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是個大日子。ai琥嘎璩天遂城的百姓也跟著起了個大早。
城南,璃漪坊和縴羽樓的比賽眼看著就要開始。城北,迎接凱旋而歸的滅倭將軍蕭子棟的儀仗隊從皇城門口站到了都門城北。
都是天遂城百姓不容錯過的熱鬧,一時間大街小巷擠滿了人,兩條交錯的主街道望去,密密麻麻的全是人頭。
而在城西北的一角,一處院落的後門緩緩打開,門口等待的馬車顯得有些舊,那匹拉車的馬許是等的久了,見到門打開的瞬間眼里竟泛起了星光,前蹄興奮的在地上蹭了蹭,鼻腔中發出招呼的悶響。
出來的人斗篷遮面,看不清本來的模樣,可是行走之間瀟灑不羈,雖披著披風,身段卻極頎長均勻,那人腳步如風,三下並作兩下的便上了馬車。
東子才一上馬車,就迫不及待的取下斗篷,今天的他穿了一身藍色緞面金絲繡百蝶的長袍,
外面罩著一層薄薄的輕紗,輕紗是樓蘭所產的玲瓏紗,紗線之間接頭的部分用了冰蠶絲,行動起來如流水,那金色百蝶也仿佛置身在汪洋大海中,頗有幾分別致。
寶春斜睨著東子,這孩子從小模樣就生的好,如今長大了,輪廓更是精致的叫女人都羨慕三分,今天的他因為節目特殊,特別上了淡淡的妝容,金色的眼線斜斜入鬢,兩道白眉好不英氣,搭配著蝶翼的睫毛,仿佛掉落人間的蝴蝶精靈。
東子才上馬車就掏出銅鏡來欣賞起自己的妝容,他滿意的點點頭,一張櫻唇好似染了血,皮膚本就白女敕,愣是將整個妝容襯托的更加立體和別致。
寶春暗嗤東子自戀,卻也不得不感嘆他今天果然是另類般的不一樣。其實東子對于舞蹈的靈氣不輸于風四娘,他身段極為修長,舉手投足間又十分柔軟和舒展,尤其是他的感悟力和創造力,幾乎是將生命融入了舞蹈。
當初知道段家和彭家聯姻後,段家的實力逐漸擴展,最後延續到了天遂,並且大有生根壯大的趨勢,東子從那一刻開始,便拜在了風四娘門下學習舞技,男人和女人的身體構造畢竟不同,但是東子憑借自身的優勢和天賦,將兩種風格拿捏嫻熟,又各自分開獨立創造,最後形成了一套自己的風格,作為寶春的秘密武器,在璃漪坊成名之初,東子一直默默無聞的隱藏在暗處,等待的就是載入歷史的這一天。
一舞定成敗,看起來很不可思議,卻在時間的推移中,漸漸變的勝負明朗。
東子從來不會質疑這個姐姐做出的決定,最初的逃亡,如今的隱藏,他人生的方向已經在那一年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是不幸的,卻又是幸運的,比起哥哥寶宜,他至少還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甚至是姐姐口中的夢想。逃亡的日子,他以為最大的夢想就是吃飽飯,見到大伯,見到女乃女乃,還有年輕的伯母摟著他給他講故事。有很長一段時間他以為他們以後的人生便是那樣黑暗了,在永不見天日的臭水溝洞里,過著連自己都厭棄的生活。
是什麼時候起,姐姐在耳邊說夢想不分貧窮,沒有尊卑,夢想是人心里支撐著你活下去的力量,是世代延續的希望。然後他又在想,是不是他的夢想應該是報仇?抑或是學著寶宜哥那樣去偷東西,即便全身傷痛也還是忍著不說出口,可是後來他發現,那也不是他想要的,那些年他就在哥哥姐姐的保護下,這樣一路思考,一路尋找,一路前行。
如今,他的夢想是,成為天遂第一的舞者。進入皇城,得到繼燕門之後第一個揚名天遂的皇家舞者,當然,這條路並沒有那麼難,卻唯獨滋生起仇恨的種子。
「緊張嗎?」寶春打斷東子的思緒,睜開雙眼問道。
東子微微一愣,那魅惑的笑在臉上綻放,迷倒眾生的迤邐柔情,叫人眼前發亮︰「我會緊張?也不看看我是誰的關門弟子,今天我是去幫師傅打假的,會怕的是他們不是我。」
「我是說進宮,你緊張嗎?」寶春眯著眼,語氣淡淡。
東子臉上的笑漸漸收斂,眼神在狹小的空間里變的遙遠而深邃,是啊,他是一定會贏的,但是皇宮卻是個吃人的地方,他還肩負著要和段家的勢力作斗爭,也許一個不小心就會死在那里,再也看不見天日,看不見他愛的家人,可是他有的選嗎?這些年他們為自己付出太多了,多到讓自己愧疚,好像除了自己游手好閑之外,每個人都在積極的生活,為當年的家破人亡做著一點點的努力,就連殘疾的寶宜,也在用自己的愛情為這場賭局下注,那麼于他而言,他又怎可輕言放棄,更何況只有他,才有資格進宮去和段家的人周旋。
「阿姐,說實話我真的很緊張。」
「哦?」寶春揚起眉,剛想說什麼,卻被東子突然打斷︰「我怕那些皇上的女人見到我的尊榮會全部愛上我,若是那樣,我該如何自處,唉,為什麼上天要給我這麼完美的一切,太不公平了。」
