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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偷看吳王苑內花

白日繁華的街道到了夜晚,因宵禁也變得冷冷清清,只有九公主空蕩的馬蹄聲在回響。

不是約好在此會合麼?巽雲師父怎麼還不來?夜風颯颯吹過,樹影斑駁。一股寒意從脊背躥上。她不禁有點心里發毛。這個沒正形的老頑童,怎麼還不來……

黑夜里傳來一聲笑︰「小丫頭,月復誹可非君子之行。」

九公主一個激靈,循聲望去,看見巽雲凌空而立,道袍飄然,好一派仙風道骨之相。只可惜被他手里抓的酒壇和烤羊腿破壞殆盡。九公主定定神,而後下馬一禮︰「師父明鑒,弟子乃一名小女子,實與君子端方無甚關系。倒是師父您……」

「那孔老頭的‘仁’還算有理,就是規矩太多,」巽雲隨手將手中之物拋開,那兩物竟立刻消失,「老朽可不愛受那束縛,反制修行。」

「孔夫子的儒家思想自是好的。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只是,束縛過多,反失自然。」九公主與巽雲討論,「不過,依弟子淺見,孔夫子本人還是頗知變通、因勢利導的,只是後世某些儒生泥古僵化而已。」

巽雲呵呵一笑,心中滿意徒弟有己見,面上卻不露分毫。

「對了,你這身份……一旦入了本書院,只有師生之誼,而無君臣之分。」

「這個弟子自然知曉,」九公主歪頭思索,「名字也得改……不如隨了母後姓蘇,名仍取泠。」

「嗯。」巽雲頷首,隨即拍了拍馬頭,那馬兒一聲長嘶過後便原路返回。看新弟子一臉怔愣之色,好心解釋道︰「老馬識途嘛。再說求學得步步前行,方顯誠意。」

蘇泠扶額︰「師父,您真的不是要整治我麼?這得走到何年何月去……」

「怎麼可能,」巽雲義正言辭,「老夫像是那等公報私仇、假公濟私之人嗎?放心,開學大典一定趕得上。」

您不必像,因為您那老奸巨猾的眼神已昭示了真相。

夜霧淡淡飄起,籠著細碎落白的梨樹。一搖一漾,曼妙無聲。

只有蘇泠小心地攀梯爬上屋頂。哎,想當初都是三哥、五哥、六哥他們施展輕功帶她去看夜景的,哪像現在手腳並用地爬。

于皇宮看到的是華燈溢彩,赫赫煌煌。而在此地,卻別有一番恬淡靜謐,仿若觸手可及的溫柔呼吸。她如受了蠱惑一般,伸手觸踫,不想腳下瓦片一滑——糟了,出師身先死……她腦海出現這麼一句。

然而,不等她有什麼反應,人已平穩地坐在另一處安全之地。

她尚且不明發生了何事,只覺一陣清風扶住了她。「是師父嗎?」

「那老狐狸恐怕抱著酒壺,正值酒酣耳熱之際。」檐邊梨樹探出的枝丫上,一名黑衣少年翩然而立。梨花微溶月色,疏落成背景。而那人,只慵懶地倚著枝葉,輕言淺笑,比梨清三分,比雪涼三分,比月灩三分,再添一分如玉溫潤,糅合成十分風華。

「是你……?」她不知自己怎會月兌口而出這句話。

湛藍的湖面霎時波光粼粼。「你認得我?!」

蘇泠想了想,還是搖頭。只是看他眼眸黯為灰藍,仿佛有根細小尖利的刺扎入,沿著她的血脈流動刺入心髒,呼吸之間,隱隱作痛。

他目光凝止了剎那,而後以閑庭漫步的姿態自梨樹梢上行至檐角,側首,笑意似有若無︰「那我再自我介紹一次,撒爾切斯。」

她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此時尚且不知自己與這個名字的主人有多深的夙緣羈絆。她只好奇問道︰「看閣手不凡,莫非是道友?」

