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
皇後趙無垢正在燈下津津有味地看著一本頁面有些泛黃的書,據說那書是皇後之母留給她的遺物。不同于以往的端莊沉靜,今日的皇後娘娘渾身上下透著一股煩躁輕浮的意味。
娘娘這是怎麼了?皇後的乳娘南嬤嬤心中嘀咕。
皇後娘娘已經有好幾天都不對勁了,這應該不是陛下選秀的緣故--不說現在選不選得成還要兩說,就是新人進了宮,誰還能越過皇後娘娘不成?
「娘娘,夜深了,您該歇息了南嬤嬤看著皇後長大,對她自是別有一番親近。
「嬤嬤,你先去休息吧,本宮還不累
皇後還沒卸妝,她上穿淡青色真絲窄袖上襦,下著描金繪鳳紅羅裙,端的是明艷大氣,貴不可言。
「娘娘,恕老奴直言,您近日的擔憂很不必要,陛下是天子,自然會有三宮六院,您也阻止不了。陛下他不是個喜新厭舊的人,您還有大皇子呢,您……」
「我的嬤嬤,本宮沒在擔心這個。陛下納妃是好事,多些妹妹侍候陛下,本宮也能安心了。你放心,本宮會和妹妹們好生相處的,本宮不是拈酸吃醋的人皇後幽幽說道。
拈酸吃醋?妹妹?南嬤嬤更憂心了。
皇後娘娘對陛下有情,只是從不表現出來,如今娘娘這麼說,是不是刺激太大,魔怔了!
南嬤嬤偷偷瞄向皇後的臉,就見皇後面上一片平靜,眼中也是波瀾不興。
這是怎麼了?皇後娘娘怎麼會變成這樣!南嬤嬤有些接受不了了。
皇後娘娘對陛下用情至深,為什麼今天提起來,娘娘就像是在說一個陌生人?
南嬤嬤驚疑不定。皇後又依稀說了些什麼,她仔細分辨,娘娘說的好像是‘要做就做孝賢,不能做陳阿嬌……’
孝賢是誰?陳阿嬌又是哪一號人物?
南嬤嬤不敢深想,她接過話頭,又提醒了一遍︰「娘娘,您是皇後,她們是嬪妃,您怎麼能跟她們姐妹相稱?」
皇後像是听到什麼不敢置信的話,秀眉蹙成一團︰「為什麼不能稱姐妹?我們不都是侍候陛下的人嗎?後宮和睦,陛下才會歡喜
「娘娘!」南嬤嬤語氣嚴厲起來,「您是原配皇後,他們怎麼敢和您相提並論!您的家族為陛下立下了汗馬功勞,您應該直起腰板,不能自輕自辱!」
皇後像是不服氣︰「什麼汗馬功勞,不會功高蓋主嗎?功勞越大越是危險
南嬤嬤覺得皇後簡直是中了邪了,她恨不得捂住她的嘴︰「皇後娘娘,您不要胡言,那可是殺頭的大罪,趙家滿門忠烈,您不能往自己人身上扣屎盆子!」南嬤嬤慌不擇言,連污言穢語都出來了,「娘娘,您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皇後不置可否。
見皇後還是一副執迷不悟的樣子,南嬤嬤急了,她又說了好幾遍,皇後才不情不願地點頭。
南嬤嬤無奈退下了,她決定這幾日,不,是明日,一定要找一個高明的太醫給娘娘診治診治!
………………
望江樓。
燕北天正急得上火。找了這麼多大夫,喝了這麼多藥,他的女兒還是沒有一點好轉。有的大夫說她是中了毒,有的說她是被嚇傻了,還有一個竟然拉著他說什麼他的女兒得的是病,是家族病,還一臉疑惑地問他,為什麼他就沒有事。
真是氣死他了!這群庸醫,沒一個有真本事,他必須趕緊找到一個好大夫,不然女兒就危險了。
就在他急得團團轉的時候,房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作為一個宗師級高手,燕北天自然听得清清楚楚,那是望江樓的掌櫃和一個大概三流的武者。
他們來干什麼?
掌櫃小心翼翼叫開門,說明了來意,燕北天這才施舍給那個青衣人一個輕飄飄的眼神。原來是大夫麼?這麼年輕,不會又是一個庸醫吧。
青衣人年約弱冠,長相甚是斯文俊秀,神色清明,看著就不像大奸大惡之輩。
燕北天緩緩開口,帶著迫人的威勢︰「你是何人?」
「晚輩……」青衣人被宗師級的威壓逼退了幾步,額上淌下汗來。
過了一會兒,他還是抬起頭,雙眼直視燕北天︰「晚輩沈丹青,只是一個小小郎中
「嗯?」
青衣人頓了頓,然後在掌櫃乞求的眼神下開口︰「晚輩自是區區無名小卒,但晚輩的師傅前輩應該听過,他老人家便是‘藥王孫’
「藥王孫?」燕北天一怔。莫不是藥王孫思遠?他神色莫測地看向青衣人。
像是看懂了他的疑問,青衣人點點頭,躬身施禮︰「前輩,晚輩听說了燕小姐的事,大為不忍,毛遂自薦,請前輩務必給晚輩一個機會
毛遂自薦?為了月兒?
