和莫玉齊齊一晃神,各自瞥開了眼神,見二人目光閃爍,寶宜更加心急道︰「是不是阿姐出事了。」
「阿宜啊,我們先回去再說。」
「不!姑姑你告訴我,是不是阿姐為了我的事被段家……」
「你別多想,有彭于謙的幫忙,段家沒有對你們動手,你能安全出來就是個很好的說明。」莫玉忙安慰道。
「那為何?」
莫玉看著寶宜滿眼的擔憂,半響嘆了口氣道︰「你阿姐的確被人帶走了,但不是段家,是如今的滅倭將軍蕭子棟,這件事和段家有沒有關系我們還未查到,不過等我們追到的時候,那處宅子已經燒成了廢墟,廢墟里的確找到了尸體,目前還不知道是何身份,還需驗過之後才有答復。」
「不會的!阿姐不會死的,你們告訴我,阿姐不會死的對不對!」
「對對對,你阿姐福大命大,肯定不會有事的,眼下你必須要完好無缺,不然也對不起她為你這奔波勞累了,況且落玉還在坊子里等著你呢。」風四娘忙安慰道。
「落玉……」寶宜眼神混沌,卻在此刻有了一絲清明,「你們救她出來了嗎?」
「你放心吧,已經替她贖身了,她本要走,我命人留下她了,眼下她身邊最需要的就是你啊,她是為了你才變成今日這樣,你可不能辜負她啊。」
三人彼此寬慰著,上了馬車緩緩離去,煙雨迷蒙間有個身影緩緩而出,看著遠去的馬車淺淺的笑了。
「燕公子,公主已經履行了自己的承諾,我們也該回去了。」
燕無心收斂了笑容,冷眼看著面前細聲細語的嬤嬤,淡淡道︰「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