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突然一陣沉寂,夏嚴澈理了理衣領,重新回到位置做好。愨鵡曉
她尷尬的起身,用外套包裹著自己,不敢看他。
「右手邊的按鍵可以讓靠椅立起。」他突然說話。
她照他的吩咐按下右鍵,身體卻往窗邊貼去。
他發動了車,一聲不響的駛上公路,調頭回校。她從後視鏡里偷偷瞄他,只見他緊抿著唇,之前的溫柔灰飛煙滅恁。
她受不住這樣的死氣沉沉,就算被罵她也要和他搭話。
「你不生氣我不經你同意就回校住宿?」她訕訕的問。
「……」他依然沉默,卻又像在極力隱忍待。
「你也知道,我大腦無意中丟了部分記憶,我不知道自己除了你還有沒有忘記別的,特別是那些專業術語、通用語法或者老師講過的重要內容……我不想掛科啊……」
她又偷偷看他,可他還是沉默。
車子很快駛入校區,看來他是默許她的離家出走,並縱容她的自以為是。
他在她的宿舍樓下停了下來,看了看表,已經凌晨兩點鐘了。
「謝謝你的宵夜,也謝謝你送我回來。」她說著就用手開門,可突然,眼前晃過一小紅本。
「這是?」看到紅本上的三個字,她有些驚訝。
他微微側臉,深邃的眼神認真八百,「結婚證借你一天,讓你好好看看你是和誰結婚。」
「……」
她非常無語,這東西不是該人手一本嗎?難道這還只是他的?那她的呢?
「這一次,你千萬不能把它丟到垃圾簍里!」他瞪著她,非常嚴重的警告。
她撐大了嘴,莫非她把自己那本當垃圾丟了?
下車的時候她突然打了噴嚏,地面還有些濕,她小心翼翼的抬腳,一步一步往樓梯口走去。然而夏嚴澈卻猛的一個急轉,從輪胎飛出的水花就差點濺到了她。
「你故意的?」
她惱怒的回頭,可他已經開出老遠,她只能怔怔的看著,直到車燈在暗夜消失殆盡,她再也看不見了,這才悻悻的上樓。
童詠恩早就洗過了澡,看到她回來,臉上不由邪惡。
「說!你是不是把二哥吃了?我打你電話你居然掛了?」
夏小淺瞥她一眼,洗了個腳,重新爬回床上。
「我結婚了!對象不是二哥!」她回她一句。
童詠恩終于看到了她手中的小本本,八卦的扯過,打開。
上面是一男一女的相片,男的面如冠玉,女的清新月兌俗。這正是夏嚴澈和夏小淺的唯一合照,而結婚日期就在上月。
「還是新婚呢!」童詠恩雙眸閃亮。
夏小淺快速搶回,把小紅本本壓在枕下,「要你管!」
「那你剛才,是和你的新婚丈夫做……那事?」童詠恩問得更是深入。
夏小淺臉一紅,急忙否認︰「才沒有!我還沒記起自己是怎麼和他結婚的,怎麼會和他做?我還覺得,我愛翌臣哥更多一點!」
「但那也可能是兄妹的愛!和男女之間的愛是不一樣的!」童詠恩住在下鋪,探著頭似乎要爬上來。
男女之間的愛?
夏小淺心里猛地一震,似乎是第一次意識到,愛,原來還會有區別……
第二天,夏小淺醒來的時候,差不多要九點了。童詠恩早就不見蹤影,她換了衣服快速下床,洗漱完畢,在離開前又將手伸到枕下,將那紅本本塞進包里。
今天的天氣又放晴了,但地面仍有微濕的印跡,一不小心還會打滑。
十點鐘有個醫用英語課,她掐了表,現在趕去飯堂,還能飽飽吃上一頓。
「小淺!這里!」
她平時去的飯堂離住的地方不遠,一腳才踏入門檻,就有人在一邊朝她呼叫。
她循聲望去,見到的是夏翌臣陽光明媚的笑臉。
周圍的女生立即對她瘋狂掃射,她背脊陡的發涼,但還是硬著頭皮往夏翌臣坐的位置邁步出去。
「我以為你睡過頭,差點就想打你手機了。」夏翌臣笑了笑,將事先點好的餐點推到她的面前。
那是一碗熱騰的三鮮拉面,還有新鮮出爐的南瓜球。
「謝謝。」她舌忝了舌忝干燥的嘴唇,因為出門太趕,忘記涂唇膏了。
「趁熱吃吧!小心別燙著。」他總是對她呵護有加,把她照顧得滴水不漏。
她突然覺得欠他太多,卻不知該用什麼去回報。
「下午我趕論文,估計五點就完成了。今晚一起吃飯?」他又在邀請。
她想想反正也沒事,于是干脆點頭。
他笑了,比室外的陽光還要溫暖。
醫用英語是她的選修課,當初她選擇這門課自然是為了離醫學專業更近一些。她沒有夏嚴澈嚴謹的態度,也沒有夏翌臣聰穎的腦袋,考不上醫學系,她服從分配到了英文系,因為這她還痛哭過。不過當真正接觸了醫學術語,她才暗慶自己當初沒有成功。
什麼動脈血管心髒瓣膜,生硬的詞組不但看得花,就是讀起來也很拗口。她草草記了幾個重點,就趴在桌上搞小動作。一只手不知不覺伸到包里,模到紅本本後,稍稍退了出來。
她將它再度打開,里面的合照像素清晰,就連她頰邊微微泛起的紅暈,都能隱約看到。
她那時是在害羞嗎?可為什麼卻沒有笑呢?