燕北天同意了。
這麼多大夫都治不好,他已經絕望了,還是讓他試一試吧,希望他不是徒有虛名。
侍女引青衣人進入燕秋月的閨房,青衣人抬眼,就看見了縮在角落的燕秋月。她在神神叨叨地念著什麼,頭發散亂,見到來人,驚叫一聲,就死死抱住床柱再也不松手了。
燕北天忍不住別開眼,青衣人也面露不忍。
「怎麼樣,小女的病還有救嗎?」這句話他已問了上百遍了。
「有救,只要……」
「你說什麼?你說有救?你有辦法是不是!是不是!!!」青衣人還沒說完,就被激動的燕北天打斷。
青衣人無奈點頭︰「前輩,晚輩的肩都要被您捏碎了,令千金確實還有救
「那你快去啊!快去!……」燕北天訕訕收回握著青衣人肩膀的手。青衣人的眼神,讓他莫名有些心虛。
青衣人也不惱,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搭在燕秋月腕上,沉思片刻,回頭示意燕北天避開。
燕北天也知道江湖規矩,他不會冒然旁觀的。想到可憐的女兒,他嘆了口氣走出房門,還不忘警告地看了青衣人一眼。
………………
檀郎如玉。
燕秋月醒來後就看到這樣一幕--清雋俊秀的青衣人慵懶地坐在床邊,目光深邃,直直盯著自己的眼。
燕秋月心頭一緊,腦中閃過一些模糊不清的畫面。
這個人好熟悉!
他是誰?我見過他嗎?他為什麼在我身邊?
燕秋月仔細回想,腦子卻是一片空白,她覺得自己像是忘了什麼重要的事。
「燕大小姐,你好些了麼?」青衣人俯身湊了過來,打斷了燕秋月的思緒,她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淺淡的檀香味。
登徒子!燕秋月一顫,羞惱地瞪了青衣人一眼。
太近了!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麼?本小姐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呢!
對方依舊毫無所覺。
燕秋月臉蛋酡紅,額頭甚至滲出了汗。她瞪圓了大大的眼楮,無聲抗議。
走開!
青衣人像是才明白她的意思,眉峰一挑,露出一個玩味的笑︰「燕大小姐,在下沈丹青,是燕前輩為您尋來的大夫,您既是大好了,還是出去看看吧,燕前輩可是急壞了呢
「本小姐生病了?本小姐自己怎麼不知道!」這個無賴不是在騙她吧。
「您是中毒了,毒性霸道,您的記憶出了問題,」說到這,青衣人寬慰她,「大小姐請放心,毒已被在下解了,您不會有事的
毒?記憶出了問題?燕秋月被這麼多消息砸蒙了。過了好久,她才反應過來,「有余毒麼?」
「沒有,您不會有事了
青衣人伸出手,在燕秋月細膩白女敕的額頭上撫過,語調輕柔得像是在哄一個孩子︰「好了,你已經不燒了,快去見過燕前輩,他擔心你被我吃了呢!」
真是登徒子!
青衣人靠得很近,燕秋月還是很不習慣。她不知怎的就不願在青衣人面前露出自己驕縱的一面。
扯扯嘴角,她努力勾出一個溫婉的笑,告了聲謝,起身離開,腳步匆忙,像是在躲一頭猛獸。
「大小姐,您還是梳洗一下吧,否則的話,燕前輩一定會怪罪在下的就在燕秋月將要跨出房門的那一刻,她耳邊傳來青衣人輕佻的聲音。
怪罪?梳洗?燕秋月疑惑地向下看去……
「啊!!!……」尖叫聲起。
衣衫如此不整,她竟然還和一個男子獨處了那麼久!
本小姐的清白!
狠狠瞪了青衣人一眼,燕秋月轉身跑掉,臉頰紅得滴血。
………………
西廂。
燕北天見女兒好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終于舒了口氣。
「月兒,你還記得是誰暗算了你嗎?」
「女兒不知,女兒好像忘了好多事情。嗯,爹爹,那個沈丹青是什麼人?他,他……」
燕秋月聲音漸小,臉頰緋紅,羞澀卻渴望地盯著燕北天,像是一定要得到一個答案。
看到女兒這幅情態,燕北天怎麼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面色一肅,沉聲喝道︰「月兒,收起你的想法,如今京城太過凶險,除了爹爹,你不能相信任何一個人!」
燕秋月一听,急得紅了眼︰「爹爹,他不像是壞人……,爹爹,爹爹!」
「沒有人把好壞寫在臉上!」
「爹爹……」
頓了頓,見女兒還是不放棄,燕北天無奈妥協︰「好吧,看在月兒你的份上,爹爹就先饒了那小子,爹爹帶他去探墓,看過他的表現再做決定
「墓?您說的是武皇陵?」
「沒錯。如果他心有不軌,爹爹就利用他一把,再解決了他--他的醫術還是很有用的……」看到女兒黯淡的神色,燕北天又一字一字補充道,「若是他老實本分,爹爹就給他這個機會!」
「謝謝爹爹,您真是女兒的好爹爹!」
得到承諾,燕秋月興高采烈地起身離開,就沒看到自己爹爹驟然陰下來的臉。
哼,敢勾引月兒!到時候弄死他,月兒也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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