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道明夫人為何每每給王爺說婚事,總有萬般個緣故是不能夠成的,原來就是為了討一個沒能耐的媳婦。也難怪外面的人如此議論她,果真是無才無貌。可這王府早晚要歸她,只怕到了那個時候,王府也只剩下個空架子了。既如此,何不幫休竹一把?她對一個丫頭尚且如此,何況自己幫了她,豈不更得他心,到了那個時候……
想到這里,黃大女乃女乃忙走過來,拉著翠碧的手笑道︰「不過是句玩笑話,何苦就較真了呢?我這個人原本也是個不會說話的,好妹妹,快別哭了,我給你賠罪。」
說著就福了一禮,碧翠只低著頭抹淚,冬靈看葉不看一眼,休竹道︰「這個丫頭就是有些認死理,平常都沒人敢跟她說玩笑話。」又低聲勸了翠碧幾句,讓冬靈陪著去洗把臉整理妝容。
瞧著翠碧等人走遠了,黃大女乃女乃又道︰「雖然我說的是玩話,可嫂子也不得不防,咱不說別的,只說嫂子這邊不遠不近就住著這麼一個人。」
休竹心中一動,這黃大女乃女乃又打什麼注意?
黃大女乃女乃這回是將聲音徹底壓低了,「你是新婚,故而沒有見到。那人就叫雪娘,是明夫人的外佷女兒,從小在明夫人身邊長大。年紀又不大不小的,如今正好二十一歲。這話我也是听這府里以前的老人說得,說她早就有那個心思,當時給她說了親事要她嫁人,她還不要臉的鬧了一場,最後還是嫁了,婚後一年不到就守寡了。」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如今在府里住著,去年你才嫁來,她是寡婦要回避,只怕如今又要出來了。何況,那雪娘生的標致,是個男人見了都要動心。」
寡婦再嫁不是沒有可能,休竹漸漸沉下臉,黃大女乃女乃瞧著又使把勁兒,「倒不是咱們這樣的人家就容不下這樣的人,可嫂子也不得不防。沒的鬧出去,讓別人看咱們這樣人家的笑話。」
寡婦不守貞潔的後果很嚴重,可剛才丫頭夏蟬就明明白白的說雪娘是因為受不住寂寞不受貞潔才被攆出婆家,現在黃大女乃女乃雖沒明說,可字里行間也透著雪娘不安分的意思。
雪娘不守貞潔,只是單單攆出來而已,要知道寡婦如果不守貞潔被抓,丟了婆家的臉被活活打死的也不是少數。她卻回來了,竟然半個主子的待遇,難道這事兒靖南王就沒有意見?
不對,算算時間,雪娘回來的時候那該正巧遇上慶禹王離世,靖南王守孝,所以沒有過問?可是侯爺和四老爺呢?那個時候慶禹王才離世,他們難道就沒有幫著打理後事?就沒有管管王府的運作?何況,侯爺看起來是個嚴謹得人,靖南王怎麼說也是他的佷兒,血緣關系如此貼近,他就不擔心年輕氣盛的靖南王受不住誘惑,而犯下無可挽回的錯誤,從而丟了整個範家的臉?
休竹淡淡笑道︰「謝謝弟妹提醒,我今個兒倒是見到她了,只是不知道她還有這段過往,想來也是個可憐人。」
黃大女乃女乃重重一嘆︰「你就是太好心了,人心隔肚皮,其實肉眼能瞧見的。」
是啊,這話說得不錯,黃大女乃女乃突然轉變態度,休竹的確還看不透她又打什麼主意。「她既是守寡,哪有常常出來逛的?」
黃大女乃女乃冷笑道︰「他如果真安分的住,為何現在就跑出來了呢?她如果不出來,嫂子又如何能見到她?」
休竹不覺點點頭,很煩惱擔憂的樣子,黃大女乃女乃瞧著也低頭琢磨。其實,黃大女乃女乃初嫁來見過雪娘之後,也有心要將雪娘攆走,關鍵是雪娘的模樣生的太標致了,年紀輕,別說男人,女人見了也心動,她也擔心自己的丈夫受不住誘惑。不過幾年下來,丈夫的表現她還是頗為滿意的。畢竟,隔著重重圍牆大門,即便有那個心思也難辦到。休竹這里就不同,一個宅子里住著,來往也方便。
快到午時,黃大女乃女乃才離開,冬靈瞧見她一走,就走到休竹跟前道︰「這個黃大女乃女乃也忒不要臉子了,哪有管到別人屋子里來的?她又不是個長輩。」
休竹只怔怔出神,半晌才問冬靈,碧翠怎麼樣了?