可夏嚴澈卻笑了,有一絲冷漠,又有一絲桀驁不馴。
他天生就是不苟言笑的?可是她明明見過他溫柔的時候,比如昨晚……
想到這,她的臉頓時紅了。
「小淺!」
有人輕喊,她急忙將紅本丟了進去。
童詠恩用手肘蹭了蹭她,「昨晚究竟有沒有發生什麼?據我目測,大哥的技術應該比二哥好吧?」
「……」
夏小淺真想封她的嘴,怎麼越說越不正經?
童詠恩是為了夏小淺才選擇這門課的,她對醫學根本不感興趣,可是每次考這門課,排名卻在前三。
「你就招了吧,看你今天神志恍惚,昨夜是否***蝕骨?」
夏小淺不耐煩了,用力在她腿上擰了一把,痛得她呀呀直叫。
「好狠的心呀!」童詠恩揉了揉腿。
夏小淺瞥她一眼,「你才***蝕骨,這些天你有沒有瞞著我和男人勾搭?你那相親的問題都解決了?」
她這麼一問,反倒成童詠恩不自在了。
「相親,就別提相親了!」她喃了一句,繼續趴台睡覺。
時間很快就到了下午,吃晚餐的時候,童詠恩也在場,于是,大家掃射的焦點,從夏小淺轉移到她的身上。其實這妮子長得不錯,身高和身材都可以稱上標準,走起路來有模有樣,估計是和明星們混多了,也頗有幾分星味。大家似乎都知道她的父親是影城老板,所以和她說話總會客客氣氣,總擔心這大小姐要是稍有不順,就會對肇事者刻意「封殺」。其實,也只有相處久了,才會清楚這個人是不是如想象般難以接觸。
「我提議今晚別自習了,小淺你拼命了兩天,也該好好放松下吧?」提這種建議的自然是童大小姐。
「想要怎麼放松?」夏翌臣倒是附和。
「唱歌啊!要大聲唱,把憋在心里的話都唱出來!」
夏翌臣看了看夏小淺,可夏小淺卻搖了搖頭,「我不去,你自己去吧!你知道我沒有你過目不忘的本領,如果在這時候放松,我考試就掛了!」
童詠恩嘟了嘴巴,只能埋頭繼續扒飯。
圖書館的自修室一到晚上特別人多,他們好不容易瞄見三個空位,書本還未放下,就被人佔去一個。
「咦?夏學長……」很熟悉的聲音,夏小淺和夏翌臣同時轉頭,這才看到聲音的主人。
林美琪一身簡單的素色連衣冬裙,里搭一件高領的羊毛底衫,長發隨意的束在肩後,戴著副度數不深的近視眼鏡,看到夏翌臣,眸中隱隱泛著星光。但她也很快看見了夏小淺,美目暗了一下,臉上卻還掛著笑意。
「和妹妹一起來自習?真巧。不過……我是不是搶了你們的位置,真對不起……」她說著即刻起身讓座,重新收拾書本打算去別處找。
夏小淺踢了踢夏翌臣,「你女朋友今天有空,還不快去!」
夏翌臣臉色微變,看了林美琪背影一眼,遲遲才跟著離開。
童詠恩終于嗅到了貓膩,等夏翌臣一走,即刻和夏小淺咬起耳朵。
「你說她是你二哥的女朋友?這麼大的新聞,我怎麼不知道?」
「噓……他們也是不久才成,估計還沒好意思公開,不過上次回家,翌臣哥就帶她去了。」夏小淺壓低著聲音。
可童詠恩似乎不信,視線不時朝那邊望去。
林美琪又找了個空位,剛一坐下,夏翌臣就過來了。
「不介意我坐旁邊?」他客氣的問。
林美琪點頭。
夏翌臣笑了笑,拉開椅子。
她沒敢和他說話,只是局促的翻著書本,靜靜的寫著練習。
「最近還缺錢嗎?」倒是夏翌臣突然問了。
她紅了臉,拼命搖頭,「不缺不缺,上次夏學長你給我的,足夠我用幾個月了!現在我都安心學習,沒去打零工。」
「那就好。」夏翌臣又笑了,害林美琪翻書的手無意漏掉一頁。
和男神相處,真的極不自然,極不自然……林美琪撫了臉,無比悲摧的逼著自己目不斜視。
可夏翌臣對她的表現卻渾然不知,視線不時往夏小淺的方向望去,卻在被發現前又急促的收了回來。
「小淺,為什麼我總覺得,你二哥喜歡的人是你?不是兄妹的那種喜歡,而是,男女之間的愛意……」童詠恩注視許久,不得不發出感慨。
夏小淺臉色微變,夏翌臣對她……是真的嗎?她下意識抬頭往那邊看去,但,他是她的親哥哥啊……