見東子扶著額頭一副裝×的模樣,寶春不禁撲哧笑出了聲,這個弟弟越大越不像小時候那般靦腆害羞,不知是不是練舞的關系,整個人也跟著油嘴滑舌起來,這幾年多虧有他在身邊當開心果,不然這枯燥的日子該如何過,慘痛的記憶該如何忘記。
二人打趣了一番,東子才又牢騷起來︰「你看看偏偏走這麼偏僻的路,路程遠不說,還無法在人前展示一下我的絕色容顏,真是遺憾,以後若我進宮了,這人間豈不是再無我的傳說了,可嘆,可嘆啊。」
寶春伸出手指在東子腦門上輕彈兩下,笑道︰「你這油嘴滑舌的勁頭,什麼時候能改改。」
笑過之後東子才正了臉色,懷疑性的問道︰「阿姐,難道那姓段的真會派了人劫我嗎?」
寶春面色一凝,斜睨著東子意味深長的道︰「你以為那家伙這麼好心會給我們公平競爭的機
會?如果真是這樣當年也不會發生那麼多事了,以我對她的了解,就算她今日趁著混亂找人殺了你也不是不可,百姓那麼多,混在其中誰又知道,怕是追查起來又是一樁無頭案了。」
「還是阿姐想的周到,只是苦了從前門出去頂替我的人,希望不會遭到段家人的毒手。」
「這個你放心,阿姐自是做了萬全之策。」
「哎呀!」忽然,馬車不知被什麼物體撞擊,突然斜斜的豎起,眼看著就要失去重心的摔倒,寶春和東子並未驚慌,卻隨著車子的晃動齊齊大叫起來。
待馬車重新歸位,車外傳來幾聲冷笑,還有刀刃摩擦的聲響,有男人的聲音陰冷從車外傳來︰「車里的人,跟我們走一趟吧。」
寶春和東子彼此看了一眼,同時點了點頭,一起挑起了車簾。印入眼簾的幾個大漢一身胡人的裝扮,煞有介事的攔住了去路。
寶春不懼的看著對方,面帶微笑的一拱手︰「這位兄台,好歹我們都屬胡人,何必為難在下和弟弟。」
「少廢話!我家主子請你們回府里一敘。」
「兄台,承蒙你家主人抬愛,只是我與弟弟還有要事在身,耽誤了恐怕會有不小的損失,還望兄台先讓我們去辦自己的事,待完事之後在下定當去你家主人府里拜會。」寶春眼楮一眯,回的恭敬,她的確還是輕看了段婉欣,可是究竟那個女人安排了誰混進了她的坊子,竟然將如此隱蔽的事也泄露了。
為首的大漢當然不知道寶春心里所想,听到寶春的客氣話不禁怒道︰「你以為大爺是傻子嗎?」
「不是嗎?我看著這愣頭愣腦的樣子倒也十分相似嗎?」東子毫不客氣的上前兩步冷笑道。
大漢當即怒了︰「好你個男不男女不女的死人妖,看我不砍了你,兄弟們,給我上!」
大漢一聲令下,跟隨他而來的四五個大漢也齊齊揮舞著刀朝二人砍來,寶春拉起東子就跑,趕車的車夫早就嚇的溜走了,寶春一邊跑一邊喊︰「救命啊!來人啊!」
可是這偏僻的街道,大多都跑去看熱鬧了,即便有人在家,也不會自找麻煩出來幫忙吧,寶春懊惱的想著,忽听身後一陣響亮的馬蹄聲,她扭頭望去,疾馳而來的男子眉目英氣,英姿颯爽,一身黑色長衫顯得面目冷清沉穩,好似從天而降的天神。
男子翻身下馬,隨著那個漂亮的飛躍腰間軟劍劃破天際,冰寒的懾出陣陣正義的殺氣,他招招不算狠,都留著些許余地,對方卻絲毫不領情,刀刀直逼他的要害。
眼看著他後背就要中刀,寶春剎住腳步,大叫一聲︰「小心!」就在這時,身後的刀刃劈頭
而來,擦著她的發髻而落,青絲飄散,發帶被砍成了兩節緩緩而落。
男子怔怔的看著披著青絲的寶春,只覺得面前的女子有種莫名的親切感,那種感覺直叫他心里暖暖的,而對于追殺她們的男人,男子選擇不再留情。
刀劍相撞,是刺耳的哀鳴,血洗空寂長街,多少有些叫人觸目驚心,男子黑衣在風中飛舞像一只振翅而飛的蒼鷹。
寶春眉頭一鎖,在腦中不斷追尋著這個人的蹤跡,卻始終無果。東子在一旁邊整理凌亂的絲發邊嫌棄的踢開腳下的死人,沖愣著的寶春大叫道︰「阿姐!時間怕是來不及了吧。」
寶春這才回過神來,她凌厲的眼神掃過砍殺的眾人,落在了男子停靠在街邊的黑馬,東子也第一時間看到了那匹馬,二人心有靈犀的相視而笑,齊齊奔向了那匹馬。
「駕!」長鞭撕空,伴著那急促的馬蹄聲急馳而去,留後的喊殺聲。
男子長劍揮舞,在最後一人的脖頸間劃過,他微微抬頭,望著偷了自己恩人的馬就這麼揚長而去的二人,突然饒有興趣的笑了。
「將軍!」身後傳來呼喚,男子定楮看去,是一個黑面穿著鐵甲的衛士,男子洋溢著笑臉沖奔來的黑面男人招招手︰「鐵山。」
「將軍,你怎麼又走這偏僻的西南街啊,叫我好一頓找,給您接風的人都到齊了,您看?」
「鐵山,有人偷了我的馬,你去查查是誰偷去的,記得抓回來我要親自治罪哦。」
說罷,男子翻身上了對方的馬,朝相反的方向奔去,爽朗的笑聲在長街回響,蕩氣回腸。
七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