「還能怎樣,碧翠本就倔強,心又重,如今黃大女乃女乃這樣一鬧,她雖嘴里沒說什麼。心里卻不知如何難受呢?」
一旁的玉兒忽地嘆口氣,道︰「黃大女乃女乃確實不對,可我瞧來,咱們也有不對的。只要咱們心里明白的就成,沒的和這樣的人一般見識,讓她覺得咱們小姐好欺負似的,連丫頭都這樣,一點兒不對就尋死覓活。」
休竹停了不覺琢磨起來,黃大女乃女乃難道就為了挑撥自己和丫頭之間的關系麼?可後來她為何突然又轉變了態度,如果她真有這個心要自己屋里亂騰騰的,為何又提醒自己提防雪娘?
抑或,黃大女乃女乃早就想插手這邊的事兒,可惜從明夫人那里無法插上手,現在瞧著自己沒能耐,想幫著自己將主持中的事兒爭過來,之後自己感激她必然事事請教他,她覺得自己比明夫人更容易掌控?
可是碧翠,碧翠一向穩重,心思細膩,何況黃大女乃女乃這樣說,休竹也完全有措辭蓋過去,她為何突然就鬧起來?
「我去瞧瞧碧翠。」休竹嘆口氣,起身往碧翠住的耳房走去。
碧翠坐在床邊抹淚,銀翹正在里面勸著,見休竹來了,連忙起身見禮,休竹示意不必,就走到碧翠身邊。銀翹嘆口氣,退出去將門帶上。
「別哭了,你的心如何我一直是明白的。」碧翠不會無緣無故失去平日的穩重,也不知到底是什麼事兒擱在她心里了。休竹一邊勸一邊琢磨。
碧翠扭頭看著休竹,哽咽道︰「我……我知道今個兒是沖動了些,只以後不能在小姐跟前服侍了。」
休竹怔住,「這話如何說得?不過是黃大女乃女乃胡言亂語,何苦較真?」
碧翠見休竹如此說,哭的更是傷心,「小姐,我八歲進府,十歲道小姐跟前,小姐一直沒有將我當做奴婢,在我心里,小姐就是我的親人。只要是為了小姐,要我做什麼都可以,何況只是不能在跟前服侍。」
休竹被她說得更是迷糊,卻又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
「你真是糊涂,你以為這樣就能杜絕了她們的心嗎?」
「至少暫時是杜絕了,等小姐生了哥兒,那個時候就有了依靠了。」碧翠語氣十分堅決。
休竹知道,這院子里不少人都想進來。可,這樣真的能起作用?碧翠是休竹的陪嫁丫鬟,尚且如此對待,倘或換做她人呢?豈不是要寒了大伙的心?
說到底,碧翠也是一片忠心為休竹考慮,也擔心王爺被那些漂亮貌美的人迷了心,變成了另一個任老爺。而休竹,也要走上董氏那樣的道路,不受寵,被姨娘小妾排擠。其實,碧翠也算是給休竹提了一個醒,倘或真到了那一天,自己又該如何面對?像所有古代後院中的女人一樣,蘀丈夫管著孩子、小老婆,做一個賢良的妻子,死時得到一個賢惠的名聲……
「今天的事兒你別放在心上,也別再做這樣的傻事了。」休竹語氣異常平靜,「你們四個的心如何,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又是四個里面最穩重,心思最細膩的。也只是因為擔心我才沖動,所以沒有細細考慮。你仔細想想,為何我們沒來的時候,這屋子里一直沒有像樣的丫頭?」
範炎屋里尚且有兩個漂亮的通房丫頭,為何明夫人沒有往靖南王屋子里安排,是靖南王反對,還是明夫人壓根就不想靖南王親近?