今天夏嚴澈很早就下班了,正收拾著東西,一個電話撥來。
「夏先生嗎?我們是華強偵探社,上次您委托我們找的那個人,已經找到了……」
「見面說!」沒有過多客氣的話語,夏嚴澈約了時間地點,就匆匆掛了電話。
銅鑼灣波斯富街的寶榮大廈,玲瑯滿目的招牌掛滿了整個外牆,私人會所、賓館酒店、休閑餐廳,包括夏嚴澈之前聯系的華強偵探社也都在這里。車子停在大廈的專用車庫,他在電梯前仰頭觀看樓層指引。很快,電梯來了,很意外現在沒人,他再仰頭確認一遍,按了「13」的數字。
他這次並不是去偵探社,而是將見面的地點改在了同棟樓的咖啡廳內,一家叫做「HOME」的地方。
入夜以後,咖啡廳的人也漸漸多了。他訂了個相當偏僻的位置,四周都沒有窗。
電話里的人早就在那閑坐,他是華強的負責人柯有強,看到夏嚴澈,他恭敬的站起彎了個腰。
「夏先生。」
夏嚴澈點頭,拉開椅子靜靜坐下。
服務生端來餐牌,他隨意點了杯藍山,再附上一盤堅果雜燴,很快下單。
「找到那個人了?」夏嚴澈開口就問。
柯有強「嗯」了一聲,將手中的資料傳遞過去。
「因為地址是英文的,所以尋找的時候確實遇到了很多麻煩,但還是讓我找到了。」
「辛苦了。」
「為了怕資料遺失,所以我晚點會把電子版發到夏先生您的郵箱,而這些紙質的資料里,還包含了之前您給我們的那些線索。我就一起還給您了。」
夏嚴澈一邊點頭,一邊將密封的貼口緩緩撕開。
里面先是幾封薄薄的信件,有洛可欣寄給他的,也有他從夏宏光書房里復印來的。然後夾在中間的,是一紙由防水貼膜保護的打印資料。他扯出一看,全英文的版面,一路往下,顯示了一張路牌的照片,這明顯是在國外拍的。再往下,是一棟房子,很樸素的鄉村復式建築。資料的最下角,打出了一名婦女的相片。那是一名華裔,年紀大約四五十歲。
「我調查過她的資料,她是名助產士,二十多年前曾經在港工作,雇用單位就是你們夏恆醫院。後來,也不知是什麼原因,她自動辭職,隨後就移民加拿大去了。也不知道她怎麼申請的,那時的她並沒有錢,家世也是一般。按理來說,沒有擔保人,又不是投資移民,能輕易出去也不容易。不過,也可能是技術移民,畢竟她的專業比較特別,這點你們這些學醫的應該最懂了。」
柯有強說到這,服務生就將東西送了過來。
夏嚴澈淺淺喝了一口,絲絲的苦澀讓他不禁皺眉。
「謝謝你幫我查到這些,我委托的事也就算完成了。剩下的錢我稍後會打入你的賬戶,只希望我找你的這件事你不要跟任何人說起。」
「那是自然,保密是我們的第一誠信,也是行規。」
兩人握了下手,很快結束了短暫的對話。
柯有強有事提前走了,只剩夏嚴澈一人坐在那里,手中,還在細細端詳著那份資料。或許,等下周的手術結束以後,他該申請一個短假,到加拿大的那個地址走一走,順便見見那名婦女。
錨定了主意,他又喝了一口咖啡,久久沉默。
夏小淺今天的精力似乎不太集中,寫了幾題總會停下看表,而童詠恩卻已經趴在旁邊呼呼大睡了。
「詠恩,醒一醒。」夏小淺用手指戳了戳她。
「嗯……」童詠恩動了動,卻沒抬頭。
夏小淺干脆來個狠的,用鉛筆頭戳她的曲池穴。
「啊!」她終于醒了,卻因為突然大叫而驚動了四周的人,就連夏翌臣也回頭看著她們。
「噓噓——你就不能小聲點?」夏小淺用書本拍了拍她尚未清醒的腦袋,臉上不由尷尬。
「誰叫你戳我?很痛!你怎麼不去學中醫針灸,下手又狠又準!」童詠恩吐了舌頭,朝她做個鬼臉。
「我叫過你了,但你沒回答我。你看你流的口水都可以把這書給淹沒了,你還不清醒一點?」夏小淺指了指,被瞌睡蟲壓過的書本果然濕了大半張紙。
童詠恩面色微變,急忙將書本合上,再從包里掏出濕紙巾抹了把嘴。
「回去吧,今晚我想早點睡。」夏小淺說著即刻起身。
童詠恩開心的點頭,心想終于能回去了啊!
