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自然是宮中大宴。初一文璟帝封筆,接受完群臣朝賀後便帶同一眾嬪妃與大小皇子皇女們外出狩獵。這一次這位帝皇顯得興致勃勃,不僅破例帶了幾位寵臣以及他們各自的家眷,更將一處庭院作為彩頭舀了出來,誰要得的獵物獵物最多,誰便能得到這處宅子。消息一出,一眾能上馬的大小皇子個個摩拳擦掌,力爭第一,幾位已經出嫁的公主也不甘落後,責成各自的駙馬必要奪得頭籌。一時間,偌大的營地內犬吠馬嘶,試箭拉弓,單等著明日大展身手。
在這份熱鬧之中,翎瑚也沒閑著,除了備下弓箭駿馬之外,豆豆和大小三狼更是一個不拉。她想要贏,更想讓逸寒一鳴驚人,壓倒眾人。可惜,逸寒似乎不是那麼作想。第二天清晨,在她蹬上馬蹬準備出發之際,逸寒才從帳中緩緩步出,背負雙手,優哉游哉。
翎瑚蹙眉,向傻牛道︰「快把馬牽來讓逸寒騎上。」
傻牛听話,去牽了一匹烏雲蓋雪過來,「駙馬哥哥。」
逸寒擺了擺手,走到翎瑚馬前道︰「糊糊,你知道我不慣騎馬。」
「那怎麼辦?你就預備這樣一路走過去?」翎瑚緊勒馬韁,想了半天小聲道︰「要不你我共騎?就是馬兒受累些。」
他的小媳婦兒是越來越乖了。逸寒仰首,笑微微道︰「這匹胭脂雪是你的心頭好,與其受累它,不如受累別的。」
「別的?」翎瑚不明。
逸寒听著遠處響起的號角,「糊糊,你真這麼喜歡狩獵麼?」
翎瑚搖了搖頭,「早就厭了,不過……我想讓他們看看。」
「看什麼?」
「看看我的夫君,即使沒有狼兵幫忙也能得到最多的獵物。」
嗯,乖是乖了,愛炫耀的老毛病還是沒改。逸寒向她伸出手道︰「我厲害不厲害,何必要讓他們知道?糊糊,下來,我帶你去個地方。」翎瑚遞過手卻沒有甩蹬下馬,「我還以為你喜歡捕獵呢。」「狼殘忍好殺,不過只為月復中食,絕不會為了樂趣而去獵殺。」逸寒玄色雙眸中如起了一層迷霧,讓人想要探尋卻又有些害怕探尋。
翎瑚平白打了個寒顫,下馬後逸寒抱她入懷,「冷了?」
她搖一搖頭,跟著他走幾步才開了口,「逸寒,有時候……有時候你真像一頭狼。」
「是麼?」逸寒笑容清冽,眸中迷霧霎時消散,「你怕了?」
翎瑚腰桿子一挺,「我才不怕。」
「真的?」逸寒冷不丁一下打橫抱起她,驚得翎瑚一聲尖叫,「還不怕?」
逸寒的眸離的她很近,近得能讓她看清他,也能看清她自己,「不怕!」她勾住他的脖頸,信任地靠在他的頸窩。逸寒低頭輕吻她的發,對著她腰間探出的毛絨頭道︰「你不怕,它怕。」豆豆對著逸寒,身子一縮又將頭埋進了皮囊。翎瑚笑,「誰讓你一回來就凶它,還不讓它進房門的?」
「它得空就往床上鑽,我怎麼能讓它進來?」逸寒說著托了托她的身子,大步流星就往山里走。
翎瑚回首看看身後,除了大小三狼,別的侍衛和婢女都沒有跟上來。「你要帶我去哪兒,要不要叫上星痕她們?」
「不用。」逸寒抬頭瞥了眼掛雪的冬枝,「她們跟來的話怕是天黑也到不了那兒。」
「那兒離這里很遠麼?」
逸寒默認,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入積了一個冬日的厚雪。翎瑚無事可做,偎在他耳邊道︰「放我下來吧,我同你一起走。」
「這里雪深,你這樣走法,身上這衣裳很快就會髒的。」逸寒垂眸,望著她一身奪目的鮮紅,「髒了就不好看了,白穿了。」