他輕輕搖頭。

「那是……神仙?」

不知緣何,她覺得他身上有某種熟悉得令人安心的氣息,便一反常態鍥而不舍地追問下去。

他繼續搖頭。幾句之間,他已不知不覺停在她身邊。「夜深人靜,你一女子孤身與一陌生男子說話,也不害怕?」

「那又有何可怕,你難道是壞人不成?」她歪著頭,眼波流爍,睫羽輕扇,如同蝴蝶衍生數世,再度滄海。

他徐徐欺近她的臉,輕輕吐息︰「不是壞人是邪魔,你……不怕麼?」

一種清冽幽冷的淡淡異香氤氳縈繞著她,他略俯首,眼中星河浩瀚靜瀾。她凝定心神,悄悄退開兩步,故作鎮定道︰「看你突現梨樹至上,難不成是梨花精?」

他扶額,無奈道︰「淡妝雅質,應屬佳人。你反而更像梨花精。」

蘇泠微微赧然,笑曰︰「既然都不是,那我再想想。」一粒藍瓷耳墜從青絲中滑落,貼著白皙的小臉搖曳,光華細膩,愈發襯出她的玉骨冰清。

「泠兒……」同是那個字,可由他之口念出,卻是不同于親人朋友的溫柔哀傷的意味。那一刻,她甚至有種錯覺,這個名字是因他而來,專屬于他的。他唇齒輕翕,她名精魂已生。

蘇泠細想,頓覺奇怪。她可不曾提及自己姓名,他又是如何得知的?看他的眼神,似乎與她相識日久。

「鏡花水月,一夢。」他言語澹澹,目光深深。

她震動了下,似乎明白又仿佛不解地看向他,眼底光亮閃爍如星子。

他伸出手,想觸踫那雙墨色琉璃。然而,指尖觸到溫熱的肌膚時,他只能將她的睡顏一分分收納。

相思相望不相親。如今,相思余灰,相望成空,更無相親。

他細細端詳她的睡顏,瞥見半掩在青絲中的泛著幽光的那粒藍瓷耳墜。修長的指滑入墨錦,輕淺梳弄,清憐漾漾。收回時,指間多了粒藍瓷耳墜,水光瑩潤。

一粒小小耳墜,權當非夢之憑證。從何時起,他也開始做這種飄渺的事……期待著一粒耳墜解開記憶的封印。他有些自嘲地笑笑。

「更深露重,你體溫又低,可別讓她受了涼。」浮雲之上,白衣的秋楚南開口道。

撒爾切斯早已察覺,分毫,听不出情緒。「閣下莫非有興致同賞梨花夜月?」

秋楚南听出來嫌棄自己陰魂不散的意思,並不介懷,只解釋道︰「我乃遺夢珠原主,與之相系。」

「那閣下必定知道如何解除遺夢珠了。」撒爾切斯勾唇淺淺,眼中冰雪皚皚。

「恕我無能為力。」秋楚南在此等壓迫力之下仍不改溫文之色,「解鈴還須系鈴人。除非她自己解除,否則一切都只是徒勞。」

「她已然忘了前世,如何能解?」撒爾切斯挑眉,不見他有何動作,凌空里出現一道冰藍光刃,懸于秋楚南頸側。

秋楚南輕彈手指,白光閃現,抵住了藍芒。「此事唯她能辦到。秋某力所不及。」

撒爾切斯無非是試探一下,現下大致是相信了幾分,藍光即逝。他似乎發現了癥結所在。「如何讓她想起遺夢珠之事?」

「這便是你的事了。」秋楚南眼神微微復雜,一笑之後泯滅了身形。

撒爾切斯只隨意掃了一眼,而後解下大氅,將蘇泠裹在其中,露出一張素淨白女敕的小臉。

蘇泠渾然不知,如一只小獸般本能地往他懷抱深處蜷縮,那麼安心。

梨花渡雪,月華浮光。宛如他眼中氤氳的極溫柔極傷心的情緒。

還記得塵世匆匆的初相遇麼,還記得並肩仰望的北極光麼,還記得相攜歡言的十指扣麼?

但有輪回如風,吹得人事零落,寸心碾塵。可惜馨香,手中成故。

我從悔與你相遇,只痛惜累你永墮輪回。縱使天地傾坼,造化崩破,我亦會為你存在。我的存在。只是為了等候你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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