翠碧琢磨了半晌,臉色逐漸白了,驚呼道︰「難道是明夫人……」
這個可能也不能排除,靖南王不是明夫人的兒子,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至于雪娘,倘若明夫人真有那個意思,為何又把她嫁給其他人了?根據她的年紀,完全可以嫁給靖南王,即便不是正妻,小妾總可以吧,雪娘和靖南王可是沒有一點兒血緣關系,何況古人也不反對近親結婚。
最關鍵的一個人還是靖南王,休竹到現在也不知道靖南王心里到底是如何盤算的。她不會糊涂的認為這一切靖南王沒有發覺,所以最重要的還是靖南王的態度。如果靖南王提出讓休竹主持中饋,明夫人難道不肯?這個王府的繼承人是靖南王,以後也是靖南王的兒子的……
那麼,有關靖南王喜好男色,不願親近的話是不是也是明夫人誤導別人?所以,提親的時候,明夫人言辭中就透出了那個意思,那個時候她是不希望休竹嫁過來的,活著她壓根就不希望靖南王成親!
休竹突然覺得自己走進了一個漩渦里,明明出口就近在眼前,她卻始終走不出去。
靖南王回來時,屋子里只有休竹一人,正抓著一只小貓用繩子五花八門地捆綁著,屋子里也只有小貓的求救聲。
「夫人為何如此對待它?」靖南王湊近,那只貓就用哀怨的眼神望著靖南王,其容甚憐。
休竹頭也不抬,道︰「不知是哪里來的野貓,在屋子里亂叫,得罪我了。」
靖南王愣了愣,遂嘴角含笑語重心長地敦敦教誨道︰「貓叫雖煩,好歹也能捉耗,才得了一室安寧,到底還有用處。夫人,做人不能忘本。」
休竹抬頭看了靖南王一眼,「如果它下次不單單是吵到我了,而是抓傷我呢?我也放過它?」
靖南王沉吟片刻,「如此不識抬舉的貓,剪了它的爪子。」
休竹再看看小貓,突然覺得它挺無辜的,「算了,看在它能抓耗子的份上,我不和它計較了。」說完,又把繩子解下來,得到自由的貓一竄就沒影了。
黃大女乃女乃造訪,休竹的陪嫁丫頭大鬧,這事兒想瞞也瞞不住。黃大女乃女乃被海夫人訓斥了一頓,說她閑得無聊,嘴里沒個遮掩。據說,範黎也數落了黃大女乃女乃一頓,隔天黃大女乃女乃身體抱恙沒出門。
「……這個黃大女乃女乃真有意思,不過,倒也看出咱們這邊這個女乃女乃也和她一般能耐,听說大鬧的這位丫頭還是她最倚重的。」媽媽一邊給明夫人捶腿,一邊緩緩說道。
明夫人微眯著眼,「只希望真是你說得這般才好,就怕她是裝著糊涂。」
那媽媽輕笑道︰「真糊涂也好,假糊涂也好,到底不是咱們這樣的人家養出來的,如何知道咱們的規矩?就這樣養著吧,慢慢的人就養懶惰的,習慣易養成,卻不易改掉。」
這一日,便是周夫人笀辰,因不是整數,故而也只有三府本家人一起熱鬧了一回。周夫人穿的很喜慶,太老夫人不在,便是她這個笀星做了頭位,依次是海夫人、明夫人、休竹、看著有些憔悴的黃大女乃女乃、不愛說話的赫連女乃女乃,以及兩府幾位小姐。
男人則在另一處安頓,靖南王和範黎都不是沐休,故而中午回來吃了飯就去當差了。下午看了一會兒戲,周夫人就帶著休竹去見四老爺。
四老爺給休竹的第一印象是,歷經風霜,一臉滄桑,看著好像比侯爺大,實際上比侯爺小三歲多。不過比侯爺看著和藹多了,坐在太師椅上,像個和藹的老頭兒,實難想象,他還有個才會走路的兒子。
休竹行了福禮,四老爺忙擺手,周夫人便立刻扶起休竹。
「我也無甚可說,三府雖不住在一起,到底都是一家人,有什麼不能解決的,或找四叔,也可尋你嬸子。」