翎瑚頰上飛紅,「已經白穿了,又沒人看。」
「誰說沒人看,難道我不是人?」
逸寒懲罰似地松一松手,嚇得翎瑚用力摟住他,「是啦是啦,我說錯了。給自己的夫君看,怎麼會是白穿?」
她袖上雪白的狐毛拂著他的脖頸,紅潤的臉蛋襯著那身鮮紅,益發嬌美難言。他還記得那次在山中相遇時,她也是穿著這樣一身紅,如烈火一樣奪去了他的心。「糊糊……」他駐步低下頭來,翎瑚以為他要吻,仰首緩緩合上眼簾。逸寒不由一笑,不忍辜負她所望,在她唇上印上深刻一吻,「到了。」
翎瑚睜開眼,滿山冰雪覆蓋,如琉璃般淨透的世界,雖然美,可是從前並不少見。逸寒看她神色變幻,將她放下地後指一指遠處,「
你看。」冰雪樣的小山頭在靠近,在不斷變大。翎瑚不敢相信,揉一揉延後歡喜地向前奔去,「雪狼,是雪狼!是你讓它來的麼?」雪狼看見翎瑚奔近,停下嚎呼一聲甩了甩身上的雪團,好像打雪仗一樣甩的她滿身是雪。「雪狼,你壞,甩了我一身!」
翎瑚銀鈴樣的笑聲回蕩在山間每個角落。雪狼湊過頭,在她臉上不斷舌忝著。翎瑚高興地拍著它道︰「你近來怎麼樣?你的主人怕我煩你,都不讓我來看你。」雪狼哼哧哼哧繼續舌忝著,逸寒走近,它才停下老實地坐了下來。翎瑚圍著它轉了一圈,「它越來越壯實了,不像狼到像一頭小獅子。」「它也不比獅子差。」逸寒輕輕一拍雪狼的背脊,雪狼乖乖地四肢伏地,幾乎與地上的白雪融為一體。
逸寒輕松坐上,回首向翎瑚道︰「上來吧。」翎瑚拉住他遞過的手卻不敢就此坐上,「你帶我來不是來見它的麼,還要去哪兒?」「要讓你見它何時不能見?我帶你去的地方要借它一把力。」逸寒說著,拉過翎瑚的手讓她坐在他身前。
翎瑚戰戰兢兢地分腿坐穩,雙手模來模去的也不知該抓住哪兒,逸寒看著好笑,雙腿一夾,雪狼應聲而起。翎瑚毫無準備,身子一晃險些滑了下去。她扯著雪狼的長毛哇哇大叫,逸寒雙臂一展,抓住雪狼長毛的同時將她穩穩固在懷內,「糊糊,抓緊了。」翎瑚緊住他的手,十指幾乎扣入,「逸寒,你騎雪狼,我騎馬好不好?」
逸寒發笑,呼吸噴薄在她的耳邊,「是不是怕了?」翎瑚望著兩邊飛快倒退的樹木,身子直往他身上靠,「我哪兒怕了?除了比馬更顛一些外,別的同騎馬也沒什麼分別。」「是麼?」逸寒拍了拍雪狼的頭,「雪狼,糊糊小瞧你呢,讓她看看你的本事。」雪狼低嚎一聲,前腿一彎後腿一弓便向前沖出,迅急之勢猶如飛箭。翎瑚這回連靠都靠不住,身子伏低幾乎是抱住逸寒的手臂。
寒風撲面,刮在臉上就像是在被刀割,逸寒為她拉上風帽,回頭看一眼已成三個小黑點的大小三狼,「它們追不上了,你的豆豆呢?」翎瑚這才發現腰間皮囊已空,想是豆豆一聞見雪狼的氣味就偷偷溜之大吉。「一定是在樹上跟著,別管它。」
逸寒點頭,催動雪狼不斷加速,翎瑚就覺自己像是在山間飛行,連綿的白雪都成了飄浮的白雲。同疾馳的駿馬相比,雪狼更穩更快,而且耐力驚人,它帶著他們下了山後又上了一個更高的山頭,翎瑚騎得慣了便不再像起初那樣緊張害怕,反而有些歡喜起來,「逸寒,原來雪狼跑的這樣快,以後你把它給我吧,我不騎馬了。」
逸寒輕笑,摟得她更緊些,「雪狼可不是馬,不是給你騎的。」
「那你怎麼騎它?」
「也不是常騎,我要趕路或是去一些自己上不去的地方才借它一用。」
