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為終南主峰,居于其上,俯瞰天下,好一番氣象。
可是哪有書院的影子啊?蘇泠大惑不解,試探著向前走了兩步,風景突異,一座宏偉建築現于眼前。流光飛舞,門匾額之上流動變幻出「凌雲書院」的字樣。
蘇泠遲疑了下,還是進了書院之門。僅一步,竟像換了人間。門內是一片瓊花玉樹,不消片刻又是蒼涼古木,無數流雲穿行于側。
「可算是到了。」煌煌光彩里有人微笑,「小師妹終于到場了,現在大家可以回去整理內務了。」
待看清那人是巽雲後,蘇泠才品出點不對勁。「什麼小師妹啊?」
「因為你是最後一個報到的。依本門門規,理應排在最末。」巽雲真人平靜回答。
蘇泠腦中靈光忽現︰難怪不讓我騎馬,不讓我和筱芸同路,合著他故意要讓我排行最末,方便欺壓。老頭太陰險狡詐了……
巽雲豈能不知這丫頭所想,一掃拂塵。「丫頭,還是找住處要緊。一個時辰後要在說經台集合進行入學教導。」
蘇泠也顧不上和巽雲多費言語,謙恭有禮道︰「弟子告退。」
一路尋過去,正巧遇上筱芸,得知她們被分配在一起,自是喜不自勝。
筱芸道︰「這樣我也方便照顧你。」
「哦,那可不一定……」蘇泠調侃。
筱芸是公主伴讀,自幼被安排與九公主一起長大。此實是陛下為保護愛女而有意為之。所幸她們感情很好。筱芸也是個懂事的孩子,只是偶爾犯點小迷糊。
本來還有些忐忑不安,可見到那些年紀相仿的少女的善意微笑,一股暖流涌入酗。看她們之中或嬌羞柔雅,或迷糊可愛,或英姿颯爽,性情各不相同,卻因為相同的善意而相顧和諧融洽。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除了兩心相系,再無所憑。而兩心相系,重在以真。
有時候,即使血脈相連,也難免會因利起紛爭。她雖然從足宮廷朝野之中的斗爭,但那些深流暗涌又豈會不知?只希望自己所親所愛之人不要泥足深陷,直至滅頂。蘇泠眼中流過一絲與年齡不相稱的憂傷,又轉瞬為笑容所替代。畢竟在這里尚有一片淨土,可容納人心美好。
她似乎在融入一場新生,有自由、信仰,沒有陰謀紛爭。
收拾整理完畢,還剩余一些時間,蘇泠索性和筱芸好好逛逛書院。♀
風沿著記憶來時的方向吹散開來,游絲細軟,不可捉模。蘇泠裙裾搖曳,分花拂柳而行,亭亭立于堤上。
波光瀲灩離合,湛藍奠光與柔和的水色,宛如深情脈脈的眼波。世上若有眸光如此,必定攝人心魂吧……有極模糊的影像,還來不及捕捉就已消逝。蘇泠覺得似乎有什麼很重要的事記不起來了,沒由來地有些煩躁。
「小泠,你的手鏈在發光!」筱芸驚呼。
蘇泠抬手,腕上的珠鏈白光流轉,壓抑平定著她翻涌的思緒。她越是努力回想,白光便越盛;一旦心情平復,白光也減弱。
莫非,與這手鏈有關?
筱芸建議︰「這珠鏈一定有古怪,不如取下,好好研究一下。」
「筱芸,你以前有沒有注意到我從下過此鏈。我自出生便戴著此鏈,它可隨我形體變化而變化,自然契合,卻不能取下。」蘇泠摩挲著珠子,搖頭。
此珠鏈便是遺夢珠了。在她指下發出溫默柔和的光芒,盈盈無語。
「諸位,恭喜你們通過入學初試,成為書院的一員。貧道不才,正是本院祭酒。」巽雲真人身後,法相莊嚴,祥雲萬千。
耳畔琴聲琤琮,眼前清光飛舞。
涓涓細流,自花底流連。奏樂的白衣琴師唇角蘊著催開百花的魔力,舞劍的青衫公子劍法奇異精妙。
片刻琴音一轉,似銀瓶乍破,劍光忽疾,如水銀瀉地。隱隱听得金石之聲,浴血斬棘,後有秋風掠過戰場,一片肅殺。又有誰唱著悲歌,獨泣天地,喚魂兮歸來……
劍膽琴心,月白風清。
這兩位便是書院司業,人稱「凌雲雙璧」的蕭月白與謝風清。
人群中的女孩子有竊竊私語︰「連司業都這麼出眾,真是不虛此行。」
「唉,你說哪個更好看?」
「謝司業。他劍法好,人也俊。」
「我覺得蕭司業更有氣質來著……」有個聲音一激動,不經意提高起來。
大家紛紛尋找聲源。似是意識到周圍人的目光,那個剛才發言的小女孩飛快以手掩面,一臉緋色。呵呵,好單純的小女孩,形容尚稚,依稀能見幾分嬌憨可愛。
在那些輕微而善意的笑聲中,蘇泠的心也被縴微瑣碎的溫暖包圍,徐徐擴散開溫柔的漣漪。吾命之辰,如紙天真,鉛華洗盡,但見真淳。
天色慢慢暗下來了。黃昏細碎的風從石階上吹來,空寂微涼。
一道深深的影子跪于石階,仿若嵌入山道,孤單而倔強。
「你走吧,書院是不會收你的。」有湖藍倩影停在石階上,開口聲音如泉漱玉石般動听,然而吐出的話語卻是如此冷淡無情。
那道身影凝然不動。唯有深邃冷定的眸透出執著得近乎瘋狂的光。細細看來,那是一個弱冠少年,面容俊朗,猶如玉石雕刻而成。
他的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凌雲書院,學得天下無雙的武藝,報得大仇,為家族沉冤昭雪,是勢在必行。否則,他的蓄勢隱忍,還有她的不悔犧牲不都白費了?念及那個一襲煙水綠,笑靨淺淺,楚質縴縴的少女,他幽深的墨瞳閃過一抹悲哀的溫柔。
一直在暗中觀察的巽雲終于現身,開口道︰「安師妹,且收下他吧。」
「師兄,不可。此人雖骨骼清奇,但戾氣太重。稍有不慎,墮入魔道,必為心月復大患。」安幽縴秀的眉峰輕顰。
「既然如此,就更該將其引入正途。否則豈非我們之過?」巽雲遠望浮雲,誰都看不清他眼底有什麼情緒,「何況,天意不可違。」
終南山下,大唐盛世,百姓安居,四海升平。可是又有幾人能洞悉繁華背後的陰影?他只希望盡自己之力,守住這遼闊國土天下蒼生。
「天意……不可違……」安幽緩緩閉上眼,喃喃自語。修真之人,上承天道。罷了,宿命轉輪已經開始轉動,誰都無力阻擋,都將被裹挾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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