休竹點頭應下,侯爺又說了說靖南王,大體意思是,倘或靖南王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對,他可以出面教訓,呃……站在長輩的角度教訓。其實,這也是客套話了,他們在官場可是同僚,靖南王的品級還比他高,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倘或他真訓了靖南王,只怕外人還說他依著長輩的身份賣乖。
「謝謝四叔,王爺他對我很好。」休竹說這話的時候,給臉上添了甜甜的又有點兒羞澀的笑。
周夫人笑道︰「王爺是個懂事的孩子,你也是個懂事的孩子,能結為夫妻是你們的緣分。有了這個緣分,還有什麼不順的?」
休竹害羞的垂下眼簾,四老爺便讓他們出來。走在安靜的回廊上,周夫人親切地握著休竹的手,「如今天氣暖和了,你也別總是悶在屋子里頭,多多出來走動走動,嬸子這里雖沒有好的東西招待,一杯薄酒還是有的。」
「就怕打擾了。」
「不過是逛逛,難道你還想嬸子給你找戲班子唱戲?」周夫人井然不再將休竹當做新媳婦,而是很相熟人的語氣了。
這種感覺很好,沒有將你當做外人,無形中就拉近了距離,「如果真是這樣,佷兒媳婦更不敢來了。」
周夫人不覺點頭,笑眯眯的︰「正是這個理兒,都是一家子,何必說兩家話?」
一路嘮叨著走到唱戲的地方,恰好最後一出戲結束,準備開晚飯。周夫人便拉著休竹一起邀請眾人移駕去吃晚飯。海夫人自有黃大女乃女乃陪同,明夫人走在中間,與前面海夫人和黃大女乃女乃保持一定的距離。後面跟著赫連女乃女乃,休竹和周夫人走在最後面。
休竹抬頭看一眼明夫人的背影,這一整天,無論是海夫人、黃大女乃女乃還是作為主人的周夫人和赫連女乃女乃,都沒怎麼同明夫人說話。心中不覺一嘆,口口聲聲說著是一家人,到底有幾個是真心把彼此當做一家人?
而明夫人突兀的背影,讓休竹理解了靖南王所說的做人不能忘本,明夫人有她自己的想法和目的,但靖南王也恰好地利用了她的想法和目的。否則,王府如今豈是能**的?
還是回到娘家好呀!
休竹跳下馬車就露出一個無比明快的笑,一旁的靖南王瞧著略略失神。任休桃奔過來拉著休竹的手,「可算是來了,老太太剛剛還念叨呢!」
今天是老太太笀辰,也不是整數,但除了任家姊妹都帶著女婿回來,林夫人、任姑媽也來了,比二月份時周夫人的笀辰熱鬧多了。滿滿一屋子的人,雖然有些熱,可語笑晏晏,其樂融融,大伙兒的熱情可比四月的太陽熱烈。
快九個月的燁哥兒倔強地要學走路,小腿兒又沒力氣,剛剛扶著站起來,又一坐下去,惹得大伙笑得前傾後仰。
老太太穿著暗紅色笀字衣裳,坐在軟榻上,直笑得捂著肚子。任休蘭被兒子折騰地出了一身汗,一只手扶著兒子,一只手忙著拭汗。燁哥兒也不管娘累不累,滿屋子的人都笑他,他非要站起來走兩步給他們瞧瞧。
這樣的場面,幾個大男人瞧著也忍俊不禁了。
「罷了,罷了,快抱起來,沒的閃著腿了。」老太太開始心疼。
任休蘭便把燁哥兒抱去老太太身邊,眾人齊齊拜笀完畢,男人們去男人們的地方,女人們就待在這邊了。
任休月的肚子已經有些凸顯出來,遠遠避開人坐在角落里,奇怪的是任休蓮的,她也不往人多的地方擠,休竹有些迷惑,任休蘭努努嘴眨眨眼,低聲道︰「她也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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