這時是上山,翎瑚樂得靠在逸寒懷里,仰首望著他的臉,「我記得第一次看見你時你也騎著它,我還以為你是狼精呢。」
逸寒朗聲大笑,「那時我我剛入雁京地界不久,想將一路收服的狼兵編個隊,誰知就遇上了你。後來我下山打探,才知道你是特地來找雪狼的。」
「這樣說來,雪狼也是我們的媒人。」翎瑚說著,探手過去撓了撓雪狼的脖頸。
如得鼓舞,雪狼仰天長嘯,驚天動地,連傳了幾座山頭。飛鳥振翅而起,枝頭雪片撲簌簌落地,逸寒讓它緩行,伸手拂去翎瑚身上雪片,「還有傻牛,要不是他,你也找不到我們。」翎瑚回頭,「怪不得你那時候要幫他,原來是為了這個。」逸寒伸手捏了捏她通紅的鼻尖,「你才想明白麼?」
「我早就想明白啦……呀!」翎瑚再次繃緊了身體,雪狼腳下發力,強而有力的爪子緊勾住石壁中細小的縫隙,緩慢而又沉著地到了這座山頭的至高點。往下看時,不見冰天雪地,只有一片青鸀女敕草,化開的雪水從上而下匯成一股涓涓細流,如銀河一樣在鸀意中蔓延。
翎瑚張口卻說不出話來,逸寒抱她下地,帶著她緩步走下,「這里只有雪狼上得來,我從上回發現後就一直想帶著你來看看。」翎瑚滯步彎腰,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怎麼可能?別處都還是冬日積雪,到了這里就已入春?」「我想大約是這里地下有地熱,再加上四面環山,冷風不進才會如此。」逸寒說著,從草間五彩繽紛的野花中撿了一朵折下簪在翎瑚發邊,「喜歡麼?」翎瑚頷首,霞燦若桃,「喜歡,都喜歡!」
亦蘭從自己的帳子中步出時,正看見逸寒抱著翎瑚走向密林深處。她緊趕幾步想要追上,一人一馬卻攔腰將她截住,「亦蘭,你要去哪兒?」亦蘭抬頭見是海辰,原本堵得瓷實的胸口更是憋得發悶,遲遲不發一言。海辰望著在林中隱沒的背影,低頭看她道︰「他們倆真不像行獵的樣兒。走吧,我帶你去行獵。」亦蘭甕聲道︰「不用了,你要陪展家小姐,不用理我。」
海辰皺了皺眉,「誰說我要陪她了?她有兄長,對這里又是熟門熟路,我去陪她做什麼?」
亦蘭說不出個所以然,轉身往自己的帳子走,「你不陪她也不用陪我,反正……反正我也不想打獵。」
海辰一轉馬韁,促馬又橫在她的身前,「你身子不舒服麼?」
「沒有。」
「沒有為什麼不去?你不是很愛同我比試麼,今日再比上一場如何?」
亦蘭咬了咬唇,「總是輸給你,一點也不好玩。」
「或許這次不會輸呢?」海辰看她有些動心的模樣,回眸一使眼色,立即有隨從牽過馬來並遞上了弓箭與箭囊。亦蘭看了別的還沒什麼,看了牽過來的白馬,臉上旋即起了歡喜之色,「這馬兒真俊,叫什麼名字?」海辰微笑道︰「還沒名呢,要不你給它取一個?」亦蘭利落地跨上馬鞍,拍了拍白馬的脖頸,「它這麼白,像雪一樣,干脆叫它……叫它飛雪怎麼樣?」
「飛雪?」海辰一甩馬鞭,身下的大黃馬即刻撒蹄疾奔,「好!看看你的飛雪能不能追上我的逐日。」亦蘭一邊嚷著他使詐先跑,一邊促馬追上,「如果我贏了,能有什麼彩頭?」海辰彎弓搭箭,順手將一只驚起的野兔射倒在地,「你贏了的話,想要什麼我都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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