不遠處,夏翌臣一直注視她們,見夏小淺站起,他的心也開始不安定了。
「不如我們也走吧!」林美琪倒很懂得察顏閱色,合起書本,率先拉開了椅子。
夏翌臣跟在她身後,還沒走幾步,林美琪就已經叫住了走在前方的夏小淺。
「小淺妹妹,等一等!」林美琪拉過了她。
夏小淺不由意外,看了看林美琪,又看了看她身後的夏翌臣。
「小淺妹妹,我想……我想邀請你去看下周我們系的歌舞劇比賽,那是我們這學期的考核項目,需要些觀眾來加油助威,門票免費,你願意去嗎?」林美琪笑得隨和。
「你邀請我?」夏小淺指著自己,「我當然願意!不過也要看是什麼時候,若是和我們的考試撞期就……」
「下周五晚上八點開始。」
夏小淺算了算,好像沒有考試,于是點頭,「好,我答應了!」
「那太好了!那詠恩妹妹也一起去嗎?」林美琪也不會忽略別人。
童詠恩卻在搖頭,「周末有事……」
「那夏學長你也一起去吧!」林美琪望了望夏翌臣,眼楮有意無意的眨著。
敢情這女孩子是在給他制造機會啊!夏翌臣尷尬的笑了笑,卻也點頭,「我會去。」
四個人一起離開圖書館,天空又在這時下起雨了。寒冷的微風夾著細絲,如針扎般朝著他們撲面而來,所有人的身子不由一陣抖擻,這天氣變化真是快啊!
「小淺,我們一口氣沖回去!」童詠恩搓了搓手。
「嗯!來吧!」夏小淺說著就已經做好狂奔的準備。
「小淺!」夏翌臣拉住她,卻在夏小淺回頭之際突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對她說些什麼。
「雨天路滑,小心摔倒。」他憋了半天,才擠出這幾個字。
夏小淺輕松的笑笑,「放心,我今天穿平跟鞋,不會有事。你好好送林姐姐回去,珍惜機會啊!」
剛一說完,她就已經拉著童詠恩,大咧咧的沖到雨中。路燈的光線因為細雨被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沙,讓夏翌臣有些微微看不清楚。嬌小的身軀還在奔跑,路面倒映了她的光影,從短淺到越拉越長,再慢慢消失,再周而復始。他很快看不見她了,其實從圖書館到宿舍樓,真的距離不遠。
「夏學長……」林美琪突然替他難過,「她都嫁人了,你還放不下她嗎?」
放下?夏翌臣淒涼的笑,他不是沒有嘗試過。只是,他心有不甘!
「我現在終于明白學長為什麼丟下哥倫比亞大學的碩士學位不要,反而回來港大讀研。可是,學長還是慢了一步,讓學長的哥哥捷足先登……」
林美琪的話讓夏翌臣不禁動容,他慢了一步?
他在心中搖了搖頭,他哪里是慢了一步,他輸的根本不是時間,而是……血緣……
夏小淺早早就上床躺下,可這一次卻沒穿睡衣,而是一套休閑的粉紅衛衣,好像隨時準備出門。她又將結婚證細細端詳,為什麼她和他結婚的時候沒有笑呢?不,應該說是皮笑肉不笑,很假的感覺。
腦中一個念頭忽然閃過,她掏出手機,對準證件有相片的那面,「 嚓」照了一張。
「你干嘛,玩自拍呢?」下面傳來了童詠恩的聲音,她又好奇的探出個頭。
「沒你的事!」她趕緊收了紅本。
「你有問題啊!睡覺不穿睡衣穿衛衣,你是想晚上夢游去跑步啊?」
她用枕頭往下面拍了拍,「我穿什麼睡覺要你管!」
童詠恩抱頭,直呼她重色輕友。
她們很快黑了燈,安靜的四周只听得到窗外沙沙的雨聲,似乎越來越大。今晚,應該就這樣度過了吧?夏小淺有些失望的想。
手中又拿起紅本本,上下拋了一拋。如果他今天不來拿,那明天呢?
這麼想著,短信驟然響了。
「下來!」不過就兩個字,卻讓她眉間格外欣喜。
他,